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病入膏肓後

第49章

字數:3068

發佈時間:2024-11-08 13:25:47

泓兒從國師高深莫測的神情中瞧不出個子午卯酉,遲遲不見他開口,正忍不住想詢問,但聽法染道:“換手。”


宣明珠覷了一眼那張宛若石雕的面,唇角動了動,再次將左手遞去。


這一回沒耗費太長時間,法染收手攬回袍袖,直問道:“吐了幾回血?”


宣明珠愣了,心道九叔在歧黃一道的造詣竟高深到如此了,單從脈象便能知道她吐過血?


想了想,含糊說:“總有五六次吧。”


望見九叔的神色,又忙改口,“六次,六次!”


法染:“現吃的藥方是哪位太醫開的?”


“楊延壽楊太醫。”宣明珠成了個正襟危坐的蒙童,有問必答,“還是當年母後用過的方子,楊太醫斟酌改換了幾味藥。——九叔,你如今怎都不笑哩?”


生死大事面前,她突來插科打渾一句,饒是法染也頓住須臾。


隨口謅一句:“佛家不許人笑。”


身後的侍者忍俊不禁,宣明珠瞧見了,歪頭對那高大的和尚眨眨眼:


“尉遲將軍,難為你伴了九叔這些年,記得將軍從前無肉不歡,你可是心甘情願出家的呀?”


“阿彌陀佛,”侍者含笑低首,“貧僧心甘情願。”


法染彈了下她的流鳳釵,“莫鬧,聽仔細些。你現服的藥方雖對症,隻是太醫署礙於你的身份,不敢下猛藥。你若信我,我為你改換幾味藥,至少,服後不至於胸悶嘔血。


“若有疑慮,也可先問過太醫署再用。”


宣明珠當然信他,當年為母後開的藥方中有幾味藥拿捏不定,御醫們怕擔責,還是九叔出面敲定的,以此緩解了母後的痛苦,她一向感激在心。

Advertisement


記得泓兒是隨身攜帶那張方的,宣明珠便命她取出,侍者又回禪房取了筆墨來。


法染曲指執筆,就原方上抹去行血的幾味藥材,換上新藥與錢兩數。


“多謝九叔。”宣明珠笑著收起墨跡風幹的藥方,連太醫署也不必過目,告訴泓兒以後便按此方煎藥。


法染湛藍的目光深澈如海,輕啟桃花唇,多囑咐一句:“用我這方,便勿隨意服用其他補藥偏方,藥理相克,反而無利己身。切記。”


他說一句,宣明珠便答應一聲。泓兒一直沒等到那句準話,心裡頭七上八下地打鼓,試探問道:“敢問國師,這方兒……可否能根治殿下的病?”


“血枯症,”法染垂下濃密交錯的眼睫,“世上無藥可醫。”


泓兒心頭驚涼,先前所有的希望皆被一盆冰水當頭澆下。反倒是宣明珠回過身,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


方才聽到九叔說“至少”二字,她便明了,方子再改,也不過是作緩解之用。


能夠暫抑吐血的症狀,她已經十分知足。


山中常見千年樹,世上又何曾常有百歲人呢。她出生於天下最尊崇之地,受用盡了最富貴之榮華,天底下的好事,總不能被一個人全佔了。


她想得開,那笑靨中連半分自憐的愁苦也無。脈也看了,方也開了,便與九叔品茶說些輕松闲話。


忽然她有些腼腆,“九叔,今日昭樂還帶了女兒來,你未見過,不知她可愛,泓兒,去……”


才說到這兒,竹槿外朱牆的券形門邊出現了一個粉紅色的小團子,嬌喚一聲“阿娘”,踩著小紅香舄噠噠走來。


應是被人教過,小姑娘忍著沒在寺廟間跑動,一步步走得端穩矜持,便如小大人一般。


宣明珠目光微側,一片玉色袍角隱匿在門洞後。


她便一如未見,過去牽起寶鴉的手,對法染笑道:“九叔,這是我的寶鴉。寶鴉,見過九——”


“九姥爺!”寶鴉清脆地叫了一聲。


——媽媽的叔叔叫什麼?她這顆會數輩分的聰明腦袋瓜,當然一想就想到啦,像模像樣地福身,“梅寶鴉在此見過九姥爺。”


宣明珠噎了一下,這,倒也沒叫錯。


瞄眼去瞧九叔的反應,隻見他眉頭微挑,已算是見面以來最生動的表情。


俗家姓尉遲的侍者又在忍笑,法染曼音沉吟:“叫我法染便是。”


“有法知不染,無言誰敢酬。”寶鴉輕吟見過的一句詩,天真地眨眨眼,望著那雙漂亮的藍眼睛。


她見過不少大和尚,可是像這樣好看的還是頭一個。奇怪,阿娘的叔父,怎會看起來和阿娘一樣年輕呢?


法染見這小女盯著自己的頭目不瞬睛,便屈身蹲在她對面,俯首,“摸吧。”


“九叔……”


寶鴉抬頭瞄了眼母親,還是沒忍住在那顆光美如琢玉的腦袋上小心地摸了摸,感慨:“真滑呀。”


宣明珠想笑又不能笑。不知怎的,她自己也突然產生一種頑心,也想伸手去摸一摸,像小時那樣捉弄一下這個九皇叔。


好歹忍住了,都是為人娘親的人了,這樣鬧的話會被九叔笑話吧。連忙摻起九叔,算來,她也已在此間消磨許久,怕擾人清靜,便牽起寶鴉同他告辭。


法染沒有留她,隻是分別前,自然地拉過宣明珠的手,將纏在手腕上的菩提珠串推到她腕上。


“此一百零八珠隨我面壁五載,誦達摩名滿十八萬遍,可滅煩惱障,你戴去吧。”


宣明珠愣了一下,“昭樂且謝九叔。可九叔還不知我?我不信這個的。”


“你不信佛,須得信我。”


法染平靜地看她,“這非佛家的東西,是我的東西,戴著。”


宣明珠的眉心倏然被這句話觸動,這種帶有幾分強勢的關心,於她已有許久不曾感受過。


便也不再推脫。


*


母女二人離開後不過片刻,梅鶴庭出現在竹舍。


他注視法染每一處細微的神情,仿佛想望出一個想要的結果。“大師。”


法染對著他,搖頭。


梅鶴庭眼中的光一瞬熄盡。


“當真,無藥可治?”


“無。”


那種從希冀的雲端跌入絕望淵底的感受,盡管近日以來梅鶴庭一遍復一遍地經歷,可每一次,都有一種全新的痛楚攫住他,非肝腸絞折不能平息。


五內寸寸磔,面上,依舊是不動聲色的清冷。道辭轉身而去。


此路不通,總有他路,總有他路。


他曾負過她一次。


豈能讓她的笑容再次消失於世。


“阿彌陀佛。”身後的法號聲從容和緩,“放下方得自在,檀越既已與她解除婚契,無須再執著。”


梅鶴庭沒回頭,生受著尖刀般的言語刺進他心,聲如冽泉:“我見長公主殿下十分掛念大師,然大師跳出三界,修行大成,對公主的病殊無半點傷情,當真令人欽佩。”


法染靜道:“為何傷情。她是我家的人,生,我渡她,死,我超度她。”


梅鶴庭被那兩個字刺得心血倒湧,生生逼紅了眼。


他咬住牙關側眸:“大師錯了!”


是嗎?法染立身縷縷雲光之下,待那後生孤骜的身影去遠,嘴邊露出一抹安和的笑。


聽說,他很傲啊。


“尊師,”侍者上前問:“長公主殿下的病……果真?”


法染搖頭,復搖頭,眉間徹底放松,笑意更慈悲了:“楊延壽,真該凌遲萬死。”


說罷他兀自低頭誦偈,“阿彌陀佛,罪過罪過。閉一回關險些誤了她命,到底是我錯了。”


侍者遲疑著:“那位梅施主,似乎對殿下仍有情義。”


法染輕眨冰藍的眼眸,陽光下妖冶生光,半晌,徐然自在道:“你說,一蓬窩邊草常得兔兒光顧,時日長久便自命不凡起來。有一日兔兒不再回窩,那草自己想明白了,開始長勢喜人,可,能不能等到兔兒賞臉回頭吃,還要兩說。”


也得看那養兔人,容不容她再下口。


*


梅鶴庭從寺裡回來,將自己關入書房。


中午姜瑾送了飯食來,正欲敲門,門自裡頭打開。梅鶴庭換了一身入宮的公服,眉鋒下攢起一片沉而利的暗影,“我進宮一趟。”


走出兩步他又吩咐,“去查一查,法染國師當年因何出家,那段時間宮中可有事發生,還有,他在寺中除了身邊的侍者,可還有耳目與外界聯系。”


姜瑾應諾,心裡一時摸不著頭腦。


待他放下食盒,入書房為公子收拾書案,隻見其上凌亂鋪擺著幾張紙,上頭是他看不懂的奇怪符紋。


“梅長生求見?”


皇帝在殿中聽了黃福全的傳報,放下批折的朱筆,捏捏酸楚的眉心:“他是不是想通,願意入中書省了?”


皇帝雖不滿梅鶴庭的帷薄之事,到底看中他的能力,想他若能從中書舍人開始做起,一步步向上掌權,制衡內閣的那些老頑固,不失為為新政開路的一把順手的利刃。


可不知梅鶴庭是驗屍驗上癮了還是怎麼地,此前卻以才淺德薄為由,矢口不入內閣。


“回陛下,”黃福全躬身,小心地看著皇帝的臉色,“梅大人說,想去隆安寺求證一事,欲求陛下的首準。”


第35章 賠不起


得到天子許準的梅鶴庭,一個人去了隆安寺。


白日裡見到寶鴉,他便留意了她手腕上的那枚平安符。


他曾緝辦過一起佛寺香火案,了解每座寺廟的開光符文都有細微的不同,如護國寺的符紙取用剡溪古藤紙,而寶鴉戴著的那枚,邊緣朱砂壓卍字方印,來自於,一處禁地。

暢銷精選

珠玉美人
珠玉美人 "男朋友說他媽得了絕症,臨死前想看我一眼。 回村後,他卻非要在炕上和我親熱。 還在緊要關頭往我的身子裡塞了一顆珠子。"
再生之花
再生之花 2008 年,我在金三角的團伙被一鍋端了。 我被判了十一年。 蹲了太久,我已經和社會脫節了。 於是出來後的第三天,我就被帶回了金三角。
小蓮花不想成仙
小蓮花不想成仙 "青樓花魁懷了竹馬的孩子。 我欲解除兩家婚約,竹馬不以為意: 「慌什麼,娼妓的話你也信?」"
總裁與小狗
總裁與小狗 "葉寂自薦枕席時,還是個不到 20 歲的小孩。 他渾身是傷,嘴角帶著塊淤青,隻隱約看得出一張漂亮的臉蛋,眼神鋒利的盯著我。 後來,被我養成聽話小狗的他,死死的將我抵在辦公桌上,聲音性感暗啞:「哥的腰,還能再往下一點嗎?」 "
我討厭的你都有
我討厭的你都有 冬日午後,暖陽煦煦,市中心的商貿中心人流熙攘。   大廈辦公室內,陳穗撐臉俯瞰著底下的人來人往,困到徹底意識潰散的前一秒,同事一聲低呼猛地把她拉了回來——   “這條Burberry的裙子絕了啊!關瑾這脖子!絕了!”   陳穗迷迷糊糊:“什麼脖子?”   “寶貝兒別睡了,看看看看,昨晚的芭莎晚會,關瑾工作室發的一組照片上熱門了,看看這美的。”女同事把這位睡神搖醒,手機螢幕懟到陳穗臉上,“這明星到底跟我們不一樣啊,都四十多歲了還跟人間仙女一樣。”
逍遙遊
逍遙遊 師妹進門後,師尊寵她,未婚夫袒護她,師兄弟也圍著她轉。「關我什麼事。」我淡然道,「我修無情道,沒有意中人,拔劍自然神。」 後來,他們要為師妹剖我的丹。 我慢條斯理拔劍:「剛好,我也要殺親證道,飛升絕頂,你們哪個上?你贏你剖我的丹,我贏我取你的命,這很公平。」
圓缺
圓缺 太子和太子妃十分恩愛,但我是太子的側妃。 他們倆成日膩在一起,他飲茶,她便斟。他處理公務,她就磨墨侍書。他娛樂消遣,她也陪著一同解悶。 相傳東宮裡的侍妾,人人都羨慕太子妃秦韻濃。其實羨慕的人隻有我在東宮裡唯一的好姐妹胡良娣而已。 「月影,我真羨慕啊!」 「月影,我咋記不住太子長什麼樣啊!」 「月影,幸好東宮還有你陪我!不然這東宮裡就我一個多餘的了。」 每每聽到這樣的話,我都把白眼翻到了後腦勺: 「胡勉勉!做人不能太現眼包!」 我總是這麼教育她。我從來都沒羨慕過,因為太子不愛我,我亦不鐘情於他。
當嬌氣包遇上漢子婊
當嬌氣包遇上漢子婊 電競比賽後,丈夫的隊伍裡多了個女隊員。慶功會上,這漢子婊非扯
設置
  • 主題模式
  • 字體大小
  • 20
  • 字體樣式
  • 雅黑
  • 宋體
  • 楷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