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我從車後排拿起自己的內褲穿上。
紀霖星點了一支煙,“以後你就別來接我了。”
“為什麼?”我詫異問他。
紀霖星笑的一臉眷戀。
“寧雪回來了,我怕她誤會。”
01.
雙腿間酸的厲害。
紀霖星總是這樣,明明每天都見面,但總是不知節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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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更是直接,還在車上就……
撐著自己酸痛的身體,我拿起車後排自己的內褲。
紀霖星點燃了一根煙,對著空氣吐出煙圈。
“以後你就別來接我了。”
我微愣。
紀霖星的手有殘疾,開不了車,他又不喜歡請司機,說是討厭陌生人在他車上的感覺。
在一起七年,一直是我在幫他開車。
煙頭在黑暗中發出點點星光。
紀霖星說,“寧雪要回來了,我怕她誤會。”
我的心髒忽然漏了一拍。
我對這個名字並不陌生,相反,有些熟悉的可怕。
在紀霖星不到三十的年紀中,寧雪佔據了他生命一大半的時光。
或許,她還有另外一個名字。
紀霖星的白月光。
夜寂靜無聲,我卻覺得自己像是烈日下的老鼠,黑暗,壓抑,無處遁身。
手忙腳亂的將車鑰匙塞入鑰匙孔,聲音顫的連我自己都覺得難堪。
“那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我叫了代駕。”紀霖星拒絕的幹脆。
看著窗外不知道什麼時候多出的男人,我忽然覺得自己好多魚。
紀霖星也轉給我一筆不菲的打車費。
“我去城南,不順路,你自己打車回去。”
“還有……”
他微微頓了一瞬,又開口說,“城北的那套房子送你了,你想住到什麼時候都可以。”
我想問問紀霖星這算不算我們的分手費,卻恍然驚覺,我們之間從未有過開始。
夜晚的冷風刮過我的面頰,許是看到我的臉有些白的可怕,紀霖星搖下車窗問我。
“不舒服?要不要送你去醫院?”
我搖搖頭,將房子鑰匙塞進了紀霖星的手裡。
對上他不解的眼神,勉強從嘴角擠出一抹笑容道。
“城北的房子離公司有點遠,既然你不過去,那我也沒必要住在那了。”
“打工人的時間很寶貴的。”
我扭頭,想讓自己離開的樣子看上去瀟灑一點。
可轉過身的瞬間,眼淚還是不由自主的流了下來。
流進嘴角,很鹹,很澀。
我不知道身後的紀霖星是什麼表情,隻聽到他衝我喊了一句。
“陳瑤。”
我停下腳步,心中還有所期待,紀霖星開口。
“我一直把你當妹妹看的,以後有什麼困難,記得和我說。”
妹妹……
我拋下一切,不顧家人的反對來A市陪了紀霖星七年。
見證過他無數輝煌與落魄的時候,到頭來,紀霖星說他隻把我當妹妹。
也是,紀霖星的心裡,自始至終隻有寧雪一個人。
這場長達七年的地下情,終歸是我一個人的獨角戲。
02.
A市的雨好大,又到了一年一度的梅雨季。
我一個人走在街上,如同孤魂野鬼。
我忽然覺得有些可悲,來A市這麼久,我連個容身之地都沒有。
除了那個我和紀霖星曾經的小窩,我居然哪也去不了。
想找家酒店洗個澡好好睡一覺,卻被告知臨近中秋,稍微上點檔次的酒店全都爆滿。
就連路邊那種幾十塊的小旅館都擠滿了迫不及待的小情侶。
沒辦法,我一個人去了洗浴中心,買了張套票,衝了個澡,裹著他們提供的免費浴袍在大廳裡吃自助餐的時候,我的眼淚終於再度不受控制流了下來。
A市好大,大到我在這裡七年都沒逛完。
可A市又好小,小到連我的容身之地都沒有。
我突然就好想回家。
翻出了那個在通訊錄裡躺了七年我都沒勇氣撥出的電話號碼。
我摁下了撥通鍵,電話很快就被人接起,我緊張的連呼吸都忘了,電話那頭響起的卻不是我媽的聲音,而是一道男聲。
“還記得給家裡打電話?”
“媽呢?”我聽出那是我弟弟的聲音,立刻出聲發問。
我弟的聲音卻很冷,“和你沒有關系。”
空氣裡滿是靜默的情緒,好久之後,我才有勇氣開口。
“我想回家看看。”
我弟的回答幹脆利落。
“別來了,這個家不歡迎你。”
然後掛斷了電話。
沒有空調的洗浴中心的大廳可真冷,我披著薄薄的毯子坐到了天亮,然後去公司遞交了辭呈。
z姐得知我離職的消息很驚訝。
“陳瑤,你都在公司七年了,早就成元老級別的人物了,而且薪資水平又不差,好端端的,怎麼要辭職?”
我唇邊澀的厲害,卻還是告訴她說,“累了,想休息一段時間。”
z姐贊同的點頭,“公司的工作壓力是有點大,那我給你調休,你去把年假休了,回來繼續工作。”
“不用了。”我謝絕了z姐的好意,“我打算回老家了。”
z姐張張嘴,似乎想到了什麼又沒開口,抬頭往紀霖星總裁辦公室的方向看了看,最終還是給我蓋了章。
離職辦的很順利,隻是在領取最後一筆工資的時候,我發現到賬的錢整整多了一百萬。
這筆錢比我以往工作的那七年拿到的工資總數還要高,我特意去問財務是不是搞錯了,對方的不屑都要從眼神中溢出來了。
“是紀總吩咐的,你離職就給你,沒弄錯。”
“陳秘書真是好福氣,離職補償金比我們累S累活幹十年的還要多。”
離職補償金嗎?
看著銀行卡裡多出來的一百萬,我忽然覺得燙手,將錢轉回了公司賬戶,扭頭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跨出公司的最後一秒,我還能聽得到身後人對我的議論。
“什麼離職補償?就是遣散費而已。”
“公司秘書處的秘書又不止她一個,就她的辦公室和紀總的在一起,兩人之間就隔著一道玻璃門。”
“我聽說好幾次有人進去都看見她坐在紀總懷裡,為了賺錢連自己都賣,這種人還真是廉價!”
“不過她的好日子到頭了,我聽說紀總的白月光回國了。”
“是嗎?”
身後人討論的激烈,迎著外面的烈日,我卻像是忽然被抽幹了力氣。
我和紀霖星,怎麼就成了這幅樣子?
03.
故事的開始總是很俗套。
我和紀霖星也不能免俗。
我們兩家是鄰居,從還穿開襠褲的時候,我和紀霖星就認識了。
我們一起玩泥巴,過家家,上學,回家,是標準的青梅竹馬。
紀霖星的家庭環境很不好,他沒有母親,父親是個賭鬼。
從記事起,紀霖星的身上總是布滿了淤青和傷痕。
不僅如此,他父親還會帶各式各樣的女人回家,每當這個時候,紀霖星都會被塞上一塊錢當做晚飯,然後趕出家門,緊接著高昂的聲音傳遍整個筒子樓。
紀霖星就站在門外,迎接著來來往往人的指指點點。
那眼神或同情或嘲弄。
小小的紀霖星總是握緊拳頭,每當這個時候,我媽都會把紀霖星拉回自己家,煮上一大鍋肉,讓肉香掩蓋那不堪的聲音。
然後讓他在我家好好睡上一覺。
可紀霖星總是吃的很少。
半夜也從不睡覺,而是一個人翻出窗戶,站在房頂上。
風吹起,吹的他單薄的衣裳鼓囊囊的,我帶著手電筒摸上來,拉住紀霖星的衣袖,感覺到他的衣袖潮巴巴的,還以為他是在為白天的事情難過,就拉著他一起看星星,學狗爬逗他笑。
好多年後,我才後知後覺,原來那天紀霖星衣袖上的不是淚,是血。
屋頂上很少有人上來,到處都是青苔,每次我腳下不穩打滑的時候,紀霖星都會從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
為了那抹不常見的笑,我扮醜角扮了好多年。
直到十歲的一個下午,紀霖星父親徹底走了。
他和隔壁剪頭發的一個老女人走了,臨走前拿走了家裡所有值錢的東西。
我至今還記得,紀霖星抱著他的大腿,一臉倔強不讓他離開的樣子。
可他隻是狠狠一腳踹在了紀霖星的肚子上,不顧他捂著肚子在地上劇烈喘息的樣子,在女人的催促下匆忙逃離。
紀霖星成了一個人。
屋裡冷鍋冷灶,清冷的可怕。
我媽心疼他,喊他來我家吃飯,但他倔強的不肯答應。
一個人摸出米面油,十歲的孩子夠不著灶臺,就踩著板凳,做了一頓又一頓生熟不分的飯。
孩子遠比大人勢力的多,那幾年紀霖星在學校的日子並不好過。
每次放學回來,都能看到他被撕碎的課本,打青的眼角。
我氣不過拉著紀霖星去找老師,卻被一句輕飄飄的“怎麼就打他不打別人”帶過。
老師還拉著我的手,叫我別和紀霖星一起玩。
“他不是正常家庭的孩子,他會害了你的。”
生平第一次,我覺得這個看上去笑眯眯總是在課堂上誇獎我的老師不是個好人。
紀霖星早就出了辦公室,我也飛快甩開老師的手,追了上去。
我想了個辦法,約上比自己低一級的弟弟和紀霖星一起回家。
這樣紀霖星就不會在放學路上被人欺負了。
一開始的時候紀霖星S活不同意,但後面我弟騙他說我膽小,不敢一個人回家,要兩個保鏢,紀霖星才勉強答應。
那段時間,是紀霖星最開心的時間。
他甚至會主動和我分享,被他炒成鍋巴的酸辣土豆絲。
但生活不可能永遠一帆風順。
有次我和紀霖星一起放學回家,紀霖星的東西被一股腦的全都扔到了院子裡。
連帶著紀霖星做了好幾個月,準備參賽去換點生活費的模型。
紀霖星衝進去,卻被幾個兇神惡煞的人給丟了出來。
然後說一頓暴打。
我才知道,紀霖星的父親不是和老女人私奔,是卷了一個開迪廳的老大哥的錢。
這群人,是來討債的。
04.
那天紀霖星被打的很慘,我和弟弟拼命想要上前卻被院子裡的大人給拉了回來。
他們都說,這群人惹不起,紀霖星一個沒人要的孩子,S了就S了。
可看著躺在血泊裡的紀霖星,無論如何我都狠不下這個心來,趁著沒人注意,跑到外面用公用電話報了警。
警察來的很快,紀霖星也被送往了醫院。
接下來的十天,我沒有再見過紀霖星。
倒是院子裡來了不少人,問那天報警的人是誰。
我媽不過和他們多爭執了幾句,就被他們推搡下了樓梯,摔了一條腿。
那幾天,我感覺連頭頂的天空都是黑的。
好在事情轉折來的很快。
紀霖星那個誰也沒見過的媽忽然出現,把紀霖星接到省城最好的醫院做治療。
帶頭挑事的那幾個人和他們背後的迪廳老板全都被抓了。
就連我媽,紀霖星的媽媽也來給了她十萬塊。
唯一的要求,就是我們以後別再和紀霖星聯系。
這個理由好古怪。
但我媽拒絕了紀霖星母親給的十萬塊。
我們一家無論是誰,幫助紀霖星,都從沒想過要從他這拿到哪怕一分一毫的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