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婷攪了攪蔬菜沙拉,「讓周先生見笑了,她一直這樣,在工作上不上心。」
說完又嘆了口氣,「現在生了孩子,我這個做上司的,還得多多照顧。這也是我為什麼不敢讓她跟著周先生來吃飯,怕照顧不周。」
周宴把牛排切成一塊塊,「她工作還是挺努力的。」
「她自己說的?」葉婷忍俊不禁,託腮望著周宴,「周先生,您人真好,什麼都願意往好裏想。」
周宴不置可否,「我們認識很多年了。」
「很多年?」
「是,老熟人。」
葉婷話題進行不下去了,轉而cue我。
「梨梨,怎麼不見你老公啊?」
小助理們面面相覷,不知道該不該說。
就連周宴都盯著我。
我收好針織帽,「哦,他在忙。」
周宴笑容一僵,插起切好的牛排送進了嘴裏。
一頓飯在怪異的氛圍中結束,周宴話不多,大多數時候是葉婷在說話,變著花地打探他的私生活,導致大家都沒吃好。
散了場,葉婷在外面等我。
「梨梨,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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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助理拉著我的胳膊,「不了,嫂子要跟我們玩桌遊。」
「那我也一起,我比較擅長這個。」
葉婷以前也總愛在我們組談項目的時候,跑過來橫插一腳。
偷窺我手機螢幕更是常態,逼得我貼了防偷窺膜。
隻要我過得好一點,她會不遺餘力地跑來分一杯羹。
小助理們婉轉回絕:「不好意思啊,人夠了,下次一定。」
葉婷不甘心地叮囑了句:「那你早點回去,別打擾周先生休息。人家到這裏來是為了工作。」
「知道了。」
幾個小助理也覺察出我倆關系不好。
「嫂子,你同事臉皮真厚。她到底想幹什麼?」
「或許不想看見我過得好吧。」
我們湊一起玩桌遊,周宴也來了。
今晚運氣不好,一連兩把我都是輸家。
輸了就要接受懲罰。
他們起哄,「嫂子喝酒!」
我玩得也高興,剛接過啤酒,周宴伸手攏在酒瓶上方,「等等,我替她。」
「那得兩瓶!」
「沒酒了。」
經紀人劉哥起身,戴好帽子,「我去買。」
恰巧我手機響了,是老闆發來的消息:「方案什麼時候發給我?」
我笑容一頓,有點蒙:「什麼方案?」
「葉婷交給你的任務,我雖然沒資格管你私生活,但是任務都不完成就跑出去玩,說不過去吧。」
說完,還發了張葉婷朋友圈的圖片。
我充當了背景板。
她給我使絆子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以前我倆平級,還能解釋。
如今她是我的上司,說把項目給我了,我百口莫辯。
「劉哥,我跟你一起吧。」
我穿上外套,正準備出去給老闆打個電話。
周宴問:「我陪你?」
「不用,夜深人靜,怕有狗仔。」
我和劉哥坐電梯下到一樓,幾乎剛走出電梯,葉婷就圍過來,「梨梨,你住哪?」
沒想到她能堅持不懈地等到現在,我指了指樓上,「住樓上。」
「你?住得起?」她露出一絲難以置信的表情,又看了眼劉哥,「哦,這位是你老公吧。怪不得跟周宴熟悉。」
「他是我朋友。」我著重強調。
葉婷好像沒聽見一樣,自來熟地走過去,伸出手:
「你好,我是安梨的同事。以前安梨藏著掖著,這次總算看見了。
早知道你跟安梨的關系,我就託你要簽名照了。」
劉哥一臉蒙圈。
不遠處,有個女孩子突然喊了句:「劉明遠,你和她什麼關系?」
女孩子大著肚子,眼眶都紅了。
葉婷扭頭,看了看我,又看看女孩,「不是他……跟安梨生了個孩子嗎?」
她啜泣一聲,轉身跑開。
劉哥臉色一白,對著葉婷罵了句:「你有病吧。」
緊跟著追了出去。
葉婷仍然沒有放棄的意思,看熱鬧似的,「哎呀,這是什麼情況,你還不是正室——」
啪!
我揚起巴掌,扇在她側臉上。
沒用多大力氣,主要是聽個響。
葉婷被我打蒙了。
我冷冷看著她,「鬧夠了嗎?劉明遠的妻子胎不穩,前不久進過醫院,要是出了事,你給我等著。」
葉婷捂著臉,半晌突然叫道:「你敢打我?」
「怎麼不敢?你欠打!」我脾氣也上來了,「以前我不跟你計較,是怕惹麻煩,你今晚想幹什麼?從我跟周宴吃飯開始就陰陽怪氣。你在工作上給我使絆子,可以,我認了,我的私生活惹著你什麼了?」
葉婷似乎被戳了痛處,「誰在乎你私生活啥樣?問老公是誰也不說,不知道還以為你做見不得人的勾當呢。」
「那麼在乎我老公是誰想幹嘛?你有病吧?」
「你——」
我掌心發麻,掏出手機,摁下老闆的電話,開了免提。
那頭傳來不耐煩的聲音,「幹什麼?」
我把聽筒懟在葉婷臉上,「葉總,請問您把什麼項目交給我了?」
葉婷還沒從被我毆打的氣憤中緩過來,被這麼一問,張口結舌,「你、你……」
「說,交給我什麼了?」
葉婷也反應過來,「就是走訪專家的那個項目,我一早就交給你了。」
「好啊,拿出證據。任務分配具體到字面上。聊天記錄?工作郵箱?您用了哪一個?」
葉婷張了張嘴,被我打斷:「您別說是口頭告知,這種小兒科的把戲,沒必要當著老闆的面表演吧。」
電話裏沉默了半天,說:「安梨,你今天是怎麼了?鬧什麼?」
其實我早就料到結果了。
他並不想在深夜聽到一通員工吵架的電話,也不在乎誰對誰錯。
葉婷漸漸鎮定下來,「梨梨,對不起,怪我,下次我一定發到你郵箱裏。我真的說了,隻是你忘了而已。」
我冷笑一聲,「老闆,之前一直沒告訴您,葉婷這些年來一直給我使絆子。我手裏好幾個項目都被她攪和黃了。」
「安梨!你瞎說什麼——」
「行了,安梨,大半夜的,我是想看到方案,而不是來給你倆當包公來的。」老闆不耐煩道。
我端著手機,氣定神閑:「沒讓你當包公。姓杜的,姐今天就把話給你撂這兒,葉婷她就是個傻X,你讓她管理項目部,等著倒閉吧。」
「你發什麼瘋!」
「不發瘋,明天等著收辭職信,對了,你也是個傻X。」
說完我摁掉了電話。
葉婷冷笑道,「你這個年紀,辭職即失業,有本事你辭。」
我當著她的面,給獵頭打了電話。
夜裏11點,對方很快接起。
「姐,您考慮好了嗎?薪資翻兩倍,上司還是業內著名的藺老師,挺看好您的……」
「考慮好了,我會把我的團隊一起帶過去。」
「就等您這句話了。」
我掛斷電話,問:「滿意了?」
葉婷再也顧不得體面了,沖著我尖叫起來,「你別逞強了,藺老師能認識你?」
我認識藺老師,源自一次偶然的機會。
當時我在外省跑項目,葉婷也該在場,但她宿醉未醒,誤了出發的點。
原本需要兩個團隊完成的事,全壓在我的組員身上。
藺老師作為特邀嘉賓,對我們整個團隊的能力給予了很高的評價,並邀請我去他那邊發展。
要不是我從公司創業初期就在了,對公司感情很深,可能早幾個月就跳槽過去了。
說起來,是葉婷給我的機會。
葉婷氣得口不擇言:「我最煩你們這種已婚婦女,老公累贅,自己也不爭氣,動不動就辭職,真惡心。」
電梯叮地開了。
周宴穿著寬松的休閑衣走出來。
暖黃的頂光燈傾瀉,他像罩了一層薄霧的太陽,溫柔耀眼。
以前,我總是瞻前顧後,總覺得讓所有人知道我們在一起,會招來很多麻煩。
但是人總要順從自己的佔有欲,沖動那麼幾次。
我思考了下,走過去,「問你個問題。」
他垂眼,把我籠罩在自己的陰影裏,等著我說話。
「如果我答應公開,會對你造成影響嗎?」
我認真問他。
周宴早已習慣我突如其來,讓他配合扮演各種形式的cosplay。
因此乍聽我要公開,一怔,墨色的瞳仁兒中,漸漸漾出了驚喜的笑意。
「不會,我早就做好準備了。」
「好。」我深吸一口氣,扭頭,拽住周宴胳膊,對著葉婷一笑,「不是想見我老公嗎?人在這兒,還要簽名嗎?」
長達一個世界的沉默。
我眼睜睜看著葉婷的臉色,由紅變白,由白變青,由青轉紫。
可怕的不是我「口出狂言」,而是周宴本人並沒有否認。
他配合地伸出一隻手,禮貌溫和地說:「你好,感謝這些年對我太太的照顧。」
葉婷面如死灰,僵在原地,久久沒有給出回應。
當然,周宴也不在意這個。
此刻,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當場掏出手機。
葉婷諷笑一聲,「周先生,我知道你們是朋友,你沒必要這麼幫她……」
周宴挑眉,邀功似的告訴我,「老婆,發完了。」
此刻,他的個人社交主頁上,更新了一條動態:已婚已育,感謝有你。
並po了張我的影子。
短短兩分鐘,引爆了熱搜頭條。
葉婷的體面再也維持不下去,匆匆離去。
我盯著那條動態,說:「你動作有點快。」
周宴嗯了聲,「怕你反悔。」
5
公開有公開的好處。
我和周宴手拉手在樓下的小花園裏散了個步,回到酒店。
劉哥哄完老婆,連夜找人公關。
電話裏,他心力交瘁道:「老大,嫂子,謝謝啊,剛才我媳婦差點把我休了,非讓我交代嫂子跟我是什麼關系。」
我心懷歉意,「對不起,是我的問題。」
「哪裡,是你那個同事精神病。嫂子,我多說一句,像這種見不得你好的人,趁早遠離,指不定啥時候就朝你捅刀子。」
「嗯,謝謝劉哥。」
大家都是這麼多年的老朋友,從周宴還沒出名,就聚在一起了。
說出的話,都是真心實意為我好。
掛掉電話,又收到閨蜜的短信:「東西收到了沒有?」
我臉瞬間漲紅,「你胡鬧什麼?」
「都老夫老妻了,玩什麼山楂樹之戀。」她繼續攛掇我,「梨梨,大活人擺在那兒,你能忍住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年輕的時候,我倆都是乙遊愛好者。
後來,我有了個真人版男主,退圈了,留下她一個「孤寡老人」,定期向我安利新出的卡片。
周宴正在洗澡。
磨玻璃照出了他模糊的身影。
半個小時後,浴室門哢嗒打開,霧氣自縫隙裏溢出來。
沐浴露的香氣彌散至室內。
周宴走出,發梢挑起水滴,落入綿軟的浴袍裏。
「梨梨,水熱好了,溫度也正好,你要不要來洗——」
一把銀質玩具手槍輕輕抵在他後腰。
「先生,舉起手來,不許動。」
周宴的話一頓,短暫的沉思後,緩緩舉起手。
「小姐,我不動,小心誤傷。」
他演了這麼多年戲,臺詞和演技都是一流。
更別提聲色秒殺諸多CV,淡淡的顆粒感,低沉悅耳。
此刻說話,蘊含著淡淡的笑意。
我緊張得手心出汗,抵著他,走到床邊。
由於體格懸殊,我不得不提防正面迎敵,被他反制。
「你有什麼訴求?」
我耳根子都快燒起來,「劫錢劫色……」
這是什麼羞恥臺詞啊……虧閨蜜她想得出來。
周宴的肩膀在微微顫抖,似乎在努力憋笑。
我惱了,惡狠狠地抵住他後腰,往前一推:「你不要覺得是件很好玩的事,這可是有危險的!」
「危險?」他緩緩重復我的話,突然轉身,「有什麼危險?」
我被出浴後的那張臉給迷住了,腦子出現短暫的空白。
要知道,美貌也是殺傷性的武器。
我底氣不足,「誰、誰讓你轉過來的?」
周宴懶洋洋地笑著,像個斯文敗類,鉤住我的腰,順勢坐在床上,我坐在了他腿上。
「綁匪小姐,位置不對。」
他帶著手槍,挪至自己的胸口。
「朝這兒開。」
我突然抖了下,「你、你——」
後面的臺詞已經全忘了,人質成了主場,我是個落難的綁匪。
周宴扶住我的腰,「梨梨生過孩子,腰還是這樣細……」
我丟掉手槍,捂住他的嘴,「你不許說話——」
他輕輕咬住我的手指,眼底是掩飾不住的笑意。
「今晚都聽梨梨的。」
綁匪大戰的戲碼淺嘗輒止,最終還是沒有演起來。
周宴最近守身如玉,無欲無求,我也不好下手。
閑著沒事,跟他對臺詞。
他對我的要求不高,能念出來就行。
念到一半,我昏昏欲睡,突然手機來了條消息提示。
「嫂子,這個人是你同事嗎?」
我勉強睜開眼,打開鏈接。
彈出一個個人主頁,底下寫滿了「日記。」
最新的一條發言是:
「生過孩子,就該退出職場。」
這熟悉的口吻,我已經想到葉婷寫這句話時候的表情。
我按照倒序排列,看到了賬號初期最早的一條動態。
「職場新人day1!本公主要大展宏圖了!」
後面好幾條都是分享自己生活的。
我被勾起了好奇心。
想知道,她為什麼對我抱有敵意。
十幾條之後,我看到了答案。
一個圖片,配上一段文字:「我時常感覺自己與她們格格不入。她們驕奢淫逸,幾萬的包說買就買,沉浸在享樂主義中,不努力賺錢,偏偏招搖過市,在別人面前炫耀。為什麼不能好好工作呢?麵包會有的,包包也會有的。」
那張圖片,是我的包。
可能因為這句話,說到了有人的心坎裏,這條動態突然火了。
「小姐姐別氣餒,你比她們都優秀!」
「對,我們不能選擇出身,但至少,我們能努力,掌握自己的命運。」
「是不是被欺負了,職場霸淩?」
葉婷生平第一次感受到被人關注的甜頭,不停與人互動:「沒什麼,就是有感而發啦,畢竟我和她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加油!你會比她更優秀的。」
從這時候起,她開始凹人設,把自己經營成一個艱苦卓絕的職場女強人。
時間久了,連自己都被蒙蔽了。
她的社交介面上,永遠有一杯清晨的黑咖啡,光鮮亮麗的寫字樓。
而我,可能還因為熬了個通宵,趴在桌子前睡覺。
早晨的第一口飯,是昨晚涼透的包子。
「在看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