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迅速把床單剪開,撕成一條一條,首尾打結,做成求生繩。
我抱著繩子一頭,探頭看向窗外。
底下有許多消防車和紅衣抱著水槍的消防員。
其中一個,也就是齊銘,看到了我。
我把繩子一端扔下高樓,可底端隻到四樓。
我把繩子拉回來,四下環顧,最後把我的貓綁住,小心放下去。
它很聰明,半途踩著窗欄躍進了樹梢。
也是那時候我才隱約覺得自己的求生欲望並不是很強烈。
Advertisement
做完這一切,我坐在地上泄了力。
大火把天空都映得火紅,就像那個滿天火燒雲的傍晚。
心底隱約有一種解脫的感覺,我張開手,迎接著什麼。
下一秒,被突如其來的大水淋了一身。
我抹了把臉,站起來朝底下看。
剛才那個消防員,拿著水槍對準了我附近的窗戶。
他使勁向我招手,示意我下來。
他的手揮得好急,好像格外害怕我這條不值錢的命葬送在這裡。
是掉下四樓摔S,還是待在這裡被燒S,好像橫豎都沒什麼好結果。
可鬼使神差地,我還是抓住了繩子那端。
好吧,那就試試看。
再努努力,總會有好結果的,是不是?
我翻了下去,SS抓著繩子往下滑。
自始至終,那股水流都一直在我身旁流淌,到最後我都分不清,臉上的是水還是淚。
繩子到頭了,我在四樓半空晃蕩,水流聲也停止了。
人們看到我,開始紛紛把氣墊往我身下地面拉。
掌心傳來布匹細密的撕裂感。
恐怕是來不及了,火太大了,繩子要被燒斷了。
好可惜啊,明明隻差一點。
掉下去的瞬間,一隻手猛地抓住了我的掌心。
猝然抬頭,對上一雙明亮的眸子。
「抓住你了。」
14
「齊銘!」
猛地睜眼,對上周京律略帶審視的視線。
他伸出手,我身體下意識向後一縮。
周京律的動作一頓,嘆了口氣。
「兩清了,成嗎?」
我低下頭,手裡多了一枚絲絡幹淨的橘子。
「我不會再欺負你,我們試著重新開始,我們……」
我忍不住打斷他:「周京律,你早幹嘛去了?媽媽生病的時候你在哪?媽媽走的時候,你在哪?」
他一頓,神情有些失措。
顫著唇,始終說不出那句話,我閉緊眼。
「能不能讓我走?」
周京律盯著我。
「唐知,我需要你。」
「可我不要你!」
我推開他,掙扎著下床。
門這時被打開,齊銘一身白 T 黑褲,拎著早餐站在門外。
「周先生,請問您對我好不容易救出來的病患在做什麼呢?」
我欣喜地笑了,朝著齊銘的方向小跑過去。
周京律三步並兩步,一把拽住我的手。
齊銘笑了笑。
「現在外面一堆記者,正在等著採訪這起自焚事件的起因。
「如果您還想體面地離開這裡,就自覺點吧。」
周京律盯著他,半晌不說話。
齊銘握住我的手,低頭輕聲安撫。
「別怕,我帶你走。」
離開前,齊銘回過頭,對上周京律的視線。
「像您這樣隨意玩弄他人真心的人,說到底,還是權勢名聲對你更重要。」
15
我被齊銘帶回了家,窩在沙發,有些心虛地偷看了他一眼。
齊銘很不高興,剁菜的刀在案板上哐哐響。
我怕他切掉手指頭,隻能嗫嚅著開口。
「別生氣……」
齊銘轉過身,眼眶卻有些紅。
「你對不起我。」
「我……」
我無言以對,因為那次大樓失火,齊銘為了救我衝上四樓。
抱我下來時,被倒塌的木板砸中,背上至今有一塊消不掉的疤。
心裡過意不去,我請他吃了好幾次飯。
得知他父母早亡,心裡生了同病相憐的感覺。
一來二去,我們就熟悉了。
他知道我的過往,也知道我在青鎮有個家。
那時候我承諾過,一定會好好地、努力地活著。
可如今,周京律出現了。
他不願意放過我,我沒辦法。
我垂著眼,眼淚順著鼻翼淌下。
「我努力過了,齊銘。」
「那就再努力一點,好不好?」
齊銘在我身前蹲下,握住我的掌心。
「我知道你一直害怕孤單,想要有個家。
「跟我試試吧,好不好?」
他仰頭看著我,神情那麼真摯。
一瞬間,我泣不成聲。
16
齊銘給了我一本筆記本。
「隊裡在灰燼裡發現了一個鐵盒子,裡面是本筆記,我想應該對你很重要。」
齊銘要走,我拉住他的手。
他笑了,在我身邊坐下。
筆記本被打開,媽熟悉的字跡躍然紙上。
【4 月 6 日:
【今天收拾阿律的衣物,發現他口袋裡有一張紙條,上面寫著一個地址,我想那是阿律真正的家,我決定去尋一尋。】
【4 月 9 日:
【心情復雜,阿律原來是南麟周家的長子,周夫人在一次旅遊時弄丟了他。
【可後來她又有了第二個孩子,就不再花功夫去尋阿律了。
【我告訴她阿律的身份,她卻說孩子多年沒在她身邊教養,一定粗鄙不堪,她不想認。
【怎麼會呢?阿律是多好的孩子。】
【4 月 10 日:
【周夫人讓我回去,說阿律的S活她懶得管……怎麼會有這樣做母親的?
【算了,我早決定養他了,隻是得瞞著些,省得他傷心。】
筆記時間到周京律回歸周家的一個月前。
【5 月 13 日:
【周夫人的小兒子殘廢了,她要接阿律回去。
【希望阿律得償所願。】
自此為止,我都沒發現任何異常。
甚至還因為拼湊出一個真相而感到雀躍。
直到我看到筆記最後一頁的那行字。
【孩子,這條路上一片黑,你走得太快,媽替你擔心。】
17
我想了很久,思考媽為什麼要說這滿含隱喻的一句話。
齊銘讓我試著比對那行字上的日期。
我思來想去,竟發現和周家小兒子出事同天。
齊銘迅速託人查了他的行程資料。
很快對方就發了文件過來。
六年前,周家小兒子作為資方去周京律所的大學參觀,卻誤觸化學試劑,導致小腦損傷,半身癱瘓。
聯想到媽的話和周京律所學專業,我打了個寒戰,心中惶然。
周夫人沒去過家裡,怎麼知道我們住著平房,怎麼知道那裡漏水?
又怎麼會平白認為她兒子吃不飽穿不暖?
所以那天逼我們走的不是周夫人,是周京律。
他一直都在計劃著回去。
他騙了我。
18
周京律回去後的第四天,公司遭遇了空前的危機。
他的弟弟恢復了意識,在醫院曝光了他的行徑。
發布會上,周京律的舉止依舊泰然自若。
「我的弟弟多年前大腦受損,如今醒來,依舊意識不清。
「醫生已經判定他得了被害妄想,診斷證明也對外公開,請外界不要過多猜測,今天的發布會到此為……」
下一秒,周家那些一直敵對他的守舊派衝上臺。
他們手裡拿著一本筆記,對著記者痛斥。
「這是周京律養母的筆記本,上面記錄了周京律的一切罪行。」
「謀S親弟弟,捂嘴受害者,他不配做我們周家的掌權人!」
那一天,因為周家人的親自做證,事情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周京律被護著上了車,離開前望著車窗外洶湧的人潮。
他想起那天唐知衝進公司,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你說媽隱瞞你的身份,拖累了你,讓你白白受苦 13 年。
「當真?!」
他沒說話。
唐知看向他的眼神一點點染透厭惡。
「周京律,你會遭報應的!」
果真,她的話成了現實。
周家信譽一落千丈,股權動蕩。
為了填補漏洞,他苦心經營五年的產業幾乎消耗殆盡。
連續周轉半年多,公司才轉危為安。
庭園裡的雪落了整整一月,這天終於放了晴。
周京律伏在辦公桌上,連續加班了十多天,已經撐不住睡著。
下屬敲門進來,機械地重復著同一句話。
「老板,這是今天的文件,您過目。」
周京律捂著胃,勉強直起身。
「放這兒。」
半小時後,他的未婚妻許晴拎著東西進來了。
他望著那個袋子,希望裡面會是一頓早餐。
許晴笑眯眯地撒嬌。
「今天我在拍賣行買了喜歡的東西,隻是生活費又花完了……」
19
她擠眉弄眼,衝他暗示。
袋子被打開,是一雙粉色鱷魚皮的皮靴。
胃更疼了,他咬緊牙關,什麼話也說不出。
許晴拉著他的胳膊晃,動作間露出手腕那條紅寶石手鏈。
一瞬間,他脫口呵斥。
「你從哪兒拿的它!」
許晴被嚇了一跳,起初還蒙著眼淚裝可憐。
直到對上他冰冷懾人的視線,她這才慌了神。
「我,我在你房間抽屜裡看見的,我以為是給我的……」
下一秒,脖子被一把攥住。
「摘下來!」
許晴翻著眼,艱難地摘了手鏈,落荒而逃。
良久,周京律抓住那條手鏈,顫抖著抵在眉心。
第一次投資成功時,他花了一百萬買下它。
那是唐知離開的第二年,他時不時會打開看看,偶爾期待著唐知戴上的那天。
那會是個什麼場景呢?
他猜唐知首先一定會開心地圍著他轉圈,然後拉著他的手心疼。
「阿律,賺這麼多錢辛不辛苦啊?
「我不一定非要這條手鏈的,我隻要你平平安安就好。」
記憶裡的唐知那麼漂亮可愛,那麼真誠。
讓他幾乎不想相信,現在的唐知已經不像從前那麼愛他。
突然,他迫切地想見到她。
20
又一次接到院長的電話時,我忍不住語氣煩躁。
「您到底要做什麼?」
那頭欲哭無淚:「算我求您,看在我上有老下有小的份兒上,去一趟周京律那兒成不成?」
我揉著眉心,想到平時院長對我的照顧,無奈地拎包起身。
周京律約我五點過去,我懶得等,一早打了車過去。
剛用那張房卡打開門,之前那個女孩兒就迎了上來。
「阿律把家裡的門卡也給你了?」
這是她的第一句話。
她起身走向我,眼眶裡蓄滿了眼淚。
「認識阿律前我就知道他有一個找了 5 年的女人,那天看到你時,我就知道那個人一定是你。
「可你知道嗎?我愛了他好多好多年,他早就已經承認我的身份了。
「你們已經是過去式了,請你不要打擾我們了,好不好?」
下一秒,周京律打開大門,出現在身後。
「你還敢出現在這兒?」
她渾身一顫,猶豫了片刻,咬牙踩著高跟走了。
沒等我說什麼,周京律把文件包放在沙發。
他坐了下來,低頭點了根煙。
「筆記的事,是你做的嗎?」
他果然是來算賬的。
「對,是我。」
我笑了笑。
「周京律,我們這樣才算兩清。
「從此以後,別再來打擾我的生活,否則……
「我會親手把你送進監獄。」
周京律抬頭看我,眼裡是很深的掙扎。
「我和許晴是合作關系,未婚妻也不過是個幌子。」
「你想說什麼?」
視線掃過茶幾上擺著的一樣東西,我瞬間錯愕。
「我想說,我可以光明正大地娶你……」
下一秒,我忍無可忍,抓住那個布偶娃娃砸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