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陣子他就住在我租的房子裡,我幾乎每天都纏他,又花樣百出地挑剔他,說他這裡不行,那裡不好,沒有情趣,技巧不足,把他刺激得很深。
我想,林柏微,你快發瘋啊,你快撂挑子不幹,快說「老子不伺候了」啊。
我真懷念他那次氣得失去理智罵臟話的樣子。
但很遺憾,後來林柏微一次也沒有爆發。
他隻會沉默地致力於讓我說不出話來。
很快我就覺得天天這樣也沒什麼意思了。
如果我不喜歡林柏微,那麼這件事情或許還能算是種單純的享受。
可我偏偏喜歡他。
我喜歡他,所以貪心。人一旦貪心了,很多事情的樂趣就會大打折扣,畢竟沒有得到的東西存在感太強了,你隻得到一點點,也會覺得和沒有得到沒什麼兩樣。
在那之後,空虛的感覺就會成倍地反撲上來。
空虛讓人有瘋狂的念頭。
比如很多時候我都想把林柏微關在家裡,讓他永遠不離開我。
——可是怎麼可能呢?
做床伴就要有做床伴的樣子,天天在一起隻會讓我產生甜膩膩的錯覺。
於是有一天晚上結束之後,我對他說:「你以後還是不要住在我這裡了吧。」
林柏微問我為什麼,我懶懶地道:「你老待在這裡,搞得跟談戀愛一樣,我很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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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柏微的表情很難言喻,我「嘖」了一聲,勾了勾他的下巴,故意吊兒郎當地對他說:「放心吧,有需要我還會找你的。」
這回林柏微聞言沉默了很久,最終還是答應道:「好。」
他的情緒真穩定。
在他面前,我就像個大開大合的神經病。
13
這三年間,我時有反復,時有心血來潮,很長一段時間不搭理他有之,隔一兩天就讓他我來家也有之,總是對他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而他隻要有時間,從來不會拒絕。
其實我心裡清楚,這種關系總會有徹徹底底結束的一天,但當這一天真的到來——還是因為他和梁箏的舊情復燃——我心裡又難受得要死。
可能真是過了發瘋的年紀了,如今他們舊情復燃,我就隻想要逃避。
傷心是拖延癥的良藥,我瘋狂工作轉移注意,終於把拖了好幾個月的一幅畫收了尾。
完成之後,我把畫裝裱好,拍照發給項總,問他什麼時候可以把畫給他送過去。
項總立刻回了,說隨時恭候,說完就把話題絲滑地過渡到了私人邀約上面。
「聽說最近有個藝術展不錯,這周末你有時間嗎?有沒有興趣一起去看一看?」
項明修項總,上市公司副總裁,三十多歲,英俊成熟,對我的畫感興趣,很顯然,對我本人也感興趣。
「可以啊。」我懨懨地答應了。
好多天沒出家門了,總得出門去進行一些光合作用。
這是我第一次答應項明修的邀約,他很快就打了電話過來,在電話裡跟我約定了時間。
周六下午,項明修開著他的大奔如約而至。
原本我的心情還不錯,但我沒有想到會在展館碰見林柏微。
就在我和項明修進門的時候,他和幾個人一起從裡面出來,站在他身旁的,恰是梁箏。
於是,在他看過來的時候,我往項明修的身邊靠近了一點。
他們原本就是認識的,而且,項明修也是因為在林柏微的辦公室裡看見了我的畫,表示很喜歡,才通過他認識了我。
「林總,這麼巧,」項明修說,「你也來看展?」
林柏微:「是啊,和幾個朋友一起。」
項明修問:「這是要走了嗎?」
「我朋友他們要走了,我還有時間,想留下再看看。」林柏微頓了頓,臉上掛著一副標準的社交式笑容問道:「不介意我和你們一起吧?」
之後,梁箏和其他幾人離開。
離開前我們打了個不痛不痛的招呼,她還對林柏微說:「柏微,答應我的事你不要忘記啊。」
林柏微承諾她:「放心。」
我忍不住在心裡翻了個白眼。
展廳開放到下午五點半,我們也差不多就待到這個時候。
這一天,項明修和林柏微的表達欲似乎都出奇地旺盛,常常站在我的身後針對展品和畫作發表自己的見解。
林柏微平常也不是這麼多話的人,也不知道是真的跟項明修聊得來還是怎樣。
……真的有點煩。
到了散場的時候,林柏微提議大家一起吃個晚飯。
「今晚還是算了吧,」項明修笑著拒絕,「我好不容易才約到喬漾,餐廳我都已經訂好了,你應該不會非要打攪我們吧?」
「不好意思,是我唐突了,」林柏微面露遺憾,「那項總,我們下次再約。」
說完看向我,走近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略微低頭,在我的耳邊放低了聲音。
「喬漾,你也是,下次再約。」
我面無表情。
約什麼?
林柏微,我們不會有下次了。
14
既然決定一拍兩散,我決定給自己一個儀式。
這個儀式就是刪掉我家大門指紋鎖裡林柏微的指紋,從此不允許他隨意出入我的家。
有一個晚上,林柏微不請自來地過來找我,發現他沒有辦法再打開我的家門之後瘋狂按門鈴,接連的「叮咚」
聲攪得我的神經都痛了,簡直想要捂耳朵。
可是進門之後,他又沒有表現得很著急。
依舊是那種溫和的語調,問我:「怎麼把我的指紋刪了?」
我說:「你找我有事嗎?」
林柏微沒回答,還是在問指紋鎖的問題:「你把指紋鎖重置了嗎?」
他怎麼能問得那麼理所當然,這裡是我家,又不是他家。
「我不是說了嗎?以後我們各走各路,你談你的戀愛,我談我的戀愛,既然這樣,就沒必要讓你隨意出入我家了吧?
「——所以到底有什麼事?」
林柏微目光沉沉地看了我一會兒,才道:「我好像落了份文件在這裡。」
他之前確實有的時候會在我的書房辦公,我沒多想,讓了條道給他:「那你自己進書房去找吧。」
結果他在裡面翻了半天,出來之後兩手空空,告訴我「可能是我記錯了」。
我有點奇怪,他不是這麼粗心的人。
林柏微也沒立刻走,又向我要了杯水。
「你已經有戀愛對象了嗎?」喝水的時候,他一副要和我談心的架勢。
我撇撇嘴,說:「沒有。」
林柏微:「那為什麼你剛才說『你談你的戀愛,我談我的戀愛』?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你在搪塞我?」
我哽了一下:「我正在物色,不可以嗎?」
「是可以,」林柏微溫聲,「但我記得你說過,你不想把自己困在一段關系裡面,怎麼現在忽然又想戀愛了呢?」
他不斷發問,而我並沒有準備那麼多答案,隻好信口胡說:「年紀大了,想法改變了,不正常嗎?」
林柏微聞言沉默,輕抿了口杯中的水,才又問:「你正在考察的對象,是項總嗎?」
林柏微就沒有再說什麼,喝完手上那杯水,離開了。
15
項明修開始隔三差五地約我,而我則隨心情應約。
我也不知道世界怎麼會那麼小,在我和項明修出去的時候,有好幾次都遇見了林柏微。
他出沒於酒吧、畫廊、臺球館、高爾夫球場,各種場所,一直在我眼前晃啊晃啊,晃得我真的很鬱悶。
怎麼你越想躲避一個人的時候,就越是要遇見他呢?
我瞪著他問:「林柏微,你不會又搞什麼花樣監控我吧?」
林柏微露出一個無懈可擊的笑:「這些地方不都是大家常去的娛樂場所和社交場所嗎?」
可我還是懷疑他。
他有前科。
當年,Joey 的事情過後,他認為我交友不慎,高頻率地打電話給我查崗,問我在哪裡,和誰在一起。
在我有意不接電話之後,他轉而收買我的朋友們,最後總能成功得知我的行蹤。
熟悉些的朋友都吐槽他的控制欲太強,但這哪是什麼控制欲。
他隻是把我爸媽的感情看得太重了,連帶著把照顧我這件事情也看得太重了,我稍微有點閃失,他的良心就過不去。
他的良心太滿了,我有理由懷疑他故技重施,可我問了一圈,又沒有找到什麼證據,隻能作罷。
幾個月後,項明修終於結束他慢悠悠的狩獵行動,在一個晚上直切主題地問我:「有沒有興趣去我家喝一杯?」
我本想拒絕,但腦子裡林柏微和梁箏的臉一閃而過。
他們站在一家香水店裡,似乎正在試香。
我看見梁箏低頭嗅了嗅試香卡,然後遞到旁邊示意林柏微聞,林柏微微微側過頭,然後輕笑著搖了搖頭。
我立刻轉身走了。
真不想看見他們站在一起,一秒也不想。
「阿漾?」項明修的詢問讓我回過了神。
我暗暗咬了咬舌尖,鬼使神差地答應了。
不就是換個床伴嗎?反正項明修無論身材還是長相都是我喜歡的類型,有什麼不行的?他又不是要和我談戀愛。
我和項明修去了他家。
項明修並不是個急色的人,帶我回家之後,打開音響放了支曲子,之後打開酒櫃拿出了珍藏的紅酒。
飲至微醺之時,才慢慢撫上我的耳垂,傾身想要吻我。
我下意識地想要躲開,正好在這個時候,我的手機震動了起來。
我松了口氣,正要伸手進口袋去拿手機,項明修卻搶先一步,果斷地掛斷電話,靜音,並且把我的手機扔到了一旁。
「這個時候就不要被人打擾了,你覺得呢?」
可是電話那頭的人並不死心,被掛斷了一次之後,依然瘋狂地撥過來,我的手機屏幕瘋狂閃爍,亮了又滅,滅了再亮。
我推開了項明修,說:「還是接一下吧,萬一對方以為我出事了,報警怎麼辦?」
項明修隻好無奈地放開了我。
誰知電話那頭竟然是林柏微。
「喬漾,你在哪?」他問我。
我總不能說我在項明修家裡,我深吸了口氣平復心情,說:「在外面,你有什麼事?」
林柏微:「你在項總家裡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