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逃師門的師兄掛了,宗門裡人人拍手稱快。
唯有我在師兄滅掉的魂燈前放了一顆他最愛吃的李子。
然而當天夜裡,我就被變成阿飄的師兄纏上了。
多年未見的師兄笑得咬牙切齒:
「小師妹,難為你還記得我從不吃李子。」
1
我修得金丹出關那天,師兄的魂燈滅了。
宗門上下議論紛紛,竟全是高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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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叔擦了下锃光瓦亮的寶劍。
「那個魔頭居然就這麼沒了,倒是省得我們清理門戶。」
師姐冷哼一聲:「這種人S了活該。」
就連最小的師弟,哪怕從沒見過師兄,也開心地拍手:
「師父,今天廚房能不能多加兩道菜?」
師父有些不敢相信。
「應無塵真沒了?」
我看向那盞燃了很多年的魂燈。
過去的很多年,它總是張揚地灼燒著。可如今,它再沒有一絲光芒。
我有些恍惚地點點頭:
「師兄已經了斷塵緣了。」
師父沉默良久,望著那盞熄滅的魂燈。
我出口安慰:「師父節哀。」
師父卻很快回過了頭,拍了拍小師弟的腦袋,聲音平淡:
「罷了,生S有命,這是他應得的。」
他說完一拂衣袖,隨著眾人離開了,殿裡隻剩下沒反應過來的我和臺上幾排魂燈。
應無塵的魂燈孤零零地擺在最角落的位置。
我努力回想起關於這位師兄的記憶,卻發現印象最深的是他叛逃師門那天。
應無塵偷走了絕學,打傷了師姐,在懸崖邊一劍砍斷了弟子令牌。
狂風獵獵,卷著碎掉的令牌墜入懸崖。
他身負重傷吐了血,卻偏要在離去前扯出一個笑容:
「各位面色別這麼難看啊,我走了你們應該開心不是?」
我悵然地嘆口氣,將一個李子放在了燈座前面:
「師兄,你下輩子還是做個好人吧。」
話音剛落,殿裡不知為何刮起一陣冷風。
我回看了一眼,匆匆離開了。
2
是夜,月亮被陰雲遮蓋。
睡夢中,好像有無數細絲爬上我的脖頸,慢慢收緊。
強烈的窒息感讓我像溺水的人一樣想要掙扎,然而四肢卻無法動彈。
我竭力睜開眼睛,發現纏住自己的竟是黑色的長發。
一個鋪滿蒼白月光的身影背對著我而坐。
我僵在床上,冷汗湿透了後背:
「你是人是鬼?」
那身影緩緩轉過頭來,露出清俊的側臉,隻是面無血色,十分陰森:
「小師妹,你說呢?」
這場面實在太驚悚,何況我修仙不修膽。
看到那張熟悉的臉之後,一道驚雷劈在我腦中,我不由得顫抖起來。
「師……師兄?你……你不是……」
「沒錯,我已經不是人了。」
應無塵玩味地勾起嘴角,聲音輕飄飄地響起。
我強行鎮定下來,問:「你不去投胎嗎?」
「師妹就這麼恨我?盼著我走嗎?」
我搖搖頭,他皮笑肉不笑道。
「哦,對了,今日你還給我供奉了一顆李子,難為你了,還記得我從不吃李子。」
我好像好心辦了錯事!
我連忙找補:「我記得小時候你還幫我摘過李子,我以為你也喜歡。」
「師妹忘性好大,明明是你威脅我,不摘就向師父告狀。
「後來我被師父罰跪,師妹應該也不記得了吧。」
應無塵一口氣說了許多,我汗流浃背:
「師兄!抱歉,我那時不懂事。」
應無塵沒說話,隻是用深不見底的黑眸盯著我,直到看得我發毛,他才笑起來:
「沒關系,我怎麼敢怪你呢?你是全宗門的天才,我隻是一個S掉的魔頭罷了。」
他說著不在意,眼神卻愈來愈冰冷。
我怕他突然化身惡鬼索命,心虛地打斷了他:「師兄你為何要來找我?」
畢竟我們也不熟,難道就因為我放了他不喜歡吃的東西,怨念大生?
應無塵出乎意料地低垂下眼眸,膚色蒼白如雪,像尊易碎的玉人:
「了卻遺念,我才能安心上路,可是我不知道誰能幫我了……」
看著應無塵脆弱的樣子,我不由懊悔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一股正義感湧上了我心頭。
我咬咬牙,開口:「師兄,有什麼我能幫你的嗎?」
3
「寧靈香,幽魂草,生前之物……」
我面色復雜地看了一眼應無塵:
「師兄,你不會是在搞邪術吧?人S不能復生,你想開了嗎?」
應無塵淡淡道:「如果那樣就讓我灰飛煙滅吧。」
好狠!我被他的毒誓驚得深吸了一口氣:
「好!我答應你,不過你最好不要現身,否則師父他們一定不會善罷甘休。」
誰能想到,我那師兄如此陰魂不散,變成冤魂也要回到宗門。
應無塵唇角微揚,陰鬱仿佛也散開了一般:
「師妹真是個好人。」
我被他的笑晃了下眼,好心詢問:
「你的肉身還用我帶回來嗎?不如入土為安。」
「不用了,魔氣爆體,應該被鳥獸吃掉了。」
他面色淡漠,似乎談論的不是自己。
我卻有幾分惋惜。
如果沒有魔氣,他應該也是個驚才絕豔的天才吧?
4
師兄附在了養魂玉上,這樣能讓他的魂魄在人間多撐些時日。
第一件要找的是生前之物。應無塵提議我去他院子裡找尋一番。
「可是師兄,你的院子好像被師叔拆了。」
「……那東西呢?」
「扔了。」
「還真是恨我啊。」
應無塵面色無波,仿佛已經習慣了。
我小心地安慰他:「沒關系,我可以去找大家問問。一個人就算沒了,也總會有生前的痕跡吧!」
我找到了正在練劍的師叔,借口要為應無塵立個衣冠冢。
他皺了皺眉,滿臉不贊同:
「時月,他是宗門的叛徒,哪有為叛徒立冢的?再說了,我怎麼會有他的東西。」
聽說了消息的師姐直接閉關:
「那個魔頭和我沒有半點關系。」
師父也語重心長地告誡我:
「我知道你善良,可他落得屍首無歸是咎由自取。你天賦異稟,不要耽誤了修煉。」
我一無所獲地回到了庭院。
附在玉上的應無塵一直沒有出聲。
我說:「師兄,你別傷心,我一定會幫你找到的。」
應無塵沒有理會我的安慰,聲音淡淡:「我突然想起來,自己埋過一件東西,也算生前之物吧。」
5
我來到了應無塵居住過的庭院。
院子裡久不居人,已經荒蕪了,隻有鳥雀在枝頭發出幾聲寂寥的啼叫。
我用劍柄撥開半人高的雜草,停在一棵老樹前:
「東西就埋在下面,你去挖吧。」
應無塵飄到樹下的陰涼處,避開了黃昏的陽光:
「我不能在日光下待太久,麻煩師妹了。」
我任勞任怨地挖了起來,不多時發現了一個木匣子:
「師兄!是這個嗎?」
我驚喜地捧出了匣子,三步並作兩步地朝應無塵走去。
應無塵隱在昏暗中看不清神色,隻微微頷首,聲音低啞,像一條誘人的毒蛇。
「你不想打開看看嗎?」
我摸了摸鼻子:「感覺不太好,這畢竟是你的東西。」
應無塵不知為何沉默了片刻:
「打開吧,之後再決定你要不要幫我。」
我拍去匣子上的塵土,掀開了蓋子。
裡面靜靜躺著一枚失去光彩的玉佩。
我還記得,這是我為了賠罪送給應無塵的。
他當時溫潤一笑:「我怎麼會怪你呢?師妹。謝謝你的禮物,我會放好的。」
我松了一大口氣,以為我修補好了關系。
現在想來,應無塵明明在那之後有意無意地避開了我。
我還抱著可笑的幻想,艱澀地問道:「你為什麼要把它埋起來?」
「因為我不想要,所以就扔了。」
應無塵臉上依舊掛著雲淡風輕的淺笑:
「師妹,其實我一直以來都特別恨你。」
匣子啪地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裡面飛出了塵封的回憶。
6
樹枝發出一聲脆響,樹上的身影猛然墜落下來。
我來不及去接他,隻能眼睜睜看著少年重重地摔在地上,臉頰和手臂都被樹枝擦出幾道血痕。
少年艱難地站了起來,目光沉沉:
「師妹,不用內力,我爬不上去。」
我看著應無塵,壓下心中的不忍:
「我不管,你至少要給摘下來一個李子吧?」
應無塵俊逸的臉上閃過一抹陰鬱:
「李子還沒有熟,更何況師父在內室休息,會吵醒他的。」
「用你假惺惺?別以為我沒有看見,你偷師父的鑰匙去藏經……」
應無塵用力地捂住了我的嘴,一雙冰冷的眼睛盯著我。
我有了退縮之意,但還是逞強道:「你心虛了是不是?不想我告訴師父,就乖乖聽話!」
應無塵低垂下眼睛,藏去了眼中翻湧的情緒:
「師妹,你為何要為難我呢?」
「誰讓你和師姐比試的時候耍陰招?」
我生氣地瞪著他,說:「師姐現在還躺在床上呢!」
應無塵唇角掛起譏諷的笑意:
「所以你是來替師姐出頭的?」
「沒錯,你快點爬上去給我摘李子。」
應無塵轉過了身,卻沒有爬上去,他揮出一劍,劍氣砍斷了樹枝。
好幾個李子滾落到地上,迸濺出汁水。
我惱了:「都說了不許用內力!而且李子摔爛了怎麼吃?」
應無塵低著頭不作聲,我生氣地瞪著他。
師父的聲音從背後響起:
「小月,無塵,你們兩個不好好修煉,來這裡幹什麼?」
7
我像是終於找到了幫手,惡人先告狀:「師父,師兄他欺負我!」
「無塵,小月說的可是真的?」
「假的。」
應無塵沒什麼表情,身姿筆挺地站著。
我見自己的謊話被拆穿,撇了撇嘴:
「反正師兄也沒有好好修煉,師父你罰我們兩個吧。」
隻要能S敵八百,我願意自損一千。
誰料師父說:「應無塵,你未盡師兄之責,明知師妹年幼,還陪著她胡鬧。罰你在寒玉洞禁閉三天思過。」
應無塵握緊了拳頭,將不甘全部咽下:
「弟子遵命。」
我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趕忙扯住師父的衣袖:
「師父,你幹嗎罰這麼重?」
寒玉洞裡待三天,得凍成冰雕了。
師父不理我,我猶豫了一下,弱弱地說出了真相:
「其實是我逼著師兄摘李子的,您要罰就罰我吧……」
師父拍了拍我的頭:「小月,為師知道你懂事,不必為他辯解。」
「可是!真的是我!」
「好了,不要再說了,你們退下吧。」
我還要再說什麼,應無塵伸手把我拉走了。
8
「不必求情了,師父隻相信他想相信的。」
我愣愣地看著應無塵,良久隻憋出一句:
「對不起,我沒想這樣的。」
「想與不想,事情已經發生了。」
他轉身離去。
再後來,我數次找師父求情,都沒有結果。應無塵真就在寒玉洞裡跪了三天。
我滿懷愧疚,找了寶庫裡最好的玉,拜託匠人打了一枚玉佩,用作賠禮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