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隻饕餮,我爹為了不讓我吃掉整個世界,封印了我的能力,把它變成了筷子和碗。
碗的大小代表我的飯量。
筷子的材質決定了我能否吃下這一餐。
臨終前,他把碗筷交給我的幾個哥哥保管。
他交代道:「若皇室負我一族,就由你吃掉整片江山。」
1
我爹是大乾的國師。
被皇帝稱之為「朕之肱骨」、「國之柱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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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前,他算到龍生饕餮,此世將亡。
遂請命誅S四海龍族。
皇帝初時猶豫,在聽聞服龍元可得長生後,才同意請出人皇劍。
我爹披甲執銳,帶兵遠徵,S得龍族絕種。
得龍元八十顆。
九為極數。
要九九八十一顆,才可為皇帝破壽命之限。
大太監因此向皇帝進讒言:「聽聞國師行軍途中,私吞龍元數顆,欲使陛下無法得長生。」
皇帝大怒,先以徵戰結束為由,使我爹交還人皇劍。
後又逐步拆解、分化他手中的權利。
要不是理智尚存,恐怕第一時間就開始抄家滅族。
我爹見局勢如此,不做反抗,選擇上奏疏告老。
皇帝感念舊情,遂允之。
那一年,我出生了。
我出生前,雷鳴電閃,我娘處於難產狀態。
穩婆急道:「言老爺,再這樣下去,恐怕大小都保不住。」
我爹抬頭一望,望見龍族冤魂無數。
他嘆了一口氣,喃喃道:「言賀青,你為吳家江山披肝瀝膽,如今就是報應。」
他左右踱步,最終還是掏出一顆殘缺龍元。
這顆龍元在運輸過程中被毀,是為天意。
天不讓皇帝萬萬歲。
他怕帶回去造成輿論影響,動搖皇帝統治,於是冒著滅族之禍私藏。
然臣視君為腹心,君視臣為草芥。
我爹閉目道:「將此交於夫人服下。」
穩婆知道我爹有大能耐,不敢耽擱,快步掀簾入內。
我娘服下後,終於有驚無險地產下我。
雷雲漸散,穩婆說道:「恭喜老爺,是個小姐。」
我爹在之前已經有了三個兒子。
我娘一直想要一個女兒,才生了又生。
如今終於瞧見女兒,喜不自勝。
隻有我爹神色凝重,看了我兩眼,對管家說道:「取我劍來。」
我娘笑容僵住,「夫君,你要做什麼?」
我爹說道:「為大乾除一禍害!」
他看見了,我嘴裡正在咀嚼龍魂。
龍魂加上龍元,使預言以另一種方式應驗。
他拔劍顫抖,說道:「真是天意。」
我娘從床上摔下來,撲倒在他面前,「十月懷胎,骨肉心血,安能忍心S害?虎毒尚不食子,況人乎?」
其聲哀哀,其情切切。
我幾個哥哥齊齊跪倒。
「爹,人之近善為善,近惡為惡。豈有先天生來而為惡者。」
我爹環顧,手中劍直墜而下,恍惚間蒼老十歲。
他在君臣、小家大家之間掙扎,最終敗給了自己。終於體悟到人性之復雜。
但即便是為了這個小家,也不能再多生禍端。
他吩咐道:「老大,去採山間之晨露,必須要在日出前後採夠一盆,以供昭月洗身。」
言昭月是此前就為我取好的名字。
大哥拱手道:「我即刻出發。」
我爹又道:「老二,馬上去紙扎鋪請扎紙李師傅過來,為你妹妹扎紙人代S,欺瞞天機。」
二哥站起來,應道:「是!」
我爹看向三哥,「老三,你速去城隍廟取一根點燃的蠟燭,回來不能見火滅,我要為昭月滴蠟封口,止她食欲。」
三哥頷首,奪門而去。
在我爹的安排下,府內的下人們也齊齊動起來,把紅燈籠換成白燈籠。
我爹對我娘說道:「今天這喜事要做成喪事辦,待會兒我叫你哭,你就哭,哭得越大聲越好。」
我娘點點頭,被丫鬟攙扶著站起。
我爹凝望天象,說道:「但願還來得及。」
2
聽完交代,我幾個哥哥便兵分三路。
大哥帶家丁數人,直奔城外,上碧霄山。
二哥與他不同道,出門轉向城西。
三哥自小就想當個上陣S敵的武將,是故馬術嫻熟,越過大哥,首先到了城隍廟。
城內的打更人剛敲了四更鑼,眯眼認出了他,說道:「言三少爺,城隍廟酉時已經關了,你要有事,等卯時再來也不遲。」
三哥無暇他顧,滾鞍下馬,撲通跪下衝廟門連磕三個響頭,說道:「城隍老爺,事急從權,得罪了!」
他一腳破門,驚呆了更夫。
不多時便護著一根蠟燭快步走出。
忽而一陣冷風,弄得燭火飄搖,驚出他一頭細汗。
卻見二哥縱馬路過,留下話來:「三弟你回府之後向爹說,就說扎紙師傅回鄉省親去了,我去李家坡尋他,一時半會兒不能趕回。」「
三哥喊道:「城外湿滑,二哥你記得帶上火把!」
二哥應了一聲,卻顧不上取火把。
現在他這一環出了問題,不由得急躁萬分。
大哥出城已經好一會兒,二哥才騎馬出了東門。借著星光點點,循著李家坡的方向去了。
馬蹄踏過泥濘,濺髒他心愛的大氅。
他難得失了風度,急道:「馬兒啊馬兒,為了舍妹,你一定要再快一點!」
駿馬感主人之意,奮力急行,變得飛快如箭。迎著月輝,到了李家坡。
二哥疾呼:「扎紙李師傅何在?」
一連數遍,引得犬吠交錯。
有一戶人家秉燭而出,向東一指,「由此去第五戶人家,便是。」
二哥不暇細數,拋下錢袋,說了一聲多謝,便縱馬而去。
找對地方,他又喊了幾聲,才把李師傅叫出來。
月色之下,李師傅一雙招子隱隱發光,他問道:「後生,何事如此急躁?」
二哥彬彬有禮,下馬相請。當提及我爹時,李師傅才變了顏色,「國師大人於我有救命之恩,我與你同乘!」
兩人上馬,急匆匆來,急匆匆去。
當二哥帶人進城門時,大哥還在爬山。
紫霄山,山勢險峻、起伏連綿。
大哥與家僕已經散開,約定採夠五袋水壺,便於山下匯合。
不同於立志做文臣的二哥,大哥更加追求天地自然。
他一身粗布麻衣,沿小道攀巖而上。
一點一滴地收集朝露,有條不紊。
他裝滿一壺,心中牽掛府內,喃喃道:「不知道他們怎樣了?」
燭火搖搖,三哥翹首以盼,我娘不忍直視。
一滴蠟油滴在我嘴邊。
我娘暗自垂淚,輕聲道:「得多疼呀。」
卻見三哥驚道:「小妹把蠟油吃了!」
3
我爹早有預料,咬破指尖朝蠟燭擲了血。
幾個手訣之後,火焰一時大漲。
噼裡啪啦,蠟油滾滾落下。
幾下就把我的嘴巴糊住。
我爹用指尖在我嘴上一抹,松了一口氣,「這樣就算是封口了。」
我娘問道:「夫君,難道昭月一輩子都要如此嗎?」
我爹說道:「這隻是權宜之策,等我找到辦法就好了。」
我娘抱著我,眼中盈滿淚花,「昭月呀昭月,娘生你來人間受苦了。」
三哥戳著我的臉蛋,說道:「娘,你看昭月是笑著的,她可沒哭呢。」
我爹坐在一旁,閉目不語。
然而扎紙師傅遲遲不到,我爹也無法保持鎮定,起身來回踱步。
終於,下人高呼道:「二少爺回來了!」
二哥帶著李師傅,慌不擇路,險些被門檻絆倒。
他喘氣道:「爹,李師傅來了!」
我爹迎上前去,扶住施禮的李師傅,「李師傅,小女性命,要託付給你了。」
李師傅聞言不敢耽擱,入內開始扎紙人。
其手法嫻熟,三五兩下便初見模樣。
他起身道:「請夫人代寫小姐生辰八字。」
我娘也算是名門之後,提筆便在紙人背後寫出一手好字。
他又道:「請國師大人取一滴小姐的血。」
我爹拿起銀針,輕輕一扎,我手腕便冒出血來。
抹上後,李師傅說道:「如此代S之後,小姐原來的命格便不可再用。」
我爹點點頭,「我自有安排。」
和我一般大小的紙人被丟入火盆,烈火燃盡。
我爹大把大把地灑下紙錢,對府內人說道:「哭!」
一時之間,嗚嗚啼哭聲不絕於耳。
大哥回來時十分順利,帶回的朝露綽綽有餘。
我爹將我放入澡盆,晨輝照在我身上。
我迎來新生。
……
數年後,言府。
三哥拿著我的糖葫蘆跑來跑去。
「昭月,來追我呀!」
二哥放下手中的書卷,「三弟,快還給她,不然小妹又要哭了。」
三哥停住,看向我,「昭月,快給二哥證明你不是愛哭鬼。」
我嘿嘿嘿露出一個大笑臉,「昭月很堅強,昭月不愛哭。」
三哥把糖葫蘆還給我,「好樣的,昭月。這樣才能做頂天立地的人物!」
我笑了笑,咔哧咔哧,連糖葫蘆帶棍一起嚼了。
二哥已經見怪不怪了,隻是囑咐道:「小妹,以後當著外人千萬不能如此,會把人嚇壞的。」
我乖巧地點點頭,「昭月明白。」
大哥走進來,「你們幾個還在這兒躲清闲,屋外遞拜帖、送禮的人都快排到幾條街之外了。」
三哥不屑道:「爹被迫告老的時候,朝中可沒多少人替他說過話。如今大太監馮程被鬥倒,皇上又欲起復爹國師之位,這幫子人見風使舵,著實可笑。」
二哥說道:「官場就是如此。此輩營營苟且,才使得我大乾積重難返。我若登堂拜相,必定要澄清吏治、上報國家、下安黎民!」
三哥說道:「我對這些都沒興趣,我的志向是掃清外敵,率鐵騎追亡逐北。」
大哥搖頭一笑,「我就沒有你們這樣遠大的志向,我準備走遍天下,寫一本遊記。」
三哥看向我,「昭月,你將來想幹什麼?」
我認真的考慮後,說道:「昭月以後有吃的就夠了。」
幾人哈哈大笑。我不明就裡,也跟著哈哈笑。
大哥摸摸我的頭,「昭月真是太可愛了。」
4
爹接到皇城的來信後,反復地猶豫。
吃飯時也是心事重重。
我想了想,把碗裡的大雞腿夾給爹,「爹爹吃。」
爹笑著,嚴肅的面相顯出一絲柔和,「爹不餓,還是昭月吃吧。」
我娘衝我笑了笑,對他說道:「昭月一份孝心,你就吃了吧。」
他夾起雞腿,往嘴邊送了一口,隨後又放下,徵求我們的意見,「你們說,我到底該不該應召入京?」
三哥搶先說道:「我覺得不該,這皇帝根本不值得輔佐。」
二哥說道:「三弟,當今皇上雖然不值得輔佐,但蒼生黎民盼良臣如盼父母。如今朝野上下,多是貪官汙吏,若爹能重回國師之位,在朝中斡旋,則百姓又能松上一口氣。」
爹嘆了一口氣,「舟兒實知我心,我正是為此猶疑,故而盤桓。」
大哥看向爹,「為蒼生黎民計,爹應該早日入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