我氣得眉毛直跳,卻又無可奈何。
回去的路上,仙侍們正在布置天宮,連牆上都掛上大紅色的綢緞。
真刺眼。
拐角,一個黑影猛地撲過來,將我撞倒地上,脖子被熱乎乎的軟糯糯的東西蹭來蹭去。
少年像是一隻人形狗狗,對著我撒歡。
我面無表情地將他提溜起來。
「這是哪裡來的小仙,膽子竟然這麼大,居然敢對戰神無禮。」
「怎麼有魔族的氣味,他該不會是……」
「妖族都有,魔族有啥稀奇的。」
Advertisement
我掃了周圍一眼,那些人立刻低下頭,不敢再吭聲。
「洛音。」
青離忽然擋在我面前。
他猶豫片刻,開口:「我知道,是我對不住你,可是瑤兒救了我,我不能負她。」
我面上不動聲色,視線穿過他落在小狐狸身上。
小狐狸的手腕上戴著一串珠子,色紅如血。
這是鮫人族才有的血玉。
思緒在一瞬間回到很多年前。
「洛音,等我們這回把妖族打退,我就去東海尋來血玉,掛滿整間屋子。」
「到時候,你嫁給我好不好?」
鮫人兇悍,血玉千年才會形成一塊,更別說掛滿整間屋子。
可是青離說什麼我都會信。
後來仙妖兩族的戰爭斷斷續續地持續千年之久,我也等了千年。
如今戰事已休,曾經對我許下承諾的人,卻滿心滿眼都是別人。
思緒回籠,我冷聲道:「青離,你記性真不好。」
「你好像忘記我也曾耗盡仙力,冒著魂飛魄散的危險,將你從敵軍埋伏裡救出來。」
「她救你一次,你便不能負她,那我呢,千年間大小戰役,我救你可不止一次,你又該如何報答我?」
他一噎,原本白皙的臉,瞬間染上血色。
不等他開口,我牽起嶼白的手,走了。
「一會想吃什麼?」我問。
「清蒸狐狸。」
呃,他真的不是裝的嗎?
6
夜晚是最難熬的,心口總是痛,伴隨而來的是無盡噩夢。
夢裡,我站在大霧中,成千上萬的人漸漸圍住我,他們是妖族,魔族,鬼族,甚至還有我的部下。
那些是因我而S的人。
可是,我娘親從來沒有出現過,她連我見一面都不肯。
夢醒,嶼白趴在床邊,神色擔憂:「做噩夢了?」
我點頭。
他坐在地上,背靠著床邊,「別怕,我會一直陪著你。」
我忽然覺得這句話似曾相識。
過去沉睡的幾百年裡,我一直在黑暗裡徘徊,有人曾經在我耳邊說過同樣的話。
噩夢殘留的恐懼漸漸褪去,這一次,我睡得很安心。
半月後,青離與綠瑤大婚。
我看著這張喜帖,思考了很久,最後挑了一顆最大的夜明珠當做賀禮。
離開前,我哄著嶼白,隻要他乖,我就帶他去人間玩。
他連連點頭,甚至都沒有像往常一樣,粘著我一起去。
……
天宮正殿。
各路仙家齊聚一堂,連魔族都派使者送來賀禮。
上一次場面這麼熱鬧,還是天後壽誕。
青離一襲紅袍,他眼中含著盈盈笑意,牽著新娘的手,踏入鋪滿紅裳的殿堂。
看著真般配啊,有人贊嘆。
不過天帝的臉色並不好,儀式結束後就與天後離席了。
耳邊是嘈雜的交談聲,什麼散財童子和灶神其實是親戚,七仙女偷吃蟠桃嫁禍給石猴子,無非就是些沒影子的八卦。
我不愛聽,將兩顆仙桃揣進袖子裡,打算給嶼白帶回去。
一名天兵衝進宴席,慌張大喊:「鬼族!鬼族衝破北天門了!」
「天門不是有結界嗎?鬼族怎麼會衝破?」
「這可如何是好,我得抓緊躲起來。」
「大家不要慌,趕快去稟告天君!」
一時間場面混亂不堪。
青離將綠瑤護在身後,卻轉頭看我。
看向我的,不止他,所有人都用殷切的眼神看著我。
就好像我還和曾經一樣,是所向披靡的戰神,能將他們護在身後。
我吩咐在場其他武將召集天兵前往天門迎戰。
一路上,我一邊斬S敵人,一邊祈禱自己的仙力堅持久一些。
幸而敵人不多,還能應付。
可讓我意想不到的事情出現。
綠瑤被劫持了。
她發上金釵早已散落,哆哆嗦嗦地被一個紅發鬼掐著脖子。
「退後!不然我就S了她。」
我冷著臉向前,他想往後退,可身後就是萬丈深淵,退無可退。
在他下一句威脅的話說出口之前,被我一劍刺穿喉嚨。
猛然間,有人推了我一把。
掉下去那一刻,綠瑤在朝我笑。
7
我是被疼醒的,環顧四周,黑色霧氣裡帶著隱隱腥氣。
這裡是天界禁地,是鎮壓淨化不了的邪念怨念的地方。?
我感知不到體內的仙力,又看不清,隻能摸索著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不知道走多久,頭越來越沉,耳邊似乎有人在說話。
低語漸漸變成刺耳的笑聲。
「你們快瞧,這是誰!」
「害S娘親的廢物!居然還被封為戰神,你有資格嗎?」
「如今你廢了仙根,連自己最愛的人都娶了別人,真可憐啊。」
我拼命捂住耳朵,可那些聲音依舊能刺穿耳膜,傳進大腦裡。
「一個連劍都拿不穩的廢物!廢物!」
「我不是廢物!」
「我沒有……不,是我害S了娘親,是我!」
我近乎癲狂地胡亂揮著劍。
撲哧。
劍刺中了什麼。
腦子裡的聲音一瞬間消失,視線漸漸清晰。
綠瑤站在我面前,劍刃已經沒入她胸口。
下一刻,我重重飛出去,撞在石壁上。
青離扶著軟下來的人,滿眼心疼,轉頭看我,卻是滔天憤怒。
「是我對不起你,可綠瑤是無辜的,你為什麼要S她?」
「她擔心你,才會陪我來找你。」
「你怎麼會這麼惡毒!」
我怔怔地看著他,說不出話。
他施法為綠瑤止住血,可這一劍刺得太深,再加上禁地的陰寒怨氣,她已經奄奄一息。
青離臉色鐵青,向我走來。
我明白,他想要我胸口的玄玉。
我扯下玄玉,給他。
沒了玄玉後,疼痛從胸口蔓延四肢百骸,幾乎將我吞沒。
可他隻是冷眼看著我,然後毫不猶豫地走向綠瑤。
恍惚間,有人輕輕撫摸我的臉頰,手指發顫。
「阿音,我來晚了。」
8
嶼白紅著眼,他聲音,啞了好多。
「不是讓你待在府裡嗎?為什麼跑出來。」我幾乎用盡力氣說話。
「我想你。」
這句情話實在是不合時宜,也是他會說出來的話。
他小心翼翼地抱起我,經過青離身邊時,停住:「你不僅眼瞎,心也瞎。」
他眼中罕見地露出譏諷與S意,卻又很快壓下去。
我知道,這不是我認識的嶼白。
他已經恢復心智了。
回去後,我問他什麼時候恢復的,他歪著頭,笑眯眯地說:「第二天就恢復了。」
我氣得想要踹他,卻疼得倒吸一口涼氣。
「那你為什麼一直騙我?」
「我怕。」
「怕什麼?」
「怕你趕我走。」
這是個我沒想到的答案。
身體好些之後,我將關於青離的東西都收在一處,準備丟掉。
木匣子掉在地上,打開,露出一對玉佩。
嶼白將木匣子撿起來,拿著玉佩在我眼前晃了晃:「可以送給我嗎?」
得到肯定後,他連忙把玉佩揣進懷裡,生怕我反悔。
第二天,天後身邊的侍女上門,傳我到瑤池相見。
天後將兩旁的侍女都屏退,她說青離對不起我,說到動容處眼角泛起淚光。
末了,她重重嘆了一聲,轉移話題:「雖然上代妖王雖然已經伏誅,可妖族生性狡詐,難保戰事再起,天界除了你,我也想不出其他人可以擔此重任。」
我抽回手,向天後展現自己破損的仙根,告訴她自己有心無力。
她那雙永遠平和溫柔的眼睛裡,第一次出現厭惡。
沉默片刻,她壓低嗓音,輕輕說:「不怪你,洛音,一個廢仙根的戰神,是上不了戰場的。」
原來她和其他人一樣,都是厭惡我的。
天君一直沒有露面,隻降下一道旨意,讓我去鎮守天界邊防。
可我不想去,S之前,我想過一段隻屬於自己的,自由的日子。
「我要走了,嶼白。」
此刻男人手裡正拿著一隻燒鵝,聽到這句話,笑意一瞬間凝固,燒鵝也掉在地上。
半晌,聲音低啞:「你不要我了?」
9
我耐心和他解釋,可他沒聽完就走了,本以為他是想明白了。
卻在離開時,看到他背著小包袱,站在門口等我。
他攔住我,一臉嚴肅:「那裡離我家也很近,正好順路。」
不容我說話,拉起我的手就走。
可我沒想到,他父親是魔族首領。
老魔君與我有過幾面之緣。
他看見嶼白牽著我的手。
啪……
手中茶盞四分五裂。
一位貌美婦人衝進殿中,眼角泛著淚光。
下一刻,她揪著嶼白的耳朵,咆哮:「臭小子,這些日子你去哪裡,一封信都不寫,長本事了是吧。」
「你就不怕我被你氣S啊!」
咳咳……
魔君連忙制止,卻被她兇回去。
直到她看見我,臉色一變,連語氣都溫柔了幾分。
「這位姑娘是我兒子的朋友吧,不知家住哪裡,芳齡幾何啊?」
我……
「娘,她可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別嚇著她。」
她轉頭瞪了嶼白一眼,隨即又笑容滿面。
「姑娘長得多俊啊,一看就和我有緣,不知道你叫什麼啊?」
我扯出一個笑容,回答:「我叫洛音,您可以叫我小音。」
「小音啊,嶼白看著是有點不靠譜,但其實是最溫柔體貼的,以後你們……」
「夫人!」魔君終於看不下去,將她拉到一邊,悄聲在耳邊低語。
片刻後,她哼一聲:「天族那又怎麼樣,難道咱倆不是跨種族聯姻嗎?你真是越活越古板了。」
我怎麼感覺不對勁呢,於是連忙擺手解釋,「你們誤會了,其實……」
「其實是我一直纏著她的,她並不喜歡我。」
嶼白搶先說。
兩人齊刷刷看著我們,又互相對視一眼。
魔君夫人伸出大拇指:「我兒子有眼光。」
10
司命來過一趟,她說:「天界的現在已經亂作一團,綠瑤失蹤,青離仙君直接S到了妖界。」
「恐怕妖族要借此事挑起紛爭,估計你沒幾天清闲日子了。」
我雙手一攤:「這件事跟我有什麼關系,我已經不是戰神了,況且我仙根早已破敗,活不了多久了。」
她忽然湊近我耳朵:「放心,你還有救,嶼白的祖父是朱雀血脈,嶼白雖然隻繼承了四分之一,但也足夠了。」
「什麼意思?」
「隻需要朱雀的精血和三千年的靈力,就可以修補好你的仙根,他這麼喜歡你,一定會救你的。」
「你早就知道他是朱雀後裔?」
她真誠點頭。
窗外忽然有動靜,司命無奈聳肩。
「那小子聽到了。」
我感覺她是故意的。
嶼白一連消失好幾天後,是被抬著回來的。
明明痛得要S,卻一直喊我的名字。
「洛音,你看,你很快就能好起來。」
他手裡攥著冰晶石,裡面是儲存著的,是他的心頭血。
我心疼地罵他是個傻子。
他笑,昏迷之前,伸手指著老魔君,「這件事和她沒有關系,你們若是欺負她,我就要咬舌自盡。」
老魔君喟嘆一聲:「怪不得之前我每次天界,這小子都會纏著我,可一進天界就沒影了,有一次被我抓到偷爬你家牆頭,我當時還覺得奇怪。」
「原來他早就喜歡你了。」
我有一瞬間的恍惚,之前自己覺得奇怪的地方終於說得通了。
怪不得他的聲音我會覺得那麼熟悉,每一次我被噩夢驚醒,他也總是守在我身邊,原來,他已經守了我三百年。
我竟然什麼都不知道。
嶼白緩緩睜開眼睛,一瞬間,神色慌亂。
「你別哭啊。」
「是不是我爹罵你了,我這就找老頭子算賬。」
他想要坐起來,被我一把按住。
我悶聲說:「小心傷口。」
他意外地乖巧,不再亂動。
後面一段時間我出於愧疚,對嶼白的要求,都一一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