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願,你現在知道我當初有多痛了嗎?」
我靜靜地看著沈澤說出這一切,內心各種情緒翻湧,最後又歸結於平靜。
我隻是告訴他一句話:「許小水是早產兒,他七個月就出生了。」
我沿著來時的路一步步走下舞臺,脫下綴滿水晶的高跟鞋,將許小水抱在懷中挺直了背脊走出宴會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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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澤不懂,明明一切都是按照自己的計劃來的,他成功報復了那個將他傷得最痛最狠的女人,可為什麼到頭來看著她離開的背影,胸口會比之前更痛呢?
一直到許願的身影徹底消失,他才意識到剛剛對方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許願沒有背叛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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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隻是這一個念頭,就讓他瘋了一般踉跄著往舞臺下跑。
他想去追許願,可卻被好友拽住。
對方氣憤地揪著他的衣領,衝他咆哮:「你還是個男人嗎?你真以為當初你手術的錢是我拿的?我他媽當時什麼情況你不知道?是許願!就連你賺第一桶金的本金也是許願給的!」
沈澤愣在當場,嘴唇嗫嚅著,最後卻隻有一句:「你為什麼不早說!」
他反復念叨著這句話,從一開始的憤怒質問到後面無聲的呢喃。
最後整個人無力地癱坐在地上,頹廢不堪,再沒有了往日的意氣風發。
那雙赤紅的眼垂下,帶著悔意的眼淚就這樣當著眾人的面一滴滴砸在地毯上,將那一小片都暈染出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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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願消失了,沈澤找遍了所有他能想到的地方,都沒許願的消息。
他這才發現,自己對許願知道得太少了。
相戀的那幾年,許願很少提到自己的家人,隻知道除了父母,她還有個哥哥。
這是他第一次調查許願的家庭。
可得到的結果卻讓他連著灌了三天酒。
許願和他一樣,其實是個孤兒。
但他好歹還有父母兩邊的親戚照拂,許願則是直接被遺棄在福利院。
被養父母從福利院領養時她才三歲,在此之前她的養父母已經有了個大許願五歲的兒子——許傑。
在鄰居口中,許傑和許願是一對感情很好的兄妹。
許願上大學時,許傑已經作為優秀畢業生大學畢業,而且有了自己的公司。
按理說這樣的家庭,許願應該會選擇離家近的大學,然而許願卻選了離家最遠的 C 大,也是他們相識相戀的地方。
沈澤猜測問題出在許傑身上,而事實也正是如此。
畢業後的那年,他去面試卻處處碰壁,其實也是許傑的傑作。
甚至於他還查到六年前他從鋼管上掉下來那次事故,也是許傑的授意。
所有的事似乎都聯系起來了。
許願和他分手,並不是真的嫌他窮,而是因為許傑的威脅。
而後面的事,更是讓沈澤目眦欲裂。
許願和他分手後就被許傑帶回了家。
整整半年,都沒有人看過許願出家門。
而許小水是在許傑被抓一個月後出生的。
依照許願說的許小水是早產兒。
沈澤無法想象許願在那半年裡遭受了什麼,也不敢去想。
他憎恨自己的無能,卻已經無法改變任何事,隻能依靠著酒精去麻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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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願視角:
從我有記憶起,我就在福利院。
要乖巧是院長媽媽對所有孩子的唯一要求。
因為這樣,才會有家庭願意領養我們。
我怕極了福利院一天三頓的白菜和蘿卜,所以努力讓自己做那個最乖的孩子。
終於在三歲生日剛過沒幾天的時候,我被一對年輕夫妻看中,成為他們的養女。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許傑。
八歲的許傑已經比許多同齡人要長得高大,他看向我時,臉上說不出是高興還是不高興,一句話都沒說就進了房間。
我有些害怕,害怕爸媽會因為哥哥的態度而將我退貨。
我不想回到福利院了。
好在他們並沒有,而是將我領到許傑隔壁的房間,指著粉色的小床告訴我,這以後就是我的家。
香香軟軟的小床讓我忘記了所有忐忑,以為隻要像在福利院一樣乖巧聽話就可以得到想要的。
所以那一晚許傑打開我的房門,說要抱著我睡覺時,我沒有拒絕。
雖然哥哥不許我告訴爸媽,但是我還是很高興。
我也喜歡抱著心愛的娃娃入睡,哥哥要抱著我睡,那肯定也是因為喜歡我。
直到我上了小學好幾年,我才知道,原來其他同學家的哥哥是不會抱著妹妹睡覺的。
我第一次拒絕了許傑。
那晚十五歲的許傑惡狠狠地盯著我很久,像《動物世界》裡想要將獵物吞吃入腹的餓狼。
良久他才龇著牙衝我笑,聲音讓我渾身起雞皮疙瘩:「願願,我會等你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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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期的我終於明白了許傑對我抱著的是何種無恥企圖。
我開始逃避許傑,好在當時的許傑已經考上了大學不得不去住校,而我也學業重了,住校更方便為由,說服爸媽讓我住進了宿舍。
初高中的寒暑假基本都在補課中度過,我得以暫時逃脫了許傑的魔爪。
高考後填報志願時許傑盯著我在界面裡填上了家附近的那所大學。
那確實是一所好大學,可惜我並不希望它成為束縛我的牢籠,所以趕在志願填報截止最後一刻偷偷修改成了 C 大。
隻因那裡是離家最遠的地方,沒有直達的火車和飛機,可以給我聊勝於無的安全感。
在那裡我遇到了沈澤。
大概是同樣失去了親生父母的類似經歷讓我忍不住總去注意他。
沈澤學習很好,脾氣很好,和不擅交際的我不同,沈澤不管是在男生堆裡還是女生裡都非常受歡迎。
耀眼得讓我情不自禁想要靠近,隻為汲取他身上的一丁點暖意。
我和沈澤的交集發生於一場校園外的搶劫。
他為了替我拿回被搶的包,追著小偷跑了三條街。
我們談了四年戀愛,契合得仿佛我們真的是天生一對,直到畢業季的來臨。
在我明確表示不會回家後,許傑追到了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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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沈澤親密無間的畫面被許傑看了個正著。
他徹底瘋了,甚至想要對我用強!
我第一次打了許傑,趁著他愣神的工夫躲回了宿舍。
可我知道,許傑不會這麼容易就S心。
畢業後我和沈澤自然而然地同居了。
我找到了一份還算不錯的工作,可是沈澤投出去的每一份簡歷都石沉大海。
我清楚,這又是許傑在其中搞鬼。
沒有一個男人願意被自己的女朋友養著,沈澤也不例外。
面試的空檔,他就去工地打零工。
許傑也是在這個時候找到我的。
他穿得一本正經,說出的話卻如同惡魔的低語。
「願願,你知道不乖乖聽話的小孩的後果嗎?」
我警惕地質問他要幹什麼!
許傑卻笑了,他掃了眼手腕上價值幾十萬的手表,對我發出最後的預告:「我不喜歡有人搶走我的東西,如果你不乖乖回來,那我就隻能讓搶東西的人消失了。」
「願願,你還有三天時間。」
我本以為許傑隻是口頭上的威脅,可第二天我就收到了沈澤出事的消息。
急診室裡沈澤渾身是血地躺在那裡,雙眼緊閉,隻有微微起伏的胸口透露著一絲生氣。
我突然明白了,原來有錢真的可以為所欲為。
一條人命對許傑這樣的人來說,或許還不如他的一塊表來得重要。
而更重要的是,下一次,許傑真的會要沈澤的命。
看著病床上曾經耀眼到奪目如今卻因為我連生存都是問題的人,我做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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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最決絕的方式和沈澤分了手,隻為讓他徹底遠離我的生活,這樣許傑才不會對他下手。
其實被帶回家時,我還保留著一絲希望。
期望爸媽在得知許傑的齷齪後會保護我。
可我還是錯得離譜。
在自己的兒子和我這個養女之間,他們當然是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血脈相連的許傑。
「反正以前也有人買女孩來當童養媳,閨女變媳婦也很好嘛。」
他們甚至還勸我:「願願, 跟著你哥吃喝不愁是多少女孩子都盼不來的好事,你就好好跟你哥過日子。」
原來,有些人不是叫了爸媽就真的會拿你當孩子的。
我被許傑囚禁在房間裡,如同一個塑膠娃娃,成為他發泄醜陋欲望的玩具。
直到我懷孕,才被允許在家裡活動,但是不能出家門。
足足半年,我才找到機會逃出了所謂的家。
我找到警察局,將許傑的罪行都供述出來。
而我肚子裡的孩子,就是最好的證據。
許傑被抓的那天, 我看著歇斯底裡想要掐住我脖子的爸媽,明白了一件事, 我徹底成為孤家寡人了。
至於孩子, 我原本就沒想要,他就像一個鬧鍾,時刻提醒著我遭受的屈辱的一切。
可當催產劑打入體內, 胎動變得突然強烈起來時,我又猶豫了。
他也拼了命想要生存吧, 和我一樣, 和這世上千千萬萬的人一樣。
所以他又有什麼錯呢?
錯的是許傑,是他扭曲變態的心靈, 是我那一次次縱容他的養父母。
七個月的嬰孩隻有我兩個手掌大,看著那小小的身體, 我心裡湧出一股柔情。
我給他取名叫許小水。
因為我想記住那個在冬日裡替我抓小偷、將我冰冷的手按進自己懷裡取暖、會每天說很愛很愛我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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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澤找到我時整個人看起來狀態並不好,消瘦了一大圈不說, 臉上青色的胡茬都沒刮幹淨,顯然是一得到消息就趕了過來,都沒顧得上收拾自己。
他小心翼翼乞求著我的原諒, 一遍遍訴說自己的心意,向我保證這輩子隻會愛我一個人,再也不會做出傷害我的事。
我相信他說的是真話。
可是我還是搖搖頭拒絕了他。
沈澤有什麼錯呢?
他本來可以有遠大的前程,可以毫不費力地獲得現在擁有的一切,卻因為我, 無端遭受了許多波折,甚至差點賠上性命。
他恨我,本來就是應該的。
我們都沒有錯, 但是也不可能再在一起。
一面鏡子摔碎了,不管你用再好的膠水, 粘得再牢固, 也會有裂痕。
我和沈澤就如同這面鏡子。
不管曾經一起經歷過多少美好。
在互相傷害過後,誰都不可能再對對方有完全的信任。
扎著刺睡覺,怎麼能睡得安穩呢?
看著沈澤離開時孤寂頹廢的背影,我知道, 這一次,我們是真的說再見了。
破鏡難重圓,覆水亦難收。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