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求富貴,阿爹一腳給我踹成了將軍府的侍妾。
入府第二晚,清風霽月的小將軍跟我耳提面命:「你既進了府,吃穿便不會短你,我也不需要你伺候什麼,無事,便不要尋我。」
我老老實實記在心裡。
可後來,他卻拉著我,羞的面紅耳赤:「你到底是怎麼想的?你對我,是喜歡還是不喜歡?想嫁還是不想嫁?要我還是不要我?」
1
京城,是金做的天,銀鋪的地。
我家,便是在這富貴潑天裡,艱難度日的升鬥小民。
酒館的說書先生說:「人,得信命,不可與天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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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住我隔壁的春水姐姐便因一次落水成了侯府的小妾。
第三日,春大叔舉家搬進阿爹心心念念的四合小院,過上了靠侯府接濟的舒爽日子。
阿爹看紅了眼,直啐那說書先生:「去他娘的信命,金錢銀錢,隻有進了自己兜裡才值錢,他老春都能富貴,我有何不可。」
於是轉頭,阿爹便帶著我出了門。
阿爹從前厭我是個女兒,又因我開口比旁人晚,被說書先生一口一個痴兒的叫著,他從不帶我出門。
人生頭一次,我異常歡喜,牢牢拉著阿爹的手左看右看,總覺得街上的萬事萬物都新奇。
阿爹還破天荒給我買了一串糖葫蘆。
我沒敢舔,牢牢抓在手裡,我怕他反悔,再要回去。
阿爹將我帶到河邊,指著就近的畫舫,溫柔的拍我的頭:「腦子放機靈些,待會兒有男人救你,你就專挑有錢的人家抓,誰穿的最好,你就抓他,你阿弟的前程,咱們一家的富貴,可全看你了。」
我不懂阿爹的意思。
腦子還在打轉,身子已經被踹下河。
仲夏的水不冷,可我在水裡撲騰著,有點難過。
難過阿爹又踹我。
還難過阿爹第一次給我買的糖葫蘆掉水裡了,我沒抓住。
阿爹躲在橋上,不住的往下看。
昏迷前,我分不清眼角是河水還是眼淚,流進嘴裡又苦又澀。
再醒來,家徒四壁的屋子裡擠滿了人。
阿爹一反常態,笑的好開心。
他抱著年幼的阿弟親了又親:「孩兒哦,咱家的未來不愁咯。」
「你阿姐還算爭氣,這輩子居然也讓你阿爹當上了一回將軍的嶽丈,潑天的富貴要來咯。」
阿弟年幼,不住的流鼻涕。
隻有阿娘,抱著我整宿整宿的哭。
她說她對不起我。
後來,將軍府的人來接我,阿娘便不哭了。
她擺擺手,眼睛看著別處:「去吧,也好,也好,將軍府的日子,總不會比這兒差,去過你的好日子去吧。」
我雖愚鈍,卻非痴傻。
我SS抱著阿娘的腿哀求:「阿娘,我不走,我不要走,我不要過什麼好日子,我想過有阿娘在的日子,阿娘我能賺銀子的,阿娘你別不要我。」
我有預感的,我走了,這輩子我再回不來了。
平素最疼我的阿娘卻頭也不回,把我推了出去。
「你隻管去,將軍大人為人和善,哪怕是妾,將軍大人也不會虧待你,你隻當換個地方生活,等……等阿娘努力繡帕子,有錢了,阿娘就去接你。」
然後,我就被一頂小轎,於漆黑的晚上走角門抬進了將軍府的小院。
那年,我十四。
同我一起出門的,還有家裡那隻大黃狗。
它就S在昨晚。
隻因為它S咬著我的褲腿不讓我走,阿爹嫌它擋了財路,狠狠一棍子葬送了它的性命。
一席單薄的草席,潦草裹住它的一生,扔在了仲夏的明月裡。
到S,它眼裡都含著淚,緊緊咬著我褲腿。
2
和阿娘說的一樣,將軍大人是極好的人。
我入府第二晚,他來見過我一次,清風霽月的男子,說話都溫潤。
可他看我的眼神我看不懂。
他在我這坐到深夜,茶水喝了一杯又一杯,最後沉沉嘆氣:「你既進了府,吃穿便不會短你,我也不需要你伺候什麼,無事,便不要尋我。」
我瞧不出將軍眼底的晦澀,我隻知道,他是我見過最好看的男子。
他有一雙載著雲與月的眼睛,如果他肯笑一笑,必然驚豔卓絕。
隻可惜,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我再未見過那雙眼。
我住進了阿爹夢寐以求的院子,在將軍府我不愁吃穿,還有人貼身伺候著。
可我無法共情阿爹的欣喜。
我看得出來的,這裡的人並不喜歡我。
庭院灑掃的嬤嬤瞧不上我,府裡的丫鬟見我總要翻白眼。
有個叫芳華的丫鬟,總是趁著無人偷偷掐我。
「都怪你,我們將軍好好的名聲都叫你給毀了,他那樣好的男子,怎麼就救了你這樣一個忘恩負義的爛東西,早知道要被你那一大家子賴上,我們將軍就合該看著你淹S!」
於是,入府小半個月,我才知道事情的原委。
春水姐姐是落水的時候被侯府的小侯爺救下被人看了身子才抬的妾,阿爹為了住進四合院,所以,他把我也踢下了水。
他不是對我好,隻是覺得,能在我身上撈著好。
芳華說,將軍是好人才會被我那豺狼虎豹的一家絆住,若是換了旁人,早用棍子打出去了。
我任由她掐著我出氣,不敢吭聲。
原來,是我玷汙了那樣一個皎若雲月的將軍。
我果然,是個人人厭棄的存在。
我本以為將軍不會再來。
人人都討厭我,他理應也是。
可當他再來,我顫顫巍巍學著府裡其他人的樣子跪下,把手伸到他面前,壯士斷腕一樣說出那句:「對不起,是我毀了你的聲譽,你不用理會我阿爹,我們家的銀子夠我家裡人生活,你打S我吧」時,他卻愣了好久。
最後捧著腹,笑的眼淚都出來了。
「你這丫頭好生有趣,好端端的,我打S你做什麼?」
「本將軍的刀下從來都隻斬敵國大軍,才不會對準自己人。」
「你既來了將軍府,把這當家好生住著就是,我瞧你與你家裡人並不相同,憨厚老實的很,將軍府也不是養不起你,能逃了那狼窩,便安生留在將軍府過日子吧。」
他眼睛裡果然藏著月亮,和天上的不一樣,那是別具一格,熠熠生輝的月亮。
那一晚,我頭一次知道什麼叫做真正的家,亦是頭一次知道什麼叫,一眼萬年。
將軍特別忙,他不常來我這。
我記著他的話,也不敢去找他。
再聽到他的消息時,嬤嬤說,他要成親了。
芳華在我面前扭著腰肢,得意的像隻孔雀:「你就等著未來主母把你發賣了吧!什麼東西,也敢進我們將軍府的門,若不是我們將軍心善,你早去見閻王了。」
我卻隻是咬著嘴裡的桃花糕自顧自的吃。
我省得的。
他是這世間最好的郎君,可我不是最好的女郎。
所以發賣也好,打S都行,我沒得選的。
在將軍府過了這樣久的好日子,我別無所求了的。
可府裡人左等右等,等到翻了年,新娘子沒等來,等來的,隻有聖上的一紙罪令。
將軍府被抄家了。
3
將軍府沒了,我的第二個家,散了。
那晚,我是被人火急火燎摁在牆角狗洞下推出來的。
帶著我跑的是我院子裡的老嬤嬤。
我隻與她說過幾句話,她看著兇巴巴的,卻是院子裡唯一一個會在半夜偷偷給我塞餅子吃的人。
我被她拉著,跑的踉跄,卻不住的回頭:「嬤嬤,將軍呢?將軍也出來了嗎?」
嬤嬤拉著我跑到巷子裡,七拐八拐進一間屋子。
她眼角爬滿了褶皺,眼睛通紅隱忍壓抑著什麼:「沒了。」
她抓的我的手生疼:「將軍府沒了,什麼都沒了。」
第二日,街上人人都說將軍通敵叛國,權貴避如蛇蠍。
我問嬤嬤:「外面那些人為什麼要說謊。」
將軍說過的,他的刀不會對準自己人,他是策馬護國的大將軍。
那些人,為什麼要汙蔑他?
嬤嬤搖著頭,嘴都咬爛了:「樹大招風,皇權富貴之下,將軍他,難以安身啊。」
我聽不懂,心裡卻隻覺得沉悶。
我問嬤嬤:「將軍還回來嗎?」
嬤嬤沒說話,我卻聽到街上的人說,將軍S了。
被當朝新貴在五十裡開外的地方斬了腦袋,身首分離。
我才不信。
我見過將軍舞長纓,勢如破竹,無人能敵。
我不信他會通敵賣國,更不信他會S。
所以我日日戴著面紗蹲在將軍府不遠處。
這裡是他的家,他總會回來的。
嬤嬤罵我一根筋,又罵我沒心眼,還罵我傻得很,罵到最後,她又要哭。
她說:「找不回了,將軍再也找不回了。」
所以,當我帶著粗布麻衣的將軍回來時,她驚訝的張著嘴,好半天說不出話。
4
我是在將軍府門口守了三個月才守到的將軍。
起初,他也戴著面紗,一身粗麻爛衣,比我穿的還爛,眼上還有一條碩大的刀疤。
可我還是一眼認出了他。
從將軍府出來那晚,嬤嬤三令五申跟我叮囑過,今後我們與將軍府沒有關系,我不曾當過將軍的小妾,也不曾知道什麼將軍,我和嬤嬤是進京來尋親戚的。
我省得事情的嚴重性,所以我沒有咋咋呼呼的叫將軍。
隻是老老實實跟著他,最後走到一處巷子裡,他猛然回頭掏出匕首。
看見是我,還愣了半天。
我便衝他眨眼笑:「我就知道你沒S。」
嬤嬤像是不敢相信,紅著眼來來回回把將軍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後才跪下去朝將軍行了個大禮。
「將軍,您受累了。」
將軍眼神黯淡下去,扶起嬤嬤:「嬤嬤,那個稱呼切莫再喚了,往後,這世上隻有雲生。」
雲生,路雲生。
我花了一年時間,知道了將軍的名字,和我想的一樣,是很好聽的名字。
晚上,我坐在臺階上看月亮。
霧蒙蒙的天,月亮看不真切。
「在看什麼?」
路雲生挨著我坐下。
我回頭對上他的眼,這下,月亮明朗了。
我笑著答:「在看月亮。」
路雲生抿著嘴,雙手撐在身後:「你今天,怎麼認出我的?」
「眼睛啊。」
我篤定的看著他。
他很好認的,這世上隻他一人眼裡載著雲月,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路雲生微怔,抬手覆上雙眼:「我這副模樣,怕是能止小兒夜啼了,也難為你還能認出我來。」
他在自嘲,嘲他臉上那道橫穿右眼的刀疤。
我壯著膽子湊過去,手碰了碰他的眼:「疼嗎?」
路雲生眼睛一暗,錯開頭:「這麼醜你也看?不怕晚上做噩夢?」
「不醜的。」
是真不醜,他從前便長得好看,如今臉上多出一條疤,更是顯得威武。
我沉默一瞬,撩開遮擋手臂的衣物,將手伸到他面前:「你不用覺得難過,有疤沒什麼的,我也有。」
沒進將軍府的時候,阿爹最愛打我。
吃多了酒要打我,在賭坊輸了銀子要打我,阿娘幫我說話他也要打我。
動刀是常有的事情,我身上有好多好多疤的。
路雲生的臉色卻更難看了。
盯著我手上大大小小的疤痕,臉色陰沉的要和背景融為一體。
我愣了一下,趕忙將手藏起來,有點不好意思:「你別怕,這些疤,不嚇人的……」
我有些窘迫。
他沉默了好久,最後似是低低笑了一聲,忽然湊近我:「這輩子,你是頭一個跟我說,讓我別怕的。」
他解下腰間的玉佩,塞到我手裡:「那個地方再別回去了,以後,你也別怕。」
溫熱的氣息打下來,我一愣,後知後覺也跟著笑。
嬤嬤在門口看到,當晚就拉著我,非要給我傳授知識。
她臉不紅心不跳塞給我一本畫著小人的書,指著我的腦袋叮囑:「爭點氣好好學學這冊子上的東西。」
「將……咳,雲生家裡到了他這一輩人丁單薄,就出了他一個,如今形勢殘忍,你努努力,抓緊時間給雲生家多開枝散葉,才不至於叫路家絕戶。」
我翻開那本冊子,嬤嬤在一邊不住的跟我講解。
鼻血滴下來的那一刻,我臉都要燒熟了。
原來當妾,是要幹這些的嗎?
5
時間不等人,嬤嬤尤其的緊張。
第三天晚上,我就被嬤嬤連人帶被子塞進了路雲生房裡。
出去前,嬤嬤還把我衣服全給扒了:「雲生沒開過葷,今晚你主動些,明日早晨我給你煮坐胎藥。」
我懵懵懂懂抓著被子,臉上的紅暈被熱浪推著。
恍惚間我又想起了嬤嬤的話。
將軍待我那樣好,給我吃穿,還對我笑,我是他的妾,我該為他生孩子。
於是,我將頭埋的更深。
路雲生是更深露珠時回來的。
住在這裡的這幾天,他天天早出晚歸,沒人知道他在幹什麼。
我豎著耳朵聽房門合上的聲音,他大抵是在解衣裳,蠟燭都沒點。
一頓窸窸窣窣的聲音後,他才爬上床。
我腦子不好使,這會兒一激動,昨晚學的東西忘了個七七八八。
好不容易記起點什麼,我試探性伸出手,下一秒,手腕就被一雙冰冷的手扣住。
「大晚上不睡覺,你在我房裡做什麼?」
路雲生語氣並不好聽,沉沉的,帶著困惑和慍怒。
他想把我拉起來,瞥到我光溜溜的身子,猛然一僵又把我塞了回去。
我凍的直哆嗦,還是老老實實回話:「給你生孩子。」
空氣寂靜,落針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