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情的人設搭配紅花袄子,有種坐在星巴克吃拼好飯的即視感,我忍不住笑出聲。
段京墨見狀揚起笑,傻傻地跟著我笑個不停,跟個傻白甜一樣,會被我這種人騙進山溝溝生一窩崽。
可惜他不能下崽,我幡然醒悟,將手抽出來。
手指抵著他的肩膀強行空出一段安全距離,盯著他的眼睛認真道:「我們不合適,是那種生殖隔離的物種不協調。」
段京墨秒接:「你嫌棄我不能下崽?你這麼雞同鴨講的胡話我都聽懂了,還有什麼不能協調的?」
「還是你想……我?」
他抿著唇,條理清晰地辯解:「時間,愛,金錢,自由,我連身體都給你了,你就因為這個不想要我?」
我狂點頭。
段京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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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臉震驚地感嘆了一句:「哇塞!」
「你口水吐進我嘴裡的時候怎麼沒想到我不能生,平白玷汙良家夫男,嗯?」邊說著段京墨吐出殷紅舌頭,企圖讓我回憶起來。
這樣子的段京墨意外地有一種純良的澀感,每一個動作都有渾然天成的魅惑。
天S的!S男人真有手段。
我啞口無言,徑直走到窗前,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勢,撅著腚從窗戶爬出去,在雪地裡瘋狂跳竄。
段京墨喊魂般的聲音在身後窮追不舍,最後我是躲在豬舍裡才沒被發現。
逃避可恥,但是有用。
我嘆了口氣,腦袋亂如麻,生活劇如本,我隻是想要穩穩的幸福,可是盯著段京墨那雙水潤潤的眼就會控制不住地心軟,最後一定是妥協,我一向運氣不佳,非要賭男人的良心嗎?這可真是天方夜譚。
一聲豬叫打斷了我的雜亂思緒,我低頭和它圓潤的眼睛對上,喲呵,睫毛比我的還長?
豬舍地上還是我早上剛鋪上去的幹燥稻草,一股子清新的稻草味,我鑽進去找了個幹淨的地方躺下。
豬新奇地睜著兩隻清澈的眼珠子瞅著我這個不速之客,我用腳踹了踹它的屁股,「拱過去!別來擠我。」
它扭著肥碩的屁股嚎叫了幾聲。
我又惡狠狠地威脅:「你敢在我頭上拉屎我今晚就給你燉了!要拉自己出去豬舍外面拉,也別叫,等下把人嚎過來我就揍你!」
於是它帶著它三百斤的肉委屈地擠在一個角落,欲哭不哭地看著我。
豬舍裡能聽見雪落下的聲音,幹燥的稻草散發著令人安心的味道,一不留神就睡著了,等醒來的時候已經天黑黢黢了。
夜裡溫度很低,我凍得一哆嗦,腦子回籠才後知後覺完蛋,連忙提溜著褲子就往家裡跑。
回村的路上雪已經積到了半米深,寒風呼嘯,隻有星星點點的幾家燈火,路燈早就沒了。
一時間抬腳的步伐有些遲疑,在猶豫要不要跟豬擠著睡還是要冒險趟雪回家。
風聲呼呼,我竟然聽到了自己的名字,仔細一聽又隻有刮耳的痛感,耳朵都要凍掉了,天老爺的!
我氣餒,轉頭回了豬舍。
給豬厚厚地鋪了裡三層外三層的稻草,再把門關緊,門縫也用稻草填嚴實了,再轉身隨便找戶人家求收留。
上了燒得熱乎乎的炕才覺得緩過來了,又想起還沒給家裡說一聲,找大娘借了電話就連忙撥過去。
「喂?媽!是我!我在趙大娘這裡,我下午看豬去了,不小心睡著了嘿嘿。」
那頭劈頭蓋臉一頓罵,我早就習慣了。我小時候上學也這樣,瘋玩過後就隨便找戶人家睡,睡飽了明早再回家。我們村家家戶戶都很熟,多少帶點親戚關系。
我媽卻很反常地著急:「瘋丫頭,你那小男朋友現在冒著雪,打個手電筒去挨家挨戶敲門找你!攔都攔不住,非說得親眼見著你才能放心,雪那麼大!一會沒看住就偷偷去找你了!你快去找他去!」
我拿著電話的手都在抖,心髒順著耳膜都在劇烈地鼓動,腦子一片空白。
恰好門外傳來斷斷續續的敲門聲,趙大娘撓著腦袋去開門。
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從門外傳進來。
他聲音微微沙啞,卻怎麼也掩飾不了焦急:「大娘!您看見了溫序嗎?就是村頭溫家那戶的女兒!」
「嗷!溫序那丫頭啊,在屋裡呢!外頭風大,小伙子你先進來!」
趙大娘轉頭對著屋內的我喊:「溫丫頭!溫丫頭!有人找你!」
我僵硬地扭過頭,段京墨滿臉是失而復得的驚喜,扔下手電筒片刻不停地衝進來緊緊摟著我,緊張得語序混亂地結巴:「你……我,回家,我不逼你了,你別嚇嚇我!外面很冷,你衣服穿夠了嗎?會不會冷?」
便急忙摸我的手查體溫,可我的手卻傳來一陣冰涼。
段京墨瑟縮了一下,怯弱地把自己的手抽回去,得到了滿意的結果後放心地喃喃:「熱乎乎的就好,你可嚇S我了……」
我抓住他悄悄收起的手,冰的幾乎沒有一絲人類的溫度,仔細一看才知道滿手是皲裂,生了好幾處凍瘡,這一眼險些害我當場哭出來。
平時我最愛故意摸他的手裝作流氓吃豆腐,十指相扣時會感慨這小手真嫩啊,如今擺在我面前的那雙手卻成了這幅模樣。
段京墨見我傷心,便想將手抽出,嘴裡還不停安慰道:「不疼,就是這裡燈暗看著嚇人,沒事,回去抹個油就好了。」
我呆滯地去摸他身上的袄子,入手卻是冷湿的觸感。
我抬首認真地問:「你不要命了?」
6
著急忙慌地一頓收拾,把段京墨塞上炕,喂了熱酒。
看著他青白的臉堪堪有了人氣後,才恍然驚覺背後全是冷汗。
炕邊烤著玉米,我抓著他的手細致地抹藥,空氣除了噼裡啪啦的燒火聲隻有蔓延的壓抑。
好一會兒我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卻聽見他說:
「你哭什麼?」
他抬手勾著我的下巴,笑道:「心疼我?」
雖是問句,語氣卻十分堅定。
他又問:「你是說你跑去跟豬睡了一下午,也不敢跟我共處一室?」
他緩過來後開始不停地抨擊我,喋喋不休地噴個不停,我隻敢垂首點頭附和。
最後他說累了,纡尊降貴地說——懶得噴哈。
點到為止。
然後我倆縮在一個炕上,睡得熱乎乎的。
朦朧之際,段京墨鑽過來摟著我,聲音由遠及近,朦朦朧朧仿佛天外來聲——你真的不想和我過嗎?
一下子就驚醒了。
也許是炕燒得熱乎乎的,也許是噼裡啪啦的燒火聲令人安心,也許是段京墨身上常年的淡香聞得舒服,陷在他的懷裡我不由地想到——
院子裡那個摔得變形,風塵僕僕的行李箱。
他凍得通紅,睫毛掛著一簇一簇的雪卻仍然笑得很甜的臉。
夜裡風雪喘急,他打著手電筒挨家挨戶地敲門,低聲下氣地詢問我的蹤跡。
風聲呼呼,那句呼喚我的名字的聲音轉瞬即逝,擦肩而過。
可我被他慣得生出了野心,想抓住那轉瞬即逝的東西。
也許真愛也瞬息萬變。
此刻幸福穩穩落在我的手心,抓住片刻也好。
我如是這麼想著,湊到他的耳邊輕聲說:「我想跟你過。」
被窩裡我們緊緊相擁,一片昏暗中我們都以為對方在笑,其實我們都在悄無聲息地淌著淚。
7
劈裡啪啦的爆竹聲迎著新的一年到來。
段京墨一大早就起來喂雞,還套著小粉圍裙,適應非常良好。
喂完雞就伺候我起床,熱乎的毛巾擦臉,鞋襪也給我穿上才走,一整個早上他都翹著嘴唇,心情看起來挺好。
蹲在院子門口端著小米粥邊喝邊偷偷跟他瞧每個路過我家院門口的人,聊上頭了小米粥涼了都不知道。
因為我倆的嘴都非常刻薄,所以瞧起人來非常暢快!
說得嗓子都幹了才低頭抿一口粥,猛地想起來——段京墨沒有回家過年。
他蹲著我旁邊,聞言搖了搖頭,朝我眨著眼睛笑說:「沒事啊,私生子可以陪他們過,哪裡能想得起來我,我是不受寵的落魄嫡長子。」
我大手一揮將他攬在懷裡直言:「他們不寵你,我寵!今天中午就S隻雞給你補補!再去偷我爹的大貂給你穿。」
他配合地笑倒,就豪門奸情和私生子的話題,我們又蹲在家門口蛐蛐了一中午。
八卦到意滿離站起身的時候腳都是麻的。
過了年我媽便急不可耐地要去城裡跟親家見見面,我千攔萬阻好歹是攔住了,連夜拖著行李箱和段京墨坐動車跑路回去了。
黑卡和房產證一個不落地通通帶上了。
從回城的節點開始,我的人生仿佛摁下了加速鍵,雖然段京墨的爸媽不滿意我,但我們還是結婚了,相濡以沫地過著自己的小日子。
我們約好丁克,再慢慢地慢慢地度過餘生,在下雨的倫敦街道藏在一把傘下,在裡面偷偷接吻。
去冰島站在世界盡頭看極光,和磅礴的火山與冰川。
坐瑞士的火車緩緩看過起伏綿延的山和漂亮的童話小鎮。
如果我們是言情小說裡的主角,那麼故事已經完結了,留給讀者一點幻想的空間。
當年輕不再,彼此都年老色衰時,我膩了。
膩味這段長久穩定的感情,膩味乏陳可善的生活。
我向段京墨坦白了,摸著他眼角的皺紋說:「糟老頭子,我膩了。」
他氣得吹胡子瞪眼:「糟老婆子,你發什麼癲?」
隨後他站起身到書桌前翻著一個小本子,邊喃喃:「不對啊,我算了你的更年期,應該還有半年才對,你怎麼提前了?」
連忙打電話給我在醫院掛個號。
我知道他一直有一本專門記關於我的筆記本,我的生活習慣周期,視力,健康狀況,飲食等等,從二十五歲開始到今日。
我摸出老花鏡,從櫃子深處摸出戶口本和結婚證甩在桌上,認真地看著段京墨:「我沒說胡話!我要離婚!」
段京墨推了推鼻梁的眼鏡,端坐在沙發上,頭發絲打理得一絲不苟,襯衫也熨得平整,除了額間猛跳的青筋彰示著他不平和的內心。
見他無視了我的話,我加大音量再次強調了一遍。
「我說,我要離婚!」
他動了,站起來走過來,面色嚴肅。
「給你預約的醫院號到了,走吧。」
我甩開他的手,卻還是被強制拉走,我仍梗著脖子叫:「就算查出來是更年期也要離婚!」
我們一起養的狗兒子跟在後面汪汪叫了幾聲。
8
幾十年沒關注了婚姻法,我竟不知道離婚居然還要三十天的冷靜期,自知理虧,我拖著行李箱杵在家門口。
剛想招手把狗兒子叫過來,段京墨卻一臉冷漠地搶先一步抱走,冷哼一聲:「法院沒把它判給你,你別想帶它去跟你過苦日子。」
我不服:「你這是什麼話?它跟著我怎麼就是吃苦了!我還買不起罐罐了?!」
段京墨錯愕:「你忘了你是淨身出戶的嗎?」
我將行李箱一甩:「什麼?憑什麼是我淨身出戶?!」
段京墨輕蔑一笑,我的回答正中他下懷,不慌不忙地從抽屜掏出一份氧化發黃的合同——上面明晃晃的大標題《婚前協議合同書》。
幾十年前的東西我早忘了精光了,「這是什麼?」
「婚前協議啊。」
「上面可白紙黑字地寫了誰先出軌或者提離婚,要淨身出戶的,包括婚前的個人財產一丁點都不能帶走,你忘了我可沒敢忘。」
我滿臉震驚,抖著手要去爭來看,段京墨卻不遂我的意,寶貝似地揣進懷裡貼身放好,得意洋洋地抬眼瞧著我,眼底的玩味毫不掩飾。
他拍了拍僵在原地的我,俯下身在我耳邊呵氣如蘭:「那就感謝前妻姐送來的黑卡一張,和市中心的五套房以及五十萬存款了。」
我氣得手抖,一把推開他並惡語相向:「你走開,一股老人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