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紀霖星還是走了。
很猝不及防。
他最後一次出現在我面前,發絲凌亂,氣喘籲籲,和我約定要一起考A大。
我答應了他。
從此再也沒有過紀霖星的消息。
直到高考結束後,填寫志願,原本成績不錯,可以進清北的我義無反顧的填了A大。
我來到了這個陌生的城市,拿出紀霖星偷偷塞給我聯系方式,那個號碼,卻始終打不通。
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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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是決定去買回家的票。
臨近過節,火車站很擁擠,人聲鼎沸,但看大家的臉上都洋溢著對回家的期盼,我忽然就沒那麼難受了。
紀霖星的視頻電話忽然打來,我猶豫了一下,還是選擇了接聽。
隻不過將視頻切到了語音。
我不想他看到我紅腫的眼,給他帶來困擾。
紀霖星對我不開攝像頭很不滿。
“怎麼切語音了?”他說。
我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平靜點。
“有事?”
“倒也沒什麼重要的事,就是你東西落車上了。”
紀霖星說著,拍了一張戒指的照片給我。
很貴,寶格麗。
以我的工資肯定是買不起的。
事實也確實如此,這是我和紀霖星剛在一起沒多久,他出差買給我的。
雖然沒有鑽,送戒指的時候紀霖星也沒說過什麼,但我很珍惜。
我總覺得,像戒指這麼有特殊意義的東西,總不能隨便亂送。
紀霖星會送我,就說明我們之間還是有可能的。
可現在。
一切不過是我的自作多情而已。
“丟了吧,反正也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我說。
電話那頭的紀霖星卻有一瞬的沉默,好半天之後才從嘴裡緩緩吐出一個“好”字。
他還是那麼惜字如金,我卻落荒而逃,匆匆掛斷了電話。
搶票的隊伍還很長,一個年輕女生站不住,她男朋友立刻把行李箱放倒讓她坐在上面休息。
看著他們臉上幸福的笑,我忽然就想到了我剛考到A大那一年。
那年是我第一次出遠門,一個人人生地不熟,就憑著一腔熱血和當年的承諾來了這個完全陌生的城市。
報完名的第一天,我就迫不及待的去學校打聽有沒有一個叫“紀霖星”的新生。
學長學姐看我的眼神很古怪,說他們學校沒有叫紀霖星的學生,倒是校董的女兒有個叫紀霖星的男朋友。
我才知道,紀霖星早就和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
離開我們那個小地方後,他被自己的母親帶到了A市的家,繼父很有錢,是當地有名的地產大亨,他可以滿足紀霖星一切的物質需求。
就連曾經讓紀霖星望其項背的航模大賽,他繼父一句話,就能讓紀霖星無痛進入總決賽。
紀霖星的生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但好日子也不是時常有,十八歲那年,繼父拿來一紙合同讓紀霖星籤字,沒有任何防備心的紀霖星籤了。
但那是一份債務合同,十八歲的紀霖星鋃鐺入獄,背負千萬債務,而他母親連區區幾千的保釋費都不願意出。
紀霖星坐了三年牢,出來後的他靠著自己的雙手努力攢下第一桶金,然後乘著風口,越幹越大。
經歷過至親背叛的他不再相信任何人,強悍,狡詐,紙醉金迷。
和我記憶裡那個果敢堅韌的少年相悖而馳。
06.
等火車開的時候,我打算去對街的位置吃碗面。
好巧不巧遇到了紀霖星和寧雪。
我來的太晚,隻見過寧雪的照片,她真人遠要比照片好看多了,一頭海藻般的瀑布長發,肌膚勝雪,往那一站就是白月光的模樣。
看到紀霖星,我下意識的想要避開,沒想到寧雪卻拉著他快步到了我面前。
“你就是陳瑤吧?我聽阿霖提起過你。”
“阿霖,你真不夠意思,陳瑤在你身邊照顧你這麼多年,我說請她出來吃頓飯你都不肯,你再這樣,以後可沒人和你做朋友了。”
“我叫了她,是她自己不肯來。”紀霖星光明正大的撒謊。
寧雪也扯著我的衣袖不讓我走。
“既然撞到了,那就別走了,一起吃頓飯吧。”
我下意識的看像對面的紀霖星,他雙手插兜,眼裡滿滿都是寧雪,開口對我說。
“既然寧雪說了,那就一起吃頓飯吧。”
我以為隻是隨便的一頓便飯而已。
沒想到卻是寧雪的接風宴。
一進包廂,滿滿一桌都是我們的大學同學。
大家對著寧雪的到來歡呼雀躍,有人張開雙臂歡迎她。
“寧大小姐可算是回國了,你都不知道這些年你不在,都沒人管管紀總。”
“就是,夜夜笙歌,我們都看不去了!”
“說什麼呢?紀總那是為情所傷,寧大小姐,你走這些年,紀總可一個女朋友都沒談過。”
“是嗎?”寧雪笑著望向身側的紀霖星,見他不否認,又順帶著看向身後的我。
眼神裡夾雜的情緒很復雜,有嘲笑,有得意,更多的是……鄙夷。
我忽然就覺得自己像隻躲在陰暗中的老鼠,不想和這樣的熱鬧格格不入,伸手握住旁邊的包廂門準備溜走,寧雪卻將我推到了眾人面前。
“我可不信,你們就會哄我開心。”
“阿霖這麼優秀,這些年身邊就沒個女人?我聽說陳瑤和他關系很不錯,大學畢業的時候找不到工作,還是阿霖把他安排進了公司做貼身秘書,剛畢業就有好幾萬的月薪了。”
“是不是啊,阿霖?”
寧雪的話火藥味十足,特意咬重了貼身秘書四個字,擺明了就是要紀霖星當著所有人的面做出解釋。
紀霖星也不曾讓她失望,攔著她的腰開口。
“你誤會了,我隻當陳瑤是妹妹。”
妹妹。
我被這兩個字燙的心頭微顫,其他人看向我的眼神也或鄙夷或嘲弄。
我跟了紀霖星七年。
這七年,我們形影不離,不管紀霖星去哪都要帶著我。
有時候來了興致,不分場合就要我滿足他。
我們在樓梯間、停車場,甚至是休息室、洗手間。
難免被人撞見。
我和紀霖星的關系,早就不是秘密。
也不是沒被人蛐蛐過,紀霖星身邊的人都說是我想飛上枝頭做鳳凰,為了進紀家的門做紀太太,連臉都不要了。
可我不在乎。
隻要能和紀霖星在一起,哪怕卑微到塵埃裡,我也認。
可現在,他的話,他朋友的目光,像是一把把刀剝開了我以為不在乎的皮,讓我無處遁形。
我被安排在了包廂裡最角落的位置,沒有人在意我。
紀霖星想過來,卻被寧雪拉住。
“阿霖,我才剛回來,你陪我唱首歌。”
紀霖星掃了一眼角落裡的我,最終還是接過了寧雪手中的話筒。
一首《廣島之戀》,他們唱的宛如天作之合。
我卻肝腸寸斷。
寧雪熟練的拿起旁邊的酒杯準備一飲而盡,紀霖星卻攔住她。
“你酒精過敏,不能喝。”
寧雪愣住了,周圍人笑他。
“紀總糊塗了吧?寧大小姐上學的時候就千杯不倒,人稱小酒仙,怎麼可能會酒精過敏?”
紀霖星的臉上也劃過一絲不自在的神色,推脫說。
“是嗎?那我記錯了,自罰一杯。”
寧雪卻越過人群,將目光落在了角落裡隻喝飲料的我身上。
語氣中滿是敵意,“陳瑤,我剛回來,不喝杯我的接風酒嗎?”
我最終還是沒喝那杯接風酒。
紀霖星拉走了寧雪,讓她陪自己唱歌,兩人唱了一首又一首。
有人起哄問他們什麼時候結婚,寧雪一臉羞澀的看向紀霖星。
他說,“等等吧,畢竟定制婚紗要時間。”
包廂裡的氣氛再度被推向頂峰,我卻寧願自己不酒精過敏。
這樣,我就可以多喝點,麻痺自己。
而不是看著寧雪靠在紀霖星的懷裡,笑的宛如一朵花。
不知道聚會進行了多久,紀霖星明顯喝多了,跌跌撞撞走到我面前,他攬過我的肩膀塞給了我一張銀行卡。
“陳瑤,我們是一輩子的親人。”
“以後有事,記得給哥打電話。”
親人嗎?
可我不想做紀霖星的親人。
抬頭,紀霖星已經和寧雪吻在了一塊。
他捧著她的臉,視若珍寶。
四周祝福聲一片。
我也笑了。
可笑著笑著,眼淚忽然就流了下來。
07.
回家的火車票就在今晚。
靠在硬座上,我以為我會無處可去,可弟弟的短信發來,問我有沒有買到票。
我拍下票發給他,下車的時候果然看到弟弟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裡。
見到我下車,他第一句話就是問,“怎麼沒帶行李?”
“沒什麼可帶的。”我說。
“那你待幾天?”他又問。
我想了想,開口,“不走了。”
“我把A市的工作辭了,以後就想在老家,找份清闲點的工作,陪著媽,過一輩子。”
弟弟想說些什麼,可看著我疲憊的側臉,他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
我在車上睡了一路,等到了的時候,才發現記憶中的家早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原來的筒子樓變成了漂亮的洋房,弟妹在院子裡帶著一雙兒女摘菜。
見到我進來,她很高興,熱情招呼。
“大姑姐來了?先進屋坐會,你們兩個去給姑姑倒水。”
“你先休息會,長途跋涉肯定累了,飯馬上就好。”
兩個小糯米團子一下撲進我的懷裡,拉著我進屋。
他們一個端來涼白開,一個拿來洗好的水果,一個勁的往我手裡塞。
“姑姑,吃!”
習慣了在外漂泊的日子,久違的溫暖讓我心顫。
我咬了一口手裡的蘋果,甜甜的。
四下裡張望了一下,卻始終沒看到母親的身影。
我問我弟,“媽呢?”
“奶奶在樓上的臥室裡,她常年四季都躺在床上,從不下來。”
小侄子快言快語,我的心也狠狠一沉。
急忙跑上樓,我媽果然在臥室裡的床上躺著。
臥室很寬,很大,她瘦小的身軀躺在床上,聽到動靜後連眼都沒有睜,反而開口說。
“又騙我你姐要來?年年都說她會來,年年不見她。”
“她大概率是不會再回來了。”
“我知道,當年的事她還在怪我,哎,也是我的錯……”
我的眼淚一下就不受控制流了出來,開口喊了句,“媽。”
她回頭,下一秒眼神中噙滿了淚水。
“瑤瑤……”
我撲到了她的懷裡,這才知道這七年發生的事太多太多。
我無比懊悔。
我怎麼能為了一個男人,拋下自己的母親遠走他鄉,一去就這麼多年。
吃飯的時候,我弟三緘其口,最終還是張口說。
“媽身體越來越差了,這些年她一直希望你成個家……”
“有合適的人選嗎?”我打斷他的話。
我弟愣了愣,我能看到他眼神中的錯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