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蜷縮在一處,垂眸頂著自己的膝蓋:「太子哥哥,雖然我平日裡扮作女孩,但你是知道的,我是個男孩。
「男孩同男孩,怎麼能成親呢?」
太子抱著我的肩膀,滾燙的眼淚濡濕了我的衣角。
他小聲道:「沒關系的,阿陵,我隻有你了。所以無論你是男孩還是女孩,都沒關系的。我隻要你。」
我當時是怎麼回答的呢?
我有些出神。
直到跟太子並肩坐在桌上的時候,我還有些心不在焉。
太子有些不滿我三心二意,他抓起我的手,握在了他的手心,放在唇角張嘴就咬了一口:「想什麼呢?阿陵。
「同你成親過禮的人可是我,我才是你名正言順的世子妃。你心心念念、朝思暮想的人隻能是我,你的腦子裡不許想別人。
「你到底在想誰呢?」
太子如今已經成年,早已不復當初那個稚嫩可憐的孩童模樣。
他一雙眸子生得明媚,眼波流轉間,仿若就能攝人心魄。
太子笑吟吟地單手託腮望著我,被那雙專注的眸子一望,仿若能燙進人的心底。
他拉長了嗓音,似在撒嬌,又似是不動聲色地試探:「阿陵難道不喜歡我了嗎?」
我被這眸光一燙。
沉默了半晌,才緩緩搖了搖頭:「沒有,我隻是在想當初我們在雲國時候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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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口心肝心肝地胡說八道。
我想起來我當初是怎麼回復太子的了。
我回抱住了他,說:「別擔心,我會一直一直陪你走下去的,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
「陪你歲歲年年,歡榮良久。」
太子一愣,他的手抬起片刻,才緩緩落在了我的肩上。
他似是有些無奈,帶著笑:「哎呀,我的阿陵,你這樣黏人,可教我如何是好。
「我隻好答應你,歲序如今日,今生長相守。」
太子嘴上說得輕佻。
但是擁抱我的力道卻很緊,像是想將我箍進他的骨血裡永不分離。
恍惚之間,我的視線仿若掠過了太子,穿過荏苒光陰。
望向了當初那對乳臭未幹的可憐稚子。
他們倆緊緊地擁在一起,仿若對方就是他們彼此的全部。
11
冬至之後,便臨近新年。
按理來說,宮中的人,不論是誰,都應當忙得不可開交。
但貼身侍衛長青卻滿臉疑惑地遞給了我一封帖子,他納悶道:「主子,這已經是益王本月送來的第八封拜帖了,前幾次我們都拒掉了。但即使這樣,益王還是不依不饒地差人送過來。」
益王與我的關系說得上是水火不容。
我揉了揉眉心,正想讓長青照舊拒掉。
卻沒想到,長青將信一翻,滿面狐疑地遞給了我:「主子……這……您瞧瞧。」
我接過來隨意瞥了一眼。
就見益王在信後寫道:【陸陵遊,我這裡有你感興趣的東西,你確定不來看一眼嗎?如若你不來,那就太可惜了。】
看到這句話。
我的心臟冷不丁跳了起來,我隱隱約約能感覺到,益王似乎是有備而來。
他知道了些什麼?
我的腦子在電光石火間,思考了我可能會被益王拿捏住的把柄。
難道……拔寒宴的那天,益王真的看到了些什麼?
跟太子有關的事情,不容得我輕忽。
我下頜收緊,實在是不能忍受這種被人戲弄的感覺,我慢慢攥緊了雙拳,對長青道:「接了貼,就說我陸陵遊會如約而至。」
益王將會面地址定在了城北的一座酒樓。
我一推門進去,就看見屋內隻有益王一人,他正吊兒郎當地靠在侍女的懷中調情。
侍女輕巧地剝了一粒提子送入益王口中。
見我進來,益王毫無反應,甚至還在笑嘻嘻地攬侍女的腰。
我面無表情地在他對面坐下,伸手叩了叩桌面:「有什麼事,直說。」
益王這才像是注意到了我,他伸手拍了拍侍女的腰,輕佻地示意她起身。
這才皮笑肉不笑地看向了我:「哎呀,世子爺著什麼急,人還沒來齊呢。」
人?
益王不隻叫了我一個,他還叫了誰?
我皺起眉,就準備起身離開:「益王可沒提前在帖子裡跟我商討這宴邀請的來客不隻我一人,既然益王不誠心,我也沒什麼繼續待下去的必要了。」
益王嬉皮笑臉地攔住了我:「別著急嘛,世子爺,來人你肯定願意見。
「太子哥哥向來準時,說不定,他這會兒已經到門口了。」
我一愣?
他還叫了太子?
難道……益王知道了太子假扮陳懷夕的那件事?
這可有點難辦。
正巧,門外傳來了太子那疏懶矜貴的嗓音:「我的好六弟,無事不登三寶殿,你這突如其來給你大哥遞拜帖是做什麼?
「我可不記得你什麼時候跟我關系有這麼好了。」
太子推開房門,抬頭就撞見了我的目光。
我們不動聲色地互相交換了一個視線。
他懶洋洋地勾唇一笑,手中的折扇展開,不疾不徐地掩住口鼻:「哎呀,六弟可真是給了我一份好大的禮。
「我親愛的竹溪世子怎麼也在這裡。
「多日未見阿陵,可總算讓我緩解了這思念之苦。」
益王早已經習慣了太子的不著四六,聽聞這話,他倒也沒什麼反應。
皇室的人把綿裡藏針這一套使得爐火純青。
就算太子明裡暗裡諷刺益王,他也能笑盈盈地迎上去,親切地牽著太子的袖口:「太子哥哥這說的是什麼話,我們兄弟幾人,屬你地位尊貴,平日裡小打小鬧的活動,我們這幾個不學無術的弟弟怎麼敢叫上你。」
益王往外遞了幾個眼色,示意侍衛把門關上。
他這才親親熱熱地將太子拉到席間坐下:「這次叫太子哥哥來,當然是有要緊事。」
太子不鹹不淡地挑了挑眉:「哦?」
益王嘖嘖了兩聲,才惋惜地將目光看向了我。
「弟弟實在是為竹溪世子惋惜,世子長得一表人才,隻可惜在京中風評不好,大家明裡暗裡都在譏笑竹溪世子男扮女裝的那幾年,覺得竹溪世子是個變態。
「臣弟實在是為竹溪世子感到心痛。」
嘖……益王這話說的,最先在京中傳出我的流言飛語的人,就是他。
他如今怎麼會突如其來改了性子?
不對勁。
我的心逐漸沉甸甸壓了下去,緊緊地盯著益王,想看他接下來會說什麼話。
益王接著道:「隻是臣弟不知道,竹溪世子竟然變態到這個程度。
「那日我同二哥設宴,陸陵遊卻帶著世子妃早早退席,弟弟我還正覺得奇怪。
「您猜怎麼著?我跟二哥追上陸陵遊時,想跟他道歉。
「就瞧見馬車裡的人根本不是什麼世子妃,他懷裡的那人,赫然就是太子哥哥您的臉!」
益王說得激動了起來。
他重重一拍桌,厲聲道:「陸陵遊,你可知錯?蓄意在府中養著當朝太子的替身!你可知你愛慕太子的這件事要是被傳了出去,世人會怎麼看你?」
我聽到益王的話,心裡一咯噔。
下一刻,卻是一愣?
嗯?替身?什麼替身?
益王苦口婆心地對太子道:「臣弟輾轉反側之下,覺得這件事實在荒謬,於是立刻就來告訴太子哥哥你這件事!
「太子,我知道陸陵遊跟你有少年情誼,你對他一向良善。
「可……陸陵遊他是個變態!他肖想你啊!為了得到你,他不惜將世子妃易容成你的模樣!隻為了有片刻歡愉。
「太子哥哥!這樣的人,你怎麼還敢留在身邊啊!」
太子:「……」
他表情有些一言難盡地跟我對視了一眼。
早曉得益王蠢笨,沒想到竟然蠢笨成這樣。
那日信王同益王一處,肯定看得比益王清楚。
即使知道了這件事,信王在這段時間裡卻一直沒發作,是在暗地裡窺望著一個合適的時機。
或許在他看來,竹溪是太子的股肱,
若是我對太子揣著不當之心,太子一怒之下,或許就會同我斷絕關系。
這樣,太子就失去了一條得力的臂膀。
先不說這事是假的。
但若事情真是如此,他不想想,太子舍得放棄他的左臂右膀嗎?
太子笑盈盈伸手拍了拍益王的肩膀,嘆氣道:「六弟,哥哥知道你是為了我好,但世上哪兒來的什麼易容之術,你興許是一時眼花,看錯了。
「我對世子爺的心一片赤忱,若是世子爺對我有意,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怎麼會生氣。」
太子似是為了證明跟我的關系有多親密。
他長臂一攬,就將胳膊搭在了我的肩上。
太子親密地半摟著我,笑吟吟道:「你說是不是呀,阿陵。」
我:「……」
某人又要開始胡鬧了。
益王本來對此事胸有成竹,他以為出了這檔子事,怎麼著也該讓太子跟我生出嫌隙。
卻沒想到太子對此絲毫不在意。
甚至還樂在其中。
他瞪了半晌,突然就傻眼了:「太子……你竟然這般能忍?」
太子惋惜道:「益王,你怎麼可以這樣揣測你的兄長,我跟阿陵關系好,難不成讓你嫉妒了?這才想出一些子虛烏有的東西來汙蔑我的好阿陵。」
太子唇角的笑意突然就冷了下去。ÿȥ
他冷冷盯著益王,嗓音仿若淬了毒:「本宮平日裡是怎麼告誡你的,別招惹阿陵。益王,難道你就從來不聽嗎?」
太子驟然翻臉。
這是想起了先前拔寒宴時益王做的荒唐事,他正愁無處發泄怒火。
想新仇舊賬一起清算。
益王早就摸清了太子的脾性,陰晴不定、喜怒無常。
被太子驟然一瞪,他已經來不及繼續吃驚,頃刻間,他臉頰上的冷汗就滴了下來。
太子一腳踹翻了益王身前的桌子。
太子冷笑道:「好你個益王,為了挑撥離間,連這種荒唐事都能編排出來!當本宮是瞎的嗎?」
益王被太子一通嚇,當即就心慌意亂地跪了下來。
他哆哆嗦嗦地求饒道:「太子息怒,臣弟一時鬼迷心竅,才做出了這樣的事情。」
我注意到,益王在暗處,眼神陰毒地狠狠剜了我一眼。
12
入了夜,我吹滅了燭火,正準備睡下。
就聽見窗戶吱呀一聲,夾雜著雪沫的寒風呼嘯著湧進了室內。
有人踩著窗欞跳了進來。
我抬眼一望,就瞧見太子徑直推開了我的窗,正含笑注視著我。
我:「……本王的暗衛死哪兒去了?」
長青委委屈屈的嗓音隔著窗戶傳了進來:「主子,這可是太子爺,金枝玉葉的,屬下怎麼敢攔。」
太子轉過身,隨手從荷包裡掏了一粒碎金子從窗戶口丟出去,笑著道:「好長青,我感受到你對我的敬愛了,可別再打趣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