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饕餮

第1章

字數:3561

發佈時間:2025-07-09 16:10:29

我是一隻饕餮,我爹為了不讓我吃掉整個世界,封印了我的能力,把它變成了筷子和碗。


 


碗的大小代表我的飯量。


 


筷子的材質決定了我能否吃下這一餐。


 


臨終前,他把碗筷交給我的幾個哥哥保管。


 


他交代道:「若皇室負我一族,就由你吃掉整片江山。」


 


1


 


我爹是大乾的國師。


 


被皇帝稱之為「朕之肱骨」、「國之柱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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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前,他算到龍生饕餮,此世將亡。


 


遂請命誅S四海龍族。


 


皇帝初時猶豫,在聽聞服龍元可得長生後,才同意請出人皇劍。


 


我爹披甲執銳,帶兵遠徵,S得龍族絕種。


 


得龍元八十顆。


 


九為極數。


 


要九九八十一顆,才可為皇帝破壽命之限。


 


大太監因此向皇帝進讒言:「聽聞國師行軍途中,私吞龍元數顆,欲使陛下無法得長生。」


 


皇帝大怒,先以徵戰結束為由,使我爹交還人皇劍。


 


後又逐步拆解、分化他手中的權利。


 


要不是理智尚存,恐怕第一時間就開始抄家滅族。


 


我爹見局勢如此,不做反抗,選擇上奏疏告老。


 


皇帝感念舊情,遂允之。


 


那一年,我出生了。


 


我出生前,雷鳴電閃,我娘處於難產狀態。


 


穩婆急道:「言老爺,再這樣下去,恐怕大小都保不住。」


 


我爹抬頭一望,望見龍族冤魂無數。


 


他嘆了一口氣,喃喃道:「言賀青,你為吳家江山披肝瀝膽,如今就是報應。」


 


他左右踱步,最終還是掏出一顆殘缺龍元。


 


這顆龍元在運輸過程中被毀,是為天意。


 


天不讓皇帝萬萬歲。


 


他怕帶回去造成輿論影響,動搖皇帝統治,於是冒著滅族之禍私藏。


 


然臣視君為腹心,君視臣為草芥。


 


我爹閉目道:「將此交於夫人服下。」


 


穩婆知道我爹有大能耐,不敢耽擱,快步掀簾入內。


 


我娘服下後,終於有驚無險地產下我。


 


雷雲漸散,穩婆說道:「恭喜老爺,是個小姐。」


 


我爹在之前已經有了三個兒子。


 


我娘一直想要一個女兒,才生了又生。


 


如今終於瞧見女兒,喜不自勝。


 


隻有我爹神色凝重,看了我兩眼,對管家說道:「取我劍來。」


 


我娘笑容僵住,「夫君,你要做什麼?」


 


我爹說道:「為大乾除一禍害!」


 


他看見了,我嘴裡正在咀嚼龍魂。


 


龍魂加上龍元,使預言以另一種方式應驗。


 


他拔劍顫抖,說道:「真是天意。」


 


我娘從床上摔下來,撲倒在他面前,「十月懷胎,骨肉心血,安能忍心S害?虎毒尚不食子,況人乎?」


 


其聲哀哀,其情切切。


 


我幾個哥哥齊齊跪倒。


 


「爹,人之近善為善,近惡為惡。豈有先天生來而為惡者。」


 


我爹環顧,手中劍直墜而下,恍惚間蒼老十歲。


 


他在君臣、小家大家之間掙扎,最終敗給了自己。終於體悟到人性之復雜。


 


但即便是為了這個小家,也不能再多生禍端。


 


他吩咐道:「老大,去採山間之晨露,必須要在日出前後採夠一盆,以供昭月洗身。」


 


言昭月是此前就為我取好的名字。


 


大哥拱手道:「我即刻出發。」


 


我爹又道:「老二,馬上去紙扎鋪請扎紙李師傅過來,為你妹妹扎紙人代S,欺瞞天機。」


 


二哥站起來,應道:「是!」


 


我爹看向三哥,「老三,你速去城隍廟取一根點燃的蠟燭,回來不能見火滅,我要為昭月滴蠟封口,止她食欲。」


 


三哥頷首,奪門而去。


 


在我爹的安排下,府內的下人們也齊齊動起來,把紅燈籠換成白燈籠。


 


我爹對我娘說道:「今天這喜事要做成喪事辦,待會兒我叫你哭,你就哭,哭得越大聲越好。」


 


我娘點點頭,被丫鬟攙扶著站起。


 


我爹凝望天象,說道:「但願還來得及。」


 


2


 


聽完交代,我幾個哥哥便兵分三路。


 


大哥帶家丁數人,直奔城外,上碧霄山。


 


二哥與他不同道,出門轉向城西。


 


三哥自小就想當個上陣S敵的武將,是故馬術嫻熟,越過大哥,首先到了城隍廟。


 


城內的打更人剛敲了四更鑼,眯眼認出了他,說道:「言三少爺,城隍廟酉時已經關了,你要有事,等卯時再來也不遲。」


 


三哥無暇他顧,滾鞍下馬,撲通跪下衝廟門連磕三個響頭,說道:「城隍老爺,事急從權,得罪了!」


 


他一腳破門,驚呆了更夫。


 


不多時便護著一根蠟燭快步走出。


 


忽而一陣冷風,弄得燭火飄搖,驚出他一頭細汗。


 


卻見二哥縱馬路過,留下話來:「三弟你回府之後向爹說,就說扎紙師傅回鄉省親去了,我去李家坡尋他,一時半會兒不能趕回。」「


 


三哥喊道:「城外湿滑,二哥你記得帶上火把!」


 


二哥應了一聲,卻顧不上取火把。


 


現在他這一環出了問題,不由得急躁萬分。


 


大哥出城已經好一會兒,二哥才騎馬出了東門。借著星光點點,循著李家坡的方向去了。


 


馬蹄踏過泥濘,濺髒他心愛的大氅。


 


他難得失了風度,急道:「馬兒啊馬兒,為了舍妹,你一定要再快一點!」


 


駿馬感主人之意,奮力急行,變得飛快如箭。迎著月輝,到了李家坡。


 


二哥疾呼:「扎紙李師傅何在?」


 


一連數遍,引得犬吠交錯。


 


有一戶人家秉燭而出,向東一指,「由此去第五戶人家,便是。」


 


二哥不暇細數,拋下錢袋,說了一聲多謝,便縱馬而去。


 


找對地方,他又喊了幾聲,才把李師傅叫出來。


 


月色之下,李師傅一雙招子隱隱發光,他問道:「後生,何事如此急躁?」


 


二哥彬彬有禮,下馬相請。當提及我爹時,李師傅才變了顏色,「國師大人於我有救命之恩,我與你同乘!」


 


兩人上馬,急匆匆來,急匆匆去。


 


當二哥帶人進城門時,大哥還在爬山。


 


紫霄山,山勢險峻、起伏連綿。


 


大哥與家僕已經散開,約定採夠五袋水壺,便於山下匯合。


 


不同於立志做文臣的二哥,大哥更加追求天地自然。


 


他一身粗布麻衣,沿小道攀巖而上。


 


一點一滴地收集朝露,有條不紊。


 


他裝滿一壺,心中牽掛府內,喃喃道:「不知道他們怎樣了?」


 


燭火搖搖,三哥翹首以盼,我娘不忍直視。


 


一滴蠟油滴在我嘴邊。


 


我娘暗自垂淚,輕聲道:「得多疼呀。」


 


卻見三哥驚道:「小妹把蠟油吃了!」


 


3


 


我爹早有預料,咬破指尖朝蠟燭擲了血。


 


幾個手訣之後,火焰一時大漲。


 


噼裡啪啦,蠟油滾滾落下。


 


幾下就把我的嘴巴糊住。


 


我爹用指尖在我嘴上一抹,松了一口氣,「這樣就算是封口了。」


 


我娘問道:「夫君,難道昭月一輩子都要如此嗎?」


 


我爹說道:「這隻是權宜之策,等我找到辦法就好了。」


 


我娘抱著我,眼中盈滿淚花,「昭月呀昭月,娘生你來人間受苦了。」


 


三哥戳著我的臉蛋,說道:「娘,你看昭月是笑著的,她可沒哭呢。」


 


我爹坐在一旁,閉目不語。


 


然而扎紙師傅遲遲不到,我爹也無法保持鎮定,起身來回踱步。


 


終於,下人高呼道:「二少爺回來了!」


 


二哥帶著李師傅,慌不擇路,險些被門檻絆倒。


 


他喘氣道:「爹,李師傅來了!」


 


我爹迎上前去,扶住施禮的李師傅,「李師傅,小女性命,要託付給你了。」


 


李師傅聞言不敢耽擱,入內開始扎紙人。


 


其手法嫻熟,三五兩下便初見模樣。


 


他起身道:「請夫人代寫小姐生辰八字。」


 


我娘也算是名門之後,提筆便在紙人背後寫出一手好字。


 


他又道:「請國師大人取一滴小姐的血。」


 


我爹拿起銀針,輕輕一扎,我手腕便冒出血來。


 


抹上後,李師傅說道:「如此代S之後,小姐原來的命格便不可再用。」


 


我爹點點頭,「我自有安排。」


 


和我一般大小的紙人被丟入火盆,烈火燃盡。


 


我爹大把大把地灑下紙錢,對府內人說道:「哭!」


 


一時之間,嗚嗚啼哭聲不絕於耳。


 


大哥回來時十分順利,帶回的朝露綽綽有餘。


 


我爹將我放入澡盆,晨輝照在我身上。


 


我迎來新生。


 


……


 


數年後,言府。


 


三哥拿著我的糖葫蘆跑來跑去。


 


「昭月,來追我呀!」


 


二哥放下手中的書卷,「三弟,快還給她,不然小妹又要哭了。」


 


三哥停住,看向我,「昭月,快給二哥證明你不是愛哭鬼。」


 


我嘿嘿嘿露出一個大笑臉,「昭月很堅強,昭月不愛哭。」


 


三哥把糖葫蘆還給我,「好樣的,昭月。這樣才能做頂天立地的人物!」


 


我笑了笑,咔哧咔哧,連糖葫蘆帶棍一起嚼了。


 


二哥已經見怪不怪了,隻是囑咐道:「小妹,以後當著外人千萬不能如此,會把人嚇壞的。」


 


我乖巧地點點頭,「昭月明白。」


 


大哥走進來,「你們幾個還在這兒躲清闲,屋外遞拜帖、送禮的人都快排到幾條街之外了。」


 


三哥不屑道:「爹被迫告老的時候,朝中可沒多少人替他說過話。如今大太監馮程被鬥倒,皇上又欲起復爹國師之位,這幫子人見風使舵,著實可笑。」


 


二哥說道:「官場就是如此。此輩營營苟且,才使得我大乾積重難返。我若登堂拜相,必定要澄清吏治、上報國家、下安黎民!」


 


三哥說道:「我對這些都沒興趣,我的志向是掃清外敵,率鐵騎追亡逐北。」


 


大哥搖頭一笑,「我就沒有你們這樣遠大的志向,我準備走遍天下,寫一本遊記。」


 


三哥看向我,「昭月,你將來想幹什麼?」


 


我認真的考慮後,說道:「昭月以後有吃的就夠了。」


 


幾人哈哈大笑。我不明就裡,也跟著哈哈笑。


 


大哥摸摸我的頭,「昭月真是太可愛了。」


 


4


 


爹接到皇城的來信後,反復地猶豫。


 


吃飯時也是心事重重。


 


我想了想,把碗裡的大雞腿夾給爹,「爹爹吃。」


 


爹笑著,嚴肅的面相顯出一絲柔和,「爹不餓,還是昭月吃吧。」


 


我娘衝我笑了笑,對他說道:「昭月一份孝心,你就吃了吧。」


 


他夾起雞腿,往嘴邊送了一口,隨後又放下,徵求我們的意見,「你們說,我到底該不該應召入京?」


 


三哥搶先說道:「我覺得不該,這皇帝根本不值得輔佐。」


 


二哥說道:「三弟,當今皇上雖然不值得輔佐,但蒼生黎民盼良臣如盼父母。如今朝野上下,多是貪官汙吏,若爹能重回國師之位,在朝中斡旋,則百姓又能松上一口氣。」


 


爹嘆了一口氣,「舟兒實知我心,我正是為此猶疑,故而盤桓。」


 


大哥看向爹,「為蒼生黎民計,爹應該早日入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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