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連雪是玉衡宗的首席弟子。
他落魄那年,被師門買回,送給我當了爐鼎。
他生得好看,卻靈力盡失。
因而哪怕生活再難,我都滿足他的要求,將他好生細養。
可他始終不願與我親近。
我以為是他修法禁欲,才對我不冷不淡。
直到遇到妖邪襲擊,他棄我而選擇救他師姐時。
我才知道,原來是他心中的人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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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後來他恢復身份,我主動與他斷了契,換了其他爐鼎。
他卻自薦枕席地尋上了門,眼眶微紅:「阿漓,你真的打算……不要我了嗎?」
1
我本來也沒想祁連雪會出手救我。
他最近剛剛恢復了一些靈力,還不太穩定。
我護著他還來不及,又怎會讓他替我承傷。
可當我看見妖邪同時向我和蘇瑤襲來,他從我護著的身後閃身而出,擋在蘇瑤身前時。
心底還是傳來陣陣細密的痛。
明明昨日,我央求他隻是牽一牽我的手,與我合修,讓我漲點靈力,能夠多贏些靈石。
他毫不猶豫地拒絕了我。
他說:「我的靈力恢復得不多。」
「不想浪費在這些沒有意義的事情上。」
可現在,他卻抱著昏迷過去的蘇瑤,全然不顧自己身上的傷。
那雙骨節分明的手緊緊握著她的。
微弱熒藍色的光芒從他的指尖流出,源源不斷地被送入到了蘇瑤的體內。
連他向來沒什麼情緒的臉上,都掛滿了擔憂。
眉心微蹙,看著昏迷過去的蘇瑤,仿佛隔絕了一切外界的聲音。
哪怕我曾叫了三聲他的名字。
捂著被妖邪撕裂的臂膀。
呢喃了一聲:「祁連雪,我疼。」
他都沒有回過身一次。
今日本是修真界三年一屆宗門大比的日子。
我原是沒有資格參加的。
未曾想臨行前,有位師姐突發痢疾。
宗門頭疼人選,祁連雪忽然對我提出他想來看看。
「我已經很多年沒去過三清山了,殷漓,我們一起去吧。」
我難得見他主動對我示好,於是歡歡喜喜地報了名,頂了這個差。
一路上,我興奮地一直睡不著覺。
雖然知道自己奪魁沒戲。
但想著,隻要自己努力些,多堅持幾場,就能拿更多的靈石,給祁連雪換恢復靈力的藥,修補他枯竭的靈脈。
我就開心得恨不得馬上上場比賽。
以至於昨夜臨睡前,都掩飾不住激動,對著祁連雪碎碎念:
「阿雪,聽聞前幾屆大比時都有妖邪來擾亂,也不知道這次會不會再來。」
「若是明日真有妖邪來犯,你可一定要跟緊我,我會好好保護你的!」
「還有還有,畢竟我修為你也知道的,要是遇到我打不過的對方,你記得不要管我,先自己跑,保命要緊!」
「那你呢?」
彼時祁連雪斜倚在床榻上,沒有抬眸,隻是嗓音冷淡地問我。
「嗯?我?」頭一次聽他主動提及到我,有些誠惶誠恐。
隻覺心裡甜滋滋地,當他是在關心我,便朗聲回答:「我又不傻,你跑後我當然也是逃跑啊!」
他嗤笑了一聲,沒再理我。
我也就沒有在意。
沒想到如今一語成谶。
漫天的邪魔大軍突襲,將整座三清山的天都染成了墨色。
混亂的戰鬥中,祁連雪如我所言那般沒有管我。
而是……保護了另外一個人。
他的師姐,蘇瑤。
2
祁連雪和蘇瑤青梅竹馬。
若非靈力不足。
我想,祁連雪大抵根本不會讓蘇瑤受到一絲的傷害。
他本是修真界第一宗玉衡宗的首席弟子。
我們這一代宗門弟子中的翹楚。
十二歲築基,十五歲結丹,二十歲已然劍術大成。
本該一路劍指仙門。
三年前的春分,玉衡宗不知道發生了何事。
一夜之間,山脈被毀,掌門失蹤。
等到我們各宗得知消息。
整個玉衡宗的弟子已全都被廢了靈根,散了修為,關押到了鬼市裡,當成奴隸售賣。
祁連雪就是在那個時候,被我的師兄師姐們買了回來。
我的宗門叫做合歡宗。
名如其意。
雖也有些正經的合修之術。
但往往能夠功力大成的,還屬外宗所不恥的旁門左道——爐鼎。
按照門規,我宗弟子成年之後,每個人都可以有一個爐鼎。
到了我這輩,也隻剩我和幾個同門還沒有修行此術。
其他的師兄姐妹們是因為沒找到合適的爐鼎。
我是因為沒人看得上。
爐鼎雙修之術,增進修為的情況多多少少與雙方的修為有關。
因而每每宗門聯姻,或者是買回來的奴隸,都嫌我修為低。
覺得跟了我對他們根本沒有裨益。
所以我找爐鼎的事就被一拖再拖。
直到祁連雪的出現。
若換做以前,作為玉衡宗首席弟子的他,即便是搶破了頭,也不會輪到我。
可現下他靈根被毀。
曾經修習的心決又與我們合歡宗的相悖。
補藥瞬時變成了砒霜。
買他回來的師姐是食不下咽,啃了又嫌牙疼。
見我天天躲在牆角裡偷看他。
便與我說:「殷漓,三百靈石,師姐我就忍痛將他送給你!」
三百靈石!
我每年從宗裡分到的例錢才二十靈石!
我拿什麼「送」他啊?
可祁連雪獨自一個人坐在大槐樹下的身影又太過落寞。
像是小時候我娘不讓我養的那隻小白狗。
我眼巴巴地看了他好幾天。
最後還是忍不住,進了幽霜密林。
幽霜密林是修真界的禁地,裡面妖獸邪魔肆虐。
尋常的宗門子弟也隻敢在最外圈晃一晃。
我的修為,也就拳腳功夫上強點,比旁人耐揍些。
因而最終,我以斷了一條腿的代價。
用剖來的獸丹賣靈石,東拼西湊,才換來了祁連雪。
我還記得那天,我拖著一瘸一拐的腿,興衝衝地找上了掌管爐鼎的宗門長老。
在他的見證下,歡歡喜喜地和祁連雪掛了牌子,換了契。
等到術法生效,聽見長老說:「從即刻起,他就是你的爐鼎了。」
開心到無以復加。
我曾見過師兄師姐們與爐鼎結契。
是霸道的、單方面的。
爐鼎是不是有其他的想法,對他們而言根本就不重要。
我也就理所當然地認為,從這天起,祁連雪就是我的人了。
所以也就忘了問他,是不是願意跟我走。
是不是他心裡,早就有著自己惦念的人。
也就不會在今天,聽見他對著昏迷過去的蘇瑤說:「師姐,是我來晚了。」
……
3
這場侵襲結束得很快。
各宗門本就防著會有妖邪來鬧事。
護山大陣一開。
繁雜的結界從符文裡升起。
不過多時,整座三清山又恢復到了先前雲霧繚繞的模樣。
清理完妖邪殘餘之後。
宗門裡才開始清點人數。
點到我時。
將祁連雪「送」我的師姐見我捂著胳膊傻站著,頗有些沒好氣地問我:「怎麼回事?你怎麼受傷了?你的那個爐鼎呢?」
還未等我回答,她似乎想到了什麼,又提高嗓音詫異道:
「不是吧,殷小漓?」
「這麼久了,你還沒和你那爐鼎雙修嗎?」
「他不是靈脈早就修好了嗎?」
「你這修為怎麼一點不見漲?區區幾個妖邪就給你傷成這樣!」
說到最後,師姐語氣簡直不可置信。
我的臉色也愈發慘白。
因為我們合歡宗,漲修的最終途徑就是雙修。
可祁連雪一直很抗拒我碰他。
最多隻會讓我牽牽手,讓我念合修經。
師姐的眼神裡甚至帶了些恨鐵不成鋼。
若是放在往常,我定會乖巧地站好,聽她的批評教訓。
可現下,我張開口,隻覺得嗓子啞得澀然,發不出任何聲音。
我沒有回答。
而是站在原地,呆呆地看著不遠處。
一身白衣,獨自站在風中的祁連雪。
就在不久前,各宗掃蕩戰場的間隙裡,已經蘇醒的蘇瑤被衡陽宗的人接走了。
來的是她的未婚夫。
曾將她從鬼市裡救走的人。
可看起來,蘇瑤與他的感情似乎並不好。
因此在離開前,蘇瑤看向祁連雪的眼神中帶著急切地哀求。
然而祁連雪如今靈力不足。
就連剛剛給她輸送的法力都是從合歡宗出來前我給他喂藥補的。
有求而無法救。
這對他來說,或許恥辱不亞於當年靈脈被廢。
我看見他擱置於身側的手寸寸攢緊。
緊到離這麼遠,都能感受他此刻的怒火。
但是這些,都不是讓我呼吸都感到鈍痛的緣由。
而是在蘇瑤被帶走時,祁連雪以最後的靈力,送了她一道看似治療的法術。
別人可能不知道那是什麼。
我卻看得清清楚楚。
那上面的氣息太過熟悉。
是祁連雪的本命劍。
我曾在第一次牽著他的手與他合修時無意間窺見。
卻被他冷著臉警告:「不許再有下一次!」
心裡的酸澀感翻騰而來,又帶著些我自己都不曾發現的委屈。
可到了最後,張了張口,也隻說出一句:「師姐,我的爐鼎,好像不喜歡我。」
師姐等了半天,就等了我這麼一句話。
她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一個爐鼎,還不遍地都是。」
我捂著疼痛的手臂站在原地,任由北風蕭瑟。
忽然覺得,有時候師姐說的話,也不無道理。
……
4
回到宗門,簡單處理傷口後。
我不可避免地難受了起來。
昏昏沉沉間,想起了三年前。
我第一次見到祁連雪的時候。
那時的他剛被帶回合歡宗,身上是爐鼎統一的月牙白衫。
明明很普通,偏偏讓他穿出了清冷出塵的味道。
祁連雪生得好看。
劍眉星眸,朗月之相。
但卻極其難養。
他本是天之驕子。
一朝遭遇宗門傾覆。
從高嶺之花跌落神壇。
大抵是個修仙者都無法接受。
所以剛被我帶回來的時候,他整個人都處於一種遊離狀態。
仿佛一尊沒了魂的神像。
清冷疏離,空有風姿。
總是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院子裡,望著我養的那些花花草草出神。
我不太會哄人,平日裡又嘴笨。
既不知該如何安慰他,又不知該如何討好他。
便隻好在衣食住行上盡力貼近他以前的生活。
照顧他,細養他。
可祁連雪還是日漸消瘦。
不願與我說話,也不願與我親近。
我一時找不到原因,急得嘴裡都起了幾個水泡。
我從師姐手裡將他買回來,本就是當爐鼎的。
這下可好,錢也花了,人也不讓碰。
修為沒有長進不說,連老本都要搭進去。
那一陣,憂慮的我是苦不堪言。
幸而,就在我愁得不行的時候。
某次起夜,我發現祁連雪正獨自坐在月色下,發狠地、拼命地,對著院子中的漓樹催動自己的靈脈,直至反噬吐血。
我才恍然間明白,原來,是我努力的方向錯了。
所以後來,我痛定思痛,開始嘗試著揭宗裡誅S妖邪的榜。
可我修為有限,揭榜給的靈石又太少。
又隻好抄起了老本行,埋頭進了幽霜密林。
鬼市裡的人很喜歡獸丹,出手也大方。
盡管每次去密林都會帶一身傷,但好在能夠讓我快速積攢靈石。
有了靈石,我就能去尋藥方,買靈藥。
然後仗著祁連雪打不過我。
掰過他的臉,強行將藥喂進他的嘴裡。
往往這個時候,祁連雪就會好看得驚人。
他被藥汁嗆到時,會從脖頸到耳後,咳成紅紅的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