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江晚風也住院了,好幾天都沒有醒過來。
他的事跟我沒關系,我沒有過問。
我出院後,爸媽帶我去了另一個住處。
他們拒絕了江家父母的探視,也不再在我面前提江家,他們給我請了心理醫生,每周都為我做心理輔導。
我能看見醫生的嘴巴在動,也能聽見他的聲音,奇怪的是,我就是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我感覺不到痛苦,也不覺得難過,無論醫生說什麼,我都木然的聽著,卻不知如何回應。
醫生告訴我爸媽,我的情況有些嚴重。
等醫生走了,我告訴爸媽我沒事,可他們笑得很勉強,眼睛是紅的。
Advertisement
爸媽後來告訴我,他們報警了,我家有監控,那些人對我的霸凌,都被拍了下來。
因為性質惡劣,他們都被學校處分了。
可是那又怎麼樣呢?
他們就算受到處罰,也不能抵消我受到的傷害不是嗎?
但是我不想讓爸媽擔心,就衝他們笑,重復著告訴他們我沒事,可能是我做的不夠好,他們看著總是很難過。
高考前一周,江晚風和夏之星來看我了,還拎了水果。
可惜,他們沒能進來,被我爸媽攔在了門外。
我在屋裡,看見站在門口的夏之星哭得很可憐:「叔叔阿姨,都是我的錯,他們都是因為我,才會......」
我媽打斷了她的話,沒讓她繼續往下說:「當然是你的錯,你用不著再來說一遍。」
江晚風立刻擋在了夏之星身前,像以前一樣保護著她,神情燥怒不安,像是一頭困獸。
「叔叔,阿姨,不關夏之星的事,是桑秋雨先欺負夏之星,同學看不慣才......」
他話音未落,就從我爸媽之間的縫隙裡,看見了抱膝坐在地上,直愣愣看著他的我,他瞳孔一顫,臉色刷地一下就白了。
應該是嚇到了吧?
我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樣子。
頭頂光禿禿的,頭皮上還有沒有好全的傷疤,因為吃不下飯,整個人瘦得皮包骨,下巴尖的能戳S人,眼睛更顯得大,卻無神。
就像是一個沒有靈魂的破敗的娃娃。
他的身體又開始顫抖了......眼圈快速變紅,淚水開始凝聚,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唔......」
他忽然抓住胸口的位置,彎下腰去,像是離水的魚一樣大口的呼吸著。
夏之星愣了一下,無辜的神情斷裂了一瞬,那一瞬,她眼中有慌亂和驚恐閃過,還有一絲不甘,隨即又恢復了正常。
她喊了一聲:「江晚風!」然後伸手去扶江晚風。
「滾開!」
江晚風怒吼一聲,揮開了他。
這一聲似乎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他跪在了地上,慘白的面孔微微扭曲,好像忍受著極大的痛苦,口中有鮮血溢出來。
他艱難地抬頭,再次看向了我。
真奇怪。
他的目光,竟然像是在心疼。
心疼誰?
我嗎?
「小雨......」
我爸媽冷漠地看著他,打斷了他的話:「不舒服就去看醫生,別S在我家門口,晦氣。」
「還有,不要再過來了,省得你們又說,我們家小雨欺負你們。」
江晚風倒在了地上,身體抽動著,不斷地咳出血來,他想說什麼,卻始終無法說出來,最後直接暈了過去。
夏之星咬了咬嘴唇,走近了兩步,抬眼看向我爸媽,用她慣有的可憐語氣說:「叔叔阿姨,你們相信我,真的是桑秋雨......」
我媽後退了一步,滿臉的戾氣:「滾!我們門口可是裝了監控的,你再胡說八道,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說完,就關上了門。
我媽嗤笑道:「笑S,我自己的女兒什麼樣我不知道嗎?難道我不信自己的女兒反而要相信她?什麼玩意兒!」
我爸也是一臉的怒氣:「我真是看錯江家那小子了,以後,不用跟他們家來往了。」
我媽點了點頭:「來往?我一想到他們對小雨做的事情,我就恨不能弄S他們!」
江晚風是被救護車接走的,聽說這一次他又昏迷了三天,期間夏之星一寸步不離地照顧他。
我還聽說,江晚風變得晴不定,時而對夏之星滿目柔情,時而對她厭惡憎恨,大喊著讓她滾。
縱然如此,夏之星也一直陪著他,大家都說,他們是真愛。
13
萬眾矚目的高考,終於到了。
我爸媽比我還緊張,他們不停地勸我,今年可以不參加,明年復讀也是一樣的。
我知道,其實他們是擔心我,上一次之後,除了心理醫生,我已經把自己關了很久不曾見人,也很少開口說話。
他們擔心我無法適應。
「我要參加高考,這是我唯一的機會.....」
我媽心疼地看著我:「怎麼會是唯一的機會呢?我女兒就算不考大學,也有很多機會的。」
我爸也跟著附和:「你是爸爸媽媽唯一的女兒,能讓你餓著嗎?你想考咱就考,不用勉強自己,高考年年都有的。」
「大不了去咱自家公司,或者到國外進修也一樣。」
我衝他們笑,還是那句話:「我要參加高考。」
他們隻好同意,親自把我送到了學校門口。
我戴著帽子,隨著人流一步步走進學校,朝分配好的樓棟走去,我的教室在三樓,在三樓的拐角,我又看見了夏之星。
多巧啊,那麼多考生,她偏偏跟我同一棟樓,還是同一個考場。
她看著我,眼中閃爍著勢在必得的光芒,終於收起了她單純無辜的表情。
「桑秋雨,你搶不過我的。」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倒是把她看得怒了,咬牙威脅道:「你給我等著!」
如她所願,我等著了,畢竟,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了。
江晚風把我拷在天臺上的欄杆上時,方才還豔陽高照的天,忽然就陰雲密布了。
他的手接觸到我手臂上的傷痕,那是我自己劃的,六道,每一道都深可見骨。
他頓了一下,臉上的神情有片刻的茫然和痛楚,很快又被冷漠代替。
「桑秋雨,你是不是以為,隻要把夏之星關起來,你就能拿第一了?」
「我告訴你,第一名是她的,誰也搶不走。」
「像你這種心機深沉詭計多端,用傷害別人來達到目的的人,不配活在這個世界上。」
我沒有一絲一毫地反抗,隻是盯著他的眼睛看,他卻不停地躲閃,不敢看我。
「你看什麼?難道我說錯了嗎?」
他惱羞成怒地站起來,劈臉給了我一巴掌:「不準看我!」
他用了很大力氣,自己也因為慣性摔倒在地。
可能是摔疼了吧,他整個人顫抖地厲害,臉都白了,用一種我看不懂的眼神看著自己的手。
我倒在地上,有雨滴從空中落下,砸在了我的臉上,我突然就笑了,像以前那樣,對他彎起了眉眼。
「江晚風......」
雨好像瞬間就大了起來,順著他的眼眶中滑落,砸在地上,像淚一樣。
他踉跄著爬起,後退了幾步,無措地望著我。立在大雨之中,有種被全世界拋棄的孤寂。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可是又有刺眼的紅從他口中溢出,他什麼都沒說,跌跌撞撞的轉身,逃似的離開了。
寬大的校服緊緊貼在他的身上,什麼時候,他變得這麼瘦了?
「江晚風,再見了。」
世界隻剩下雨聲。
磅礴大雨盡情衝刷著這個世界,好似能把世界的汙穢清洗幹淨一樣。
我靜靜地躺著,任由大雨將我淹沒。
難過嗎?並不。
絕望嗎?有點。
畢竟已經......習慣了啊。
鈴聲響起,第一場考試結束,雨也停了。
我默默爬起,面無表情地折斷自己的大拇指,刮著血肉掙脫了手銬,爬上圍欄,張開雙臂,一躍而下。
13
六樓而已,第六次而已,一點都不疼,我已經習慣了。
我是桑秋雨,卻不是這裡的桑秋雨。
「唉,這次一定要成功啊,我可不想再跳第七次了......」
「砰!」
我的身體正好,砸在了攜手走出來的江晚風和夏之星面前,我的血,濺到了他們潔白的鞋面上。
有人在尖叫,有人在逃跑,也有人圍上來看是誰跳了樓。
隻有江晚風沒動。
我隻是直直地盯著他,口中湧出大量的血,也要衝他微笑,對他說話。
「江晚風......」
「回來吧......」
「啊!」
夏之星看見我後,愣了一下,尖叫一聲,轉身撲進江晚風的懷裡,大聲喊他的名字。
好像,他的名字能給她勇氣一樣。
江晚風一動不動,任由她抱著,像我看著他一樣,瞪大眼睛看著我,一直看著我。
漸漸地,他眼中的冷漠被茫然代替,接著是很長時間的空白,情緒在空白之上添了震驚,恐懼和不安,那復雜的情緒,扭曲了他蒼白的面孔。
夏之星緊緊地抱住江晚風的腰,不停地喊他,可他似乎已經聽不見了。
最後,是強烈的痛楚佔據了江晚風所有的情緒,他忽然叫了一聲,眼淚不受控制地流出來。
「不!」
「江晚風!」夏之星的聲音尖銳不已,幾乎是警告了。
江晚風夢迪推開了夏之星,往前走了一步,就踉跄摔倒。
慌亂不已的江晚風,恐懼萬分的江晚風......
我熟悉的那個江晚風......
江晚風啊,他哭得好慘,那麼狼狽的爬過來,朝我伸出手,卻不敢碰我。
「小雨......」
「小雨,不要......不是這樣的,小雨,我......咳咳咳......」
他捂著心髒倒在地上,身體抽搐,口中不斷地湧出鮮血,鮮血之中,隱約有破碎的內髒碎屑。
他雙目泣血,卻始終睜著眼睛,一直看著我。
目光中,是我熟悉的,許久不曾見過的,溫和又寵溺的光。
「小雨......」
「江晚風,回來了......」
「對不起啊,小雨......我回來晚了......」
我彎起嘴角,笑了。
不晚,比上次,要早的多了。
江晚風流了好多血。
每一個毛孔都在流血,像是把身體力所有的血都流幹了。
他就躺在我的身邊,隻說了那麼幾個字,就快速失去了生機,躺在一片赤紅上,慢慢變得蒼白......
「呵......」
我笑著看向夏之星。
最後的視線裡,是夏之星驚恐的神情,她愣愣地看著虛空之中,惶恐喃喃道:「怎麼會這樣......」
......
再次睜開眼時,我又是在醫院,爸媽都在,兩個人的眼睛都又紅又腫,一看就哭了很長時間。
我張了張口,廢了好大力氣,才喊出聲音:「爸,媽,我回來了。」
我媽撲上來,抱著我嚎啕大哭。
「你可回來了,你嚇S我了知道嗎?你怎麼這麼傻啊!」
我艱難地抬手,拍了拍她的後背:「不會再這麼傻了......」
我已經把真正的江晚風找回來了,不是嗎?
14
我是桑秋雨,卻不是這裡的桑秋雨。
或者說,不是這個時間的桑秋雨,我是這個世界上第五次重生,活了六次的桑秋雨。
而我一次次的重生,隻有一個目的,喚醒江晚風,救回我自己。
我和江晚風青梅竹馬,一起上學,一起考上 A 大,然後訂婚、結婚、生子,過了平凡幸福的一生。
這本是我們的人生。
可這一切,卻被強制改變了。
我依然記得那天,八十歲的我和江晚風,在院子裡翻曬高中時期留下來的相冊和同學錄。
在其中一頁上,我們看見了一個叫夏之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