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刺客……”
隨著魏娆抬起頭,看清陸濯的樣子,魏娆震驚地忘了說話。
陸濯穿的同樣是淺色長袍,隻是此時此刻,他的右臂上方、左側小腿分別被血色染紅了一片,兩截折斷的箭身突兀地插在他的身上。他應該近距離殺過人,錦袍上血跡斑斑,如果不是他在笑,蒼白的臉色過於俊美,這樣的陸濯,分明就是踏著血海而來的劊子手。
“我沒事,扶我過去。”陸濯指了指唯一的活口,溫聲道。
魏娆看眼他的左腿,肅容走了過來。
“冒犯了。”陸濯抬起左臂,搭在了魏娆單薄的肩膀上。
魏娆豈會在這種時候介意那個,配合陸濯的速度,兩人慢慢地走到了雙腿被廢的那個刺客前,然而刺客一動不動,歪著的腦袋死不瞑目,嘴角周圍一圈白沫。
陸濯沉聲道:“死士,完不成主人交代的差事,便服毒自盡,以免留下活口暴露幕後真兇。”
魏娆抬眸看他:“太後派來的,還是你招惹了什麼仇家?”
她心裡有個猜想,可她想聽陸濯怎麼說。
陸濯自嘲地笑:“隻想殺你,過去的一個月他們有無數機會動手,這次,是我連累姑娘了。”
他肯承認刺客是衝著他而來,魏娆滿意了,不過還是禮尚往來道:“其實還是我連累了世子,如果世子沒有陪我來錦城,也不會給他們可乘之機。”
這些刺客,可能早就盯著她與陸濯了,陸濯平時出門都有趙松兄弟或八個都頭跟隨,隻有這次來行宮,刺客們才找到了機會。這條路是進出行宮的必經之路,刺客們肯定猜到了他們的目的,知道他們還會原路返回,便設下陷阱在此,以逸待勞。
“我心甘情願,姑娘不必再自責,有人想除掉我,這次不來,以後也會等到機會。”陸濯低頭,迎著魏娆清澈的目光道:“今日若沒有姑娘,我可能無法全身而退,還要感謝姑娘救命之恩。”
魏娆看得出,陸濯是真的在謝她。
可她並不習慣這樣的陸濯,抿抿唇,魏娆看著地上的屍體道:“世子的命是我衝回來的,我自然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再被刺客害死,再說了,你若死在這裡,回京之後我如何向國公爺老夫人交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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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同路而行,誰出事,另一個都沒法向其長輩交差。
“你的傷怎麼辦?”魏娆轉移話題道。
陸濯沒有性命之憂,他讓魏娆扶著他,先一具一具檢查這些刺客的屍體,對每具刺客,陸濯都會先看對方的臉,然後脫去對方的衣裳,看看刺客有沒有攜帶什麼信物,或是身體四肢有沒有什麼明顯的胎記或傷疤。
魏娆隻管扶著他四處走動,陸濯檢查屍身時,魏娆便轉過去。
陸濯揶揄她道:“我還以為姑娘毫無忌憚。”
魏娆對著樹林冷笑:“我是毫無忌憚,隻是擔心世子又來說教,索性不看,圖個耳根清淨。”
二十具屍體都檢查完了,魏娆在陸濯的堅持下將他扶到一棵樹下休息,她好奇問:“有什麼發現嗎?”
陸濯頷首,卻道:“就不告訴你了,知道的越多越危險。”
魏娆有句話都跳到嘴邊了,看眼他的傷,又給咽了回去。
陸濯忽然吹了聲口哨。
稍頃,飛墨一轉一轉地繞著密布的林木來到了陸濯身邊,低下馬頭,蹭了蹭陸濯的腦袋。
“我沒事。”陸濯拍拍它的頭,回頭對魏娆道:“馬鞍裡備著傷藥,還勞姑娘替我拔箭止血。”
魏娆跟師父學過包扎,隻是拿來練手的全是雲霧山中的兔子。
“前面就是村莊……”
“你我去行宮,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陸濯閉著眼睛道。
魏娆便不再多說,看看陸濯的腿,再看看他的胳膊,先去飛墨背上拿東西。
馬鞍兩邊都有側袋,一邊放得是幹糧,一邊放的是傷藥,陸濯還單獨準備了一個小包袱,裡面是他的兩件袍子。
“箭上並未淬毒。”魏娆觀察陸濯傷口的血色,欣慰道。
陸濯一直閉著眼睛,道:“他們一開始要活捉你,定是要辱你,到時候將你我的屍首放到一起,偽裝成禍事因你的美色而起,倘若箭上有毒,便容易令人猜疑到刺客頭上,畢竟普通的山匪不會準備帶毒的武器。”
魏娆全身發冷,陸濯的這個仇家,心思歹毒且缜密,太後再恨她與母親,也不至於如此暗算陸濯的性命,陸濯好好地活著,神武軍主將後繼有人,對皇上對本朝都是幸事。
從陸濯沾血的外袍上割下幾條當做紗布,緊緊地系在陸濯的傷口上方,準備好了,她看眼陸濯,又快又準地拔出箭頭,在拿紗布捂住他的傷口。
腿上的箭也拔出來,陸濯一聲沒坑,隻是臉色更白了。
好在,血止住的很快。
魏娆再拿出陸濯一件幹淨的中衣割下幾條,上了藥後,替他包扎傷口。
第一次看到這麼多的血,魏娆汗珠直冒。
陸濯睜開眼睛,看到她跪在他的腿前,一縷碎發垂了下來,汗珠從她額頭滾落,滑過她緋紅的臉。
“再有下次,你不必管我,自己逃命要緊。”陸濯低聲道。
魏娆一邊給紗布打結,一邊回道:“不會再有下次,回到京城,我不會再隨你遠行。”
陸濯失笑,是啊,有人能動用二十個刺客來殺他,魏娆豈會冒這種風險?
“還要勞煩姑娘替我換身袍子,這件太扎眼了。”
魏娆猛地看過來。
陸濯解釋道:“隻換外袍,我帶了一件深色的。”
魏娆抿唇,可陸濯一身血,又不能擅動一臂一腿,隻能求助於她。
魏娆先扶陸濯依樹站起來,這樣方便換衣裳。
陸濯看著近在咫尺的樹幹,倒是沒有趁機佔魏娆什麼便宜,身上的兩處傷無不在提醒著他的大意。這是魏娆會功夫,箭法高超,否則他被刺客纏住,她一個嬌滴滴的姑娘獨自面對兩個刺客,會發生什麼事?
包括他自己,如果他死了,祖父祖母母親諸位親人該如何痛心?
陸濯攥緊了撐樹的手。
魏娆為他系好腰帶,見他神色冰冷地對著樹幹,不知在想什麼,便沒有打擾他。
陸濯回神,看到魏娆在搬運那些被他隨便披上黑袍的刺客。
“你做什麼?”
魏娆一邊搬一邊道:“那邊有個坑,我把他們埋起來,免得附近村落的孩子們跑過來,看到一地死人害怕。”
陸濯沉默片刻,問她:“你不怕嗎?”
殺人與狩獵有天壤之別。
魏娆沒有回答,隻要想到這些刺客是來殺她的,而她現在還活著,她就沒什麼可怕的。
陸濯幫不上忙,拍拍飛墨,飛墨便走到一具屍體前,用牙咬住對方的小腿,拖到魏娆找到的窪坑中。
魏娆拖一個,飛墨能拖兩個。
終於忙完,魏娆汗如雨下。
她衣襟都打湿了,貼在胸口,隨著她的呼吸起伏。
陸濯沒有多看,更不好提醒她什麼,提醒了,就說明他注意到了,反惹她生氣。
“休息半個時辰再出發吧。”陸濯坐在樹蔭下道,他的傷也不宜馬上行動。
魏娆聞言,往草地上一趟,對著樹梢大口大口地喘起氣來,側臉一片潮紅。
陸濯看了一眼,馬上又轉了過去。
第81章
陸濯的馬鞍裡備了肉幹,兩人一人一個水袋,就在小樹林裡簡單地吃了頓午飯。
如果沒有刺客耽誤時間,他們此時應該已經靠近錦城了。
魏娆汗湿的袍子已經被她的體溫、夏日的高溫騰幹了,雖然她的包袱裡有女裝,可陸濯受傷了,魏娆要警惕可能還會出現的刺客,並沒有再找地方換衣裳,條件不允許的時候,她沒有那麼嬌氣。
戴好冠帽面紗,魏娆看向陸濯:“出發?”
陸濯頷首,視線落到了旁邊吃草的飛墨身上。
棗紅馬死了,兩人隻剩飛墨可以代步。
“先同騎一段路程吧,到了應縣可以買輛馬車。”陸濯提議道,應縣是距離此地最近的縣城,他現在的情況不能騎馬狂奔,無論慢走還是坐馬車速度都會嚴重下降,今晚兩人可能要在外面住一晚。
魏娆也沒有別的辦法,隻是,兩人同騎一匹,怎麼坐?
魏娆不想再給陸濯摟她腰的機會,包括他落在她耳邊的呼吸也令人不適,繃著臉道:“你坐前面。”
陸濯全聽她安排,此時他另有想法,定會被她看成別有所圖。
飛墨臥在地上,魏娆扶陸濯上去了,飛墨才站了起來。
陸濯的左腿、右臂都不能用力,可他擅長騎馬,保持平衡完全沒有問題。
魏娆讓他坐穩,她踩著馬镫,翻身坐到了他後面。
馬鞍就那麼長,魏娆的腿難以避免地貼上了陸濯,她抿緊嘴角,讓陸濯將韁繩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