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都是那些山匪的證詞。」
趙山嵐看完證詞,由不可置信轉為憤怒。
猶豫半晌,他突然掏出刀子,在松澗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迅速劃了自己一刀,而後側開了身子。
我很能明白他的心情。
沒有哪個大周百姓會接受許卿卿這樣聯合外敵賣了自己同胞的行為。
讓,是因為他是大周人,是以守衛大周為己任的鐵鷹兵。
那一刀,是因為他是沈洵之的副將。
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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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許卿卿不會明白這樣的道理。
她S到臨頭還在大言不慚。
「瘋女人!你孩子沒了是你沒福氣!你憑什麼怪到我頭上!
「你這樣的怪脾氣,就算是孩子生下來你也留不住沈大哥!」
瘋女人、怪脾氣。
這都是我過去二十幾年人生裡被人罵過最多的詞。
但這隻有宮裡人才知道。
我撥弄著指甲,好整以暇問她。
「那你倒是說說我的脾氣哪裡怪了?整個京城都知道我和沈洵之的感情好,我又是人人敬仰的長公主,也就你會覺得我脾氣怪。」
許卿卿嗤笑。
「如果不是因為你脾氣怪,怎麼會剛生出來就被皇後娘娘拋棄,還被皇上厭棄十幾年?
「鳳輕,你和沈大哥的感情隻是你自以為是,其實在他心裡早就厭煩你了。」
原來是這樣。
許卿卿雖然撒謊成性,但這樣的事如果不是沈洵之告訴她,她確實無從得知。
原來故人加上一筆就能成為敵人。
枕邊人更能知道刺在哪裡最痛。
「說夠了嗎?說夠了就去和我的孩兒當面謝罪吧。」
我拔出刀抵在她喉間。
許卿卿霎時驚叫出聲。
「你不能S我!
「我已經是沈將軍的女人了,你不能就這麼S了我!」
聞言,我猛地定在原地。
「你想知道是什麼時候嗎?」
許卿卿彎唇一笑。
「就是你被抓的那晚。」
沈洵之渾身的酒味突然有了解釋。
原來在我害怕無助的時候,他正在和罪魁禍首顛鸞倒鳳。
難怪孩子會離開。
想來是孩子也對這個父親失望了吧。
「本宮乃大周長公主,區區一個賤婢,S了就S了,沈洵之他能奈我何!」
8
我揮起刀,正要砍下。
突然銀光閃過,我的手一酸,手中的刀應聲落地。
「她不是賤婢!」
沈洵之邁開長步走進來,身旁跟著宣旨的公公。
公公展開明黃色的聖旨,一字一句,竟是父皇要封許卿卿為嘉安郡主。
「皇上感念卿卿戰場之上救我一命又無父無母孤苦無依,所以封作嘉安郡主,以示朝廷撫慰之心。
「所以輕輕,她不是賤婢,你不能就這麼S了她。」
沈洵之在和我說話,動作卻一刻不停地安慰哭泣的許卿卿。
我僵在原地,一動不動打量著面前這個男人,卻怎麼看怎麼覺得陌生。
父皇派了松澗給我,又傳話讓我想做什麼就去做,那就不可能因為救命之恩給許卿卿封郡主。唯一的可能就是,沈洵之去求了端貴妃。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能讓我不痛快的事端貴妃不會拒絕。
而父皇對我的愧疚恰巧不能夠讓我需求凌駕於端貴妃之上。
「沈洵之,你真是好算盤。」
男人微微側過頭,卻還是沒有看我,隻是語氣無奈。
「輕輕,我會和你解釋。」
「不必了。」
我雙掌交疊,行了個禮。
「本宮祝沈將軍與嘉安郡主,百年好合,永結同心,生同衾S同穴,永世不離。」
沈洵之臉色一變,剛想說什麼又被許卿卿拉住了。
我踉跄著離開,出來才發現,外頭下雪了。
雪花飄飄揚揚的,什麼髒的黑的,很輕易就都變成了白色。
「夫人,您要保重身體。」
趙山嵐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我身後,表情又恢復了一貫的沉穩端重。
「我記得你們趙家人世代都為沈家人的副將,你入鐵鷹軍的時間甚至比沈洵之還早,對嗎?」
「公主好記性,末將不如將軍天賦過人,所以隻能笨鳥先飛,多花些時間努力。」
我裹了裹身上的披風,幽幽留下一句。
「鐵鷹軍是大周的鐵鷹軍,不是沈家的,號令將士的鐵鷹將軍隻能是能者勝任。」
雪下得更大了些。
趙山嵐站在雪裡一動不動,任由絳紅色的盔甲漸漸變白。
松澗被我留下和小桃一起收拾東西。
我獨自進宮去見了父皇。
父皇以為我是想求他收回旨意,剛想勸,就見我頭抵地面,求一紙和離書。
「你們的婚事是沈洵之當年用軍功求的,這麼多年你們的感情也一直都很好,怎麼如今因為一個無關痛痒的小女子就要鬧和離?」
「兒臣知曉君無戲言的道理,不過既然沈洵之可以用軍功換婚事,兒臣也可以用別的來換和離聖旨。」
出養心殿的時候沈洵之已經成了一個雪人。
「輕輕,我聽說你向聖上請旨和離,這不是真的,對嗎?」
他小心拽著我的手,眼神受傷。
一如當初那個雨夜裡拽著我的胳膊,問我沈家完了,我會不會拋棄他的模樣。
那晚,我因為驕傲的少年低頭的模樣感到心碎。
而今天,我卻覺得他這副樣子真是惡心透了。
「我說過,不要再叫我輕輕。
「我嫌惡心。」
我淡淡抽回手,字字刻薄。
9
也許我的眼神真的很疏離。
這刺痛了沈洵之。
我們相識於我最卑微的時候。
那時我剛剛被宮女毒打完,模樣狼狽。
他第一次隨父進宮,就撞見了我這副模樣。
自那以後,他就像一束光照進我的人生。
我對他有感激,有依賴,有眷戀。
卻是第一次,這麼痛恨。
他不敢再看我的眼睛,踉跄著離開。
許卿卿自從被封為嘉安郡主,愈發張揚起來。
我搬離將軍府的時間趕,松澗和小桃隻來得及收了一些要緊的東西。
許卿卿便指揮著端貴妃安排的僕從,把將軍府裡跟我有關的東西都丟了出來。
沈洵之對這些充耳不聞,隻每日守在我的公主府前,說是想和我當面解釋。
我沒理他,而是每日固定去大牢裡鞭打那幾個山匪撒氣。
這日,我剛到大牢就被侍衛告知,那幾個人已經被嘉安郡主放出去了。
一個是沒有寵愛的公主,一個是有端貴妃撐腰的嘉安郡主。
孰輕孰重,刑部的人還是很清楚的。
不過這正中我下懷。
當天晚上公主府就翻進幾個賊人,把易容成我的松澗擄走了。
我叫來小桃給宮中傳信,而後親自去找了趙山嵐。
「這是嘉安郡主自己的決定,與將軍無關,末將不能逾矩。」
「那些證詞沈洵之也看過了,可不論是作為S害自己孩子的兇手還是作惡多端的山匪,他都沒有處置,趙副將,你覺得這樣的人還配當鐵鷹軍的將軍嗎?
「而且他日日守在公主府,會不知道有人趁夜潛入,想要把我擄走?
「趙副將,沈洵之他早就德不配位了,你還要助紂為虐嗎?」
我毫不留情甩下最後一棍,敲醒趙山嵐。
沈洵之當然知道許卿卿做的所有事。
但他默認了。
他始終認為,我們走到盡頭的原因隻是因為當初沒有救我而已。
所以他想等我陷入絕望的時候再出手相救,再當一次我的救世主。
隻不過這次他的如意算盤打錯了。
山匪有了許卿卿的安排,很順利就把「鳳輕公主」賣到了鄰國皇室。
「鳳輕公主」為了活命,把皇宮布防圖送給了敵人。
他們拿著這張布防圖,讓安排在京城裡的刺客闖入皇宮,挾持了父皇和端貴妃。
「鳳輕公主」雖然立了大功,但大周嘉安郡主派人送來了鐵鷹軍軍防圖。
嘉安郡主唯一的條件就是,要讓『鳳輕公主』享用奴隸的『最高禮儀』。
鄰國皇帝大喜,派了重兵,想裡應外合一舉攻下大周皇城。
但沒想到,軍防圖是假的。
他們被偽裝成鐵鷹軍的御林軍打得損失慘重。
而真正的鐵鷹軍早就在趙山嵐的帶領下順著「鳳輕公主」沿路做下的記號攻入皇宮。
被挾持的父皇也是易容的。
刺客發現抓錯人的同時也被易容的S士抹了脖子。
許卿卿勾結敵國,拐賣公主,出賣軍防的罪名坐實,直接被打入大理寺天牢。
和離聖旨是跟著調令一起下的。
害S我的孩子的除了許卿卿和山匪,應當還有沈洵之一份。
大理寺我打了招呼,不會讓許卿卿好過。
那麼沈洵之呢?
10
我曾想過有關沈洵之的很多種結局。
卻都覺得不夠好。
我和他經歷過太多。
如果沒有他就不會有我的今天。
但他當年給我多少希望,如今就給了我多少成倍的傷害。
愛有多深,恨就有多深。
和離聖旨下來那天, 他以S相逼。
我終是和他見了一面。
「輕輕, 我答應過你的事從來沒有變過。你永遠都是我唯一的例外。
「我對許卿卿的偏愛其實也來源於你。
「她張揚明媚,活得天真單純,第一次見她的時候我就在想,如果你沒有遭遇那些事, 也許會長成那副模樣。我也不用在和你相處的過程中處處小心謹慎, 唯恐哪句話不對就傷了你的心。」
沈洵之變心的可能性我想過很多種。
卻怎麼也想不到這種。
他在另一個女子身上看到了我的另一種可能性。
所以他生出憐惜的心。
這一份憐惜讓他忍不住對許卿卿多了許多縱容和偏愛。
「所以輕輕,我沒有變過心,我也沒有忘記承諾, 我是因為太愛你了才做了錯事的。」
我打量他很久。
他的眸中都是真摯。
哪怕這個理由很荒唐, 但他確實沒有說謊。
「沈洵之, 你是不是在想, 如果當年沈府沒有出事, 你不會娶我,不會這輩子隻能有我一個女人, 所以你心有不甘。」
沈洵之猛地一怔。
我想,我猜對了。
沈洵之求婚那天母後曾與我說過一句話。
「要選, 就要選一個因為愛你才想娶你的人。」
當時我沒懂。
沈洵之為我付出這麼多,和我經歷這麼多, 他肯定是因為愛我才想娶我。
現如今, 我都懂了。
沈洵之早年對我的好隻是出於君子之儀。
後來我救了沈家,導致沈洵之和我的利益捆綁。
再加上多年的相處,沈洵之也許也認為自己是愛我。
但再遇到其他野花的時候他才發現, 他與我的那點情誼根本不足以讓他能甘心放下其他的可能性。
所以。
「所以你根本不是因為我的原因才偏愛許卿卿, 而是你的心早就遊移了。
「今天不是明媚的許卿卿, 明天也可以是溫柔的張卿卿。
「沈洵之, 因為你的花心害S自己的孩子,這就是事實。倘若你大方認下並且想辦法彌補, 你還能算個男人。」
沈洵之蔫下去了。
就像悶了根的花。
沈洵之回去沒幾天,前方傳來軍報。
說是蠻夷見鐵鷹軍全在外面整頓新攻下的城池, 所以聯合來犯。
鐵鷹軍在加緊趕回的路上, 大周需要一個拖延時間的將軍去應戰。
這是必S的差事, 朝中無人敢應戰。
父皇為此頭疼不已。
我整理出原先給孩子準備的東西送給沈洵之。
隔日,沈洵之請旨出徵。
後來聽說, 沈洵之戰至最後一人,依舊一人一槍S守城門。
最終, 沈洵之在敵軍的炮火下等到了鐵鷹軍,但也付出了粉身碎骨的代價。
至S, 他也沒能再踏進大周的故土。
沈洵之S訊傳回京城的時候, 我正和父皇請辭。
「你想出去遊歷山川, 是因為這裡已經沒有可以留住你的愛或恨了是嗎?」
幾日不見, 父皇的髻間多了很多白發。
看來端貴妃的S對他打擊真的很大。
我掀裙跪下, 恭恭敬敬叩了三個頭。
「女兒不孝,但女兒從小到大從未得到父皇的疼愛,如今隻有這一個請求, 求父皇答應。」
「若為父真的不疼你, 在你趁宮亂讓人SS端貴妃的時候,你已經S了。」
我斂眉不語。
父皇無奈:「罷了罷了,是非恩怨理也理不清, 你去吧。」
走出宮牆那一刻,我感受到從未有過的自由。
那是成為沈夫人都未曾有過的感受。
從今往後,我再也不用是石縫中頑強生長的野草。
我可以把自己再養一次。
長成一朵向陽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