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聲音帶笑,「自然是做我娘子。」
我滿心歡喜,終於化作一聲嗔怪,投入他懷中。
情竇初開的心上人,是我魚水之歡的眼前人,是我夫君,是我的神佛菩薩。
我忍不住念叨,「阿彌陀佛,菩薩果真顯靈,給我一個好夫君。」
姬蒼哈哈大笑。
一條大被卷來,底下我與他嬉笑玩耍,盡享人間歡樂。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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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將軍打下惠州的消息傳來,京城的皇帝終於坐不住了。
他以侍疾的名義要求姬蒼回京,並稱隻要他回去,過去的事情既往不咎,並同意傳位給姬蒼。
所有人都知道這是個明晃晃的陷阱,可卻不得不去踏。
不去,就是不忠不義,去了,等著的必然是危險。
「我先行前往,你們在後面等著我的消息。」
姬蒼冷靜地安排。
他的頭發已經長長了,用檀木冠束起,但眉間朱砂痣依然讓他面孔上帶著一種神佛的聖潔。
他如今是鎮北侯,是要推翻暴虐皇兄的義軍首領,他不是無妄寺的佛子了,但卻成了民間津津樂道的「菩薩王爺」。
獨身一人前往京城,給他的身份更加籠罩上一層純粹的佛光。
仿佛真的是去救苦救難。
「王爺,屬下願陪您前去,就是舍了這條命,屬下也會護王爺平安!」
大小陸一對兄弟同時跪下,他們眼光熱烈地看著姬蒼,面上虔誠又狂熱。
姬蒼點點頭,「那就你們吧。」
這些年,願意為他犧牲的人越來越多,他好似也已經看淡了生S。
我收拾好了行李,也默默站在了他的身後。
「莒娘,你隨軍走不好嗎?沈雪舟也需要你幫忙。」他溫和地勸我。
「我當時是跟你一起離開京城的,現在當然也要跟你一起回去。」我仰起頭,「再說,誰還能有我熟悉京城呢?你會需要我的。」
他仍舊不同意,「我擔心你的身體。」
我想了想,「那我隻在你後頭跟著,可好?」
磨了半晌,他勉強應了,但讓小陸跟著我。
阿菁欲言又止地看著我,卻被我一個眼神止住了話頭。
我握了握他的手,「走得時候,你說我們一定會回去的,如今真的回去了,你該高興才是。」
他摸了摸我的臉頰,低聲道,「陳將軍在後面壓陣,我讓沈雪舟看著了,這老頭心思深,你也小心些。」
12
雖然獨身一人,可姬蒼進京的消息卻神奇地傳到了京城的每一個角落。
他走過朱雀大街,向皇城走過去的時候,路邊擠滿了跪拜的人群。
「菩薩王爺!」
「佛子!」
他微笑著向四周點頭致意,風度翩翩,引得來接引他的太監陰陽怪氣,「王爺好大的面子。」
他隻笑笑,「劉公公請」
太監都敢對他這樣不客氣,可見他的皇兄已經把他當做一個S人了。
隻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皇帝不能給自己落下話柄。
人人都在翹首等著姬蒼從皇宮裡出來,任憑衛兵驅趕了數次都沒有散去。
我站在人群裡,手指冰冷,焦慮得幾乎吐出來。
姬蒼進去的時候是巳時三刻,出來的時候已經是亥時。
我幾乎要哭出聲來,他被關在豪華的牢籠裡,被送往無妄寺。
沒有皇帝的手諭,任何人不許接近。
任何人,意思是連送飯送水的人都沒有。
對於皇帝來說,活活餓S姬蒼是最好的選擇。
沒有血和暴力,這段時日也足以讓他編造出應付百姓的謊言。
我站在戒備森嚴的無妄寺外,在大小陸嘗試了數次之後,不得不承認,我們無法從這裡進去。
這裡是我和姬蒼第一次見面的地方。
我的茶攤曾經就在衛兵駐守的寺門前。
我最後看了一眼無妄寺,大小陸在我身後抓耳撓腮。
「走吧。」我說。
我們該走了。
13
無妄寺的後山有一條很小的密道,直通寺裡。
這是我擺茶攤時,附近來討水喝的小孩子告訴我的。
如果努力擴一擴,或許能夠容納得下一個人。
大小陸和我輪流揮鏟,一刻也不曾停下。
我們都懷疑在我們吃飯休息的空擋,姬蒼卻在忍受著無水無米的痛苦。
不知過了多久,我終於從土裡看出一絲光亮。
這是無妄寺的後山,我小心翼翼地探出頭。
大小陸對這裡並不熟悉,隻有我在那些日子裡,進出無妄寺不知幾百回,閉著眼睛也能找到出口。
我小心地躲在草叢裡,一間一間地尋覓,終於找到後院裡一間燃燈的禪房。
手指沾唾沫點透窗紙,我看見裡面端坐著蒼白面容的姬蒼。
「主子!」
我輕輕喊,他睜開眼睛,看到我的一瞬間,他先是不可思議,隨即竟然浮現出惱怒來。
「你怎麼能來冒這個險!」
但時間緊迫,他也沒空多罵,隻能喊著我喂給他的一顆糖,跟著我匆匆鑽入密道中。
在我掩埋好身後密道之時,我似乎聽見了地面上響起憤怒的咆哮聲。
大約是他們已經發現姬蒼消失不見。
我們竭力往前爬,我即將力竭的時候,大小陸一把將我拉出密道。
「來不及了。」我說,動手扯下了姬蒼的外套,準備套上他的衣服引開追兵。
他臉色蒼白,阻止我的動作,「不。」他堅決道,「一起走。」
大小陸建議,「爺,護城河下頭有一道空,我們潛到下頭,就能進泗水!」
姬蒼看了看我,我毫不猶豫,「我會遊水。」
他動了動嘴唇,但終究黯然。
深秋的水遠比我想象中的冰冷。
我一頭扎進護城河中,寒氣幾乎將我的四肢凍僵。
姬蒼緊緊拽著我,大小陸輪流推著我前進。
不知過了多久,我們終於看見岸邊的火把,還聽見沈雪舟的聲音,「爺!這裡!這裡!」
我抖抖索索地爬上岸,姬蒼瘋狂地大喊,「拿衣服來,拿火來!」
阿菁哭著喊我,可我聽不清她說什麼。
我已然凍得有些遲滯,唯一隻覺得雙腿之間的熱源在汩汩流動。
粘稠,帶著生鐵的血腥氣。
姬蒼一把打橫抱起了我,「快叫大夫!叫大夫來!」
我閉上眼睛,在他懷裡昏了過去。
14
我睡很了很久,卻好像被他們吵醒了好幾次。
一次是大夫匆忙進出,擦著汗,「爺,這個孩子確實保不住——」
一次是沈雪舟急匆匆地跑進來,「參湯熬好了,這就端來嗎?」
還有一次,姬蒼緊緊握著我的手,放在他的臉邊。
好像是為了盛住他的眼淚。
別哭了。
我想說,孩子我們還會再有的,你不要傷心。
就算有那麼多人願意為你付出生命,但是我比任何人都要更珍惜你。
「傻子,我連一個熱鬧的婚禮都沒給你,你為了我卻——」
他的聲音消失在哽咽聲中,「對不住,莒娘,對不住。」
「你是我的結發妻子,我卻沒有護好你。」
「公子。」
是陳楚月的聲音。
「公子,我阿爹在找你呢。」
又過了好一會。
「公子,我知道莒娘身邊離不開人,可是公子,你這樣根本沒辦法為莒娘報仇。你隻有坐上那個位置,莒娘的苦才不算白受。」
握著我的手慢慢松開了。
「等我回來。」
我的額間感受到一陣溫熱。
姬蒼離開了。
等我再睜開眼睛,眼前的人是沈雪舟。
「莒娘啊,你這趟可是受了大罪嘍!」他熬得眼睛通紅,一邊呼呼吹冷參湯,小心喂進我嘴裡。
我心下感激,「沈哥哥,多謝你。」
他手一頓,「客氣啥,還叫什麼沈哥哥,多生分。」
我雖然身體酸軟,但是因為成功救出姬蒼的關系,仍然心情大好,甜甜道,「多謝雪舟哥!」
他這才眉開眼笑,「來來來,喝完這盞參湯,還有補身子的雪燕粥呢——」
15
休養期間,陳楚月也來看過我。
「別擔心,公子現在很好,隻是忙著和我爹商議政事。」
沈雪舟倒是時常來看我,他告訴我,在陳楚月他爹的幫助下,皇帝已經寫下了傳位的詔書,隻是青州和臺州仍然拒不接受。
臺州是通往西疆的門戶,若他們執意不從,京城難免有被胡人南下騷擾的風險。
姬蒼打算讓陳將軍親自去一趟,但他卻遲遲不動。
阿菁偷偷告訴我,最後是陳楚月說服了她爹,讓她爹去了臺州。
「公子高義,阿爹,現在不是計較我們陳家得失的時候。女兒知道你擔心我的終身大事,您多慮了。」
「等到事成之時,公子定會有決斷的,阿爹放心。」
她侃侃而談,姿態嫻雅。
至於姬蒼說了什麼,我不知道。
也許他說了,也許他沒說。
但我知道的是,陳將軍給姬蒼留下了一封信。
陳將軍一生戎馬,身後唯有兩個女兒,其中陳楚雲已經被姬蒼嫁給了永州的一位將軍,如今正在軍中領兵。
陳楚雲一開始也是鬧了嚷了,可嫁過去後,卻踏踏實實與那郎君過起了日子。
那兒郎生性有些油滑,但對陳楚雲倒是一心一意,如今她才生下小女兒,便留在永州沒有前來。
陳楚月卻一直沒有嫁人。
其他人都說,陳楚月是要嫁給姬蒼的。
陳將軍的兵權,也隻有在陳楚月嫁給姬蒼那日才敢交出來。
我端著一碗槐花蜜水去看姬蒼,他看見我,滿眼驚喜,「大夫說可以下床走動了嗎?」
我嗔怪一聲,「哪有那樣嬌弱,大夫說了,我身體好得很呢。」
世人都說女子小產傷身,其實比起生產,小月份的小產帶來的傷害不值一提。
他就這我的手喝了一口蜜水,眉間漸漸浮現出鬱色,「你來得正好,幫我看看這賬。」
我放下茶盞,細細地一筆筆看過,「無甚問題,主子可是懷疑賬目有假?」
他眉目間有陌生的冷凝,「沈雪舟那小子,這段日子越發不用心了。」
他將賬本用力摔在桌上,「報的糧草價格愈發昂貴,也不知被他吃了多少回扣去。」
我有些莫名的難過,但還是分辨了幾句,「糧草價格昂貴不假,主子,河東今年鬧了好幾次水患,價格確實不低,倒不是雪舟的錯。」
我也是經手過這些事情的,自然知道緣由。
沈雪舟是個錢串子不假,可他對姬蒼的確忠心耿耿。
姬蒼扭過頭,「你倒是會為他說話了,也罷,你們也算有師徒之情。」
我有些惴惴不安。
眼前的姬蒼有一瞬間讓我覺得有些陌生。
然而下一刻,他卻還是將我擁入懷中。
「不許為他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