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的,徐酒歲都傻眼了,呆愣了半天“你你你我我我”了半天,一張臉都紅得快熟透了——
全然沒有剛才在房間裡,黑暗中捧著男人的手臂偷偷親吻他手上的疤痕,騷擾他電話時候的勇氣……
就像個精分患者似的。
這樣純天然“白日正經,夜裡妖精”的女人可真是瑰寶,雖然這會兒薄一昭隻想把她捶成豆沙包……
長臂一伸將她面前那碗餃子端到自己面前,他面無表情極其冷酷:“不快點就別吃了,我看你是不餓。”
徐酒歲用看魔鬼的眼神充滿譴責地看著他。
偏偏肚子還開始不爭氣地“咕咕”叫了起來,她發出一聲類似短暫抽泣的“嚶”地一聲,委屈巴巴地拎著裙擺撩起來了一些——
就像是話劇開場前,臺前的幕布在緩緩升起。
伴隨著擁有褶皺的白色裙擺逐漸上升,最開始出現的是一團如同墨汁潑灑在那白皙皮膚上的痕跡……
自然暈染開的黑色墨跡後,又是一條鮮紅色錦鯉的尾巴,錦鯉尾巴翹起,被包圍在墨色裡,就像是一條剛剛從一幅水墨畫裡跳躍而起的龍魚。
——當裙擺被拉至小腿一半。
那條紅色錦鯉也露出了大半,鱗片邊緣用金色的線條勾勒得栩栩如生,條理清晰……在魚腦袋的地方忽然出現了一條白色的,柔軟又可愛的毛絨尾巴,尾巴纏繞在魚身之上。
魚頭腦袋上有貓爪。
裙擺再過膝蓋,一隻抱站在錦鯉腦袋上,身著武士鎧甲的白貓出現了,金色的貓瞳和翹起的貓唇,並非是完全的卡通貓形象,那隻是一隻身著鎧甲的真貓,張牙舞爪,爪裡卻握著一把武士刀……
——裙擺至大腿中部停了下來。
武士貓的刀劍順著大腿的肌肉紋路沒入裙擺末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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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人懷疑它的終點在哪。
男人沒有抬頭,依然盯著她拽著裙擺微泛白的指尖,眼中有詫異,然而那伴隨著整個霸佔了左腿的刺青圖案逐漸現世時越發灼熱的目光,也讓人心生膽寒!
“就這樣。”她小聲地說。
“還沒完,”他聲音沉著又低沉,“繼續。”
“……”
徐酒歲心一橫,將裙擺一側徹底拉到刺青圖案完全能夠露出的地方,平行劃線過去大概是大腿根的位置,那把尖銳的武士刀終於到達了盡頭。
客廳裡安靜得仿佛彼此的氣息都能聽見,她擰開腦袋不敢看他。
屁股在椅子上不安地挪了挪,暴露在冷空氣中白花花的左腿也往桌底下收了收,似乎是下意識地想要逃避來自旁邊男人帶著溫度的目光。
……卻不知道這個動作卻讓原本被撈起的裙擺邊緣掉下來一根圓圓的白色繩子,大概是她內褲系在兩旁的系帶滑落。
薄一昭掃了眼那根細帶,眼眸微動。
就像是想要拉扯掛在精品店門前的手搖鈴鐺,期待著看著門口的人帶著笑容對自己說“歡迎光臨”,荒謬而充滿天馬行空的聯想,讓男人有一種想要去觸碰那根繩子的衝動——
就像個最純天然的變態,想要看看站在門後,開門的人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好在幾秒後,他還是成功克制了自己……收回目光,不動聲色地重新坐直,他將徐酒歲的那碗餃子還給她。
徐酒歲感恩戴德,幾乎想流著淚說:“謝謝。”
剛開始第一面見著餃子也沒有這麼懷著一顆感恩的心,這會兒徐酒歲卻松了一口氣,語氣無比真誠。
紅著臉,如獲大赦般放下裙擺,兩隻腳往裙擺地縮了縮,恨不得要連那圓潤的小腳趾都藏進裙擺裡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似的。
低下頭抓起勺子胡亂塞了個餃子進嘴巴裡。
餘光瞥見旁邊的男人也重新拿起筷子。
徐酒歲:“……”
……咦?
這個政教處臭老頭,居然沒有管東管西噯!
鬧鬼啦?
殊不知這會兒男人眉眼不動,卻是在心裡給她算賬——
難怪打從認識她以來,她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不是牛仔長褲就是睡衣長裙,要麼就是高到膝蓋往上的過膝襪,隻留短裙裙擺和襪子邊緣一點點皮膚……
天氣熱死了嚷嚷著恨不得把皮扒了,下半身也裹得嚴嚴實實。
原來是在遮這個。
還真是滴水不漏啊?
他嘲諷地掃了旁邊低頭乖乖吃餃子,恨不得腦袋都埋進面前那白瓷碗裡去的小姑娘……
勾了勾唇:躲?躲能有用?
人不大,秘密倒是挺多的。
“哪來的紋身?”他面無表情地問。
聲音冷不丁地,某隻驚弓之鳥立刻應聲落地,“噗”了聲腮幫子鼓起來咳嗽一聲,強咽下了嘴巴裡的食物她憋得滿臉泛紅——
男人抬起手,拍了拍她脆弱的背,同時不忘溫柔地提醒:“慢慢說,不著急。”
徐酒歲:“……”
她毫不懷疑,如果有黑白無常帶著孤魂野鬼走上黃泉路,大概也是用同樣的語氣,提醒那些走在黃泉路赴死的人:慢慢走,不著急。
——反正橫豎都是死。
……
徐酒歲很喜歡她的武士貓紋身,但是這並不代表她願意提起它的來歷。
這紋身怎麼來的呢?
也許很多人不相信,完成這樣明顯的典型日式新傳統紋身風格的刺青師,其實是“國內刺青圈的神明”、“作品為圈內中式傳統的標杆”、“幾年前便要價八千塊一個小時”的許紹洋,許先生的作品。
客廳裡明亮的燈光下,猝不及防地又被提起這個人,徐酒歲沉默著呆坐在餐桌邊,像是靈魂出竅一般陷入了回憶裡。
……
那是徐酒歲開始學習紋身的第一年除夕之前。
當時她和許紹洋,有點兒“師徒以上,戀人未滿”的味道在,大家誰也沒說破那最後一句……
但是兩人之間的氣氛已經詭異到,整個千鳥堂都知道:師父面對徐酒歲的時候永遠溫柔得像是慈父,哪怕徐酒歲有時候笨得像是活著就是為了砸她阿爸的招牌。
寒假是刺青工作室業務小高峰期,大家都忙得兩腳不沾地,許紹洋本人更是從上午十點開店扎到晚上八點關門,以其單小時八千元左右的定價,僅憑一個人連軸轉個兩三天,就支撐起了這紋身工作室整年的房租。
彼時千鳥堂的九千歲的人還是個初出茅廬、單小時定價五百元的萌新,看著師父的客人們都因為交易金額大到隻能刷卡結賬而不是可憐兮兮掏出錢包一張張往外數,她不禁感慨:對於站在金字塔頂端的人來說,錢真好賺。
賺錢和想要進步的雙重動力讓她成為了當時工作室最晚回家過年的那批人。
同樣這麼刻苦努力的還有小船,在苦逼學了三個月的素描之後,那時候她開始沒日沒夜地扎練習皮。
那一天晚上八點。
許紹洋剛送走了一位客人,身著改良唐裝的男人身材修長纖細,站在水池邊低著頭認真洗手,臉上從容不見一絲疲倦……
按照往常的習慣,一會兒他還會回到工作室,畫下一個客人的設計圖,可能畫到十二點,靈感來了也可能是二三點,才回家休息。
這讓站在他身後的徐酒歲產生了困惑:神仙是不是都不用休息?
她想的有點出了神,偏偏有些人好像背後長了眼睛。
“看什麼?”
將洗手液抹在手上,修長而修剪幹淨的指尖認真洗掉沾上的墨水,男人頭也不抬地問。
“……”
徐酒歲有點緊張,可能是剛開始學紋身時候的心理陰影太大,無論她面對師父這張臉多久,她好像還是會下意識的緊張。
哪怕當時他們已經是這種……
呃。
的關系。
她張了張嘴,沒說話。
這時候從後面趕上來的小船撞了下她的背,衝她擠了擠眼睛,而後抓著想要後退的徐酒歲,對不遠處的男人說:“師父,我們歲歲入行半年了,身上也沒一個刺青,整個大白皮你說這像話嗎?!”
徐酒歲“啊”了聲伸手去推小船,小船笑嘻嘻地躲,兩人鬧成一團的時候許紹洋伸手關了水龍頭,用擦手紙擦了擦手,轉過身看著不遠處面紅耳赤的小徒弟。
勾了勾唇角。
“怎麼,想要一個刺青了?”
徐酒歲的臉更紅了,看了他一眼,搖搖頭,又點點頭。
男人淡淡笑了笑,那雙黑色的瞳眸一眼掃過來仿佛就能洞察她要做的一切,他堪稱優雅地走到他的小徒弟面前,微微彎下腰:“想要師父給你做?”
徐酒歲盯著那張笑意溫和的臉,腿都軟了。
腦袋發昏,頭暈目眩,暫時失去了組織語言的能力……
心中像是有什麼玩意兒噼裡啪啦地炸開了花,他語氣裡的輕松和單純的詢問,就像是憑空掉下來五百萬砸在她頭上。
小船也不鬧了,顯然沒想到許紹洋居然這麼輕易就真的給自己攬了這活兒——
外頭可沒有“當了許紹洋徒弟附贈他親手設計刺青一枚”這種好事的傳聞哪?
瞬間的靜默中,許紹洋像是沒看見兩雙瞪著自己瞪圓的眼。
臉上還是掛著他招牌式溫和的微笑:“想要什麼樣的?”
“想,想要貓,”徐酒歲結結巴巴地,像一隻呆鳥,“還有錦鯉,彩色的。”
話語一落,眼看著男人明顯是愣了下,
她心裡“咯噔”一聲,心裡絕望地想:完了,老子真的是逆徒。
——放眼整個刺青屆,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許紹洋擅長的風格是中式傳統,佛與道,佛道故事,龍鳳與山海經神獸,還有大部分人都喜歡的傳統四大名著裡的人物或者故事。
他的刺青設計圖總是最好的,有其背後的意喻和故事。
但是徐酒歲說的元素,明顯都是日式新傳統,是最近幾年才流行起來,很多老派的刺青師都不太接觸的類別……
要是今兒個徐酒歲的話被傳出去,可能會被人笑掉大牙。
在男人的沉默中,徐酒歲抬起手,緊張地摸了摸蓬松柔軟的長卷發,想了想說:“算了,當我沒說過……霸王別姬也挺好的。”
“那是滿背。”許紹洋看著她的眼睛,近乎於溫柔地提醒。
基本有主題的設計都是大面積的圖。
滿背沒個二三十個小時做不下來,又痛又貴——
放在許紹洋,那“貴”大概就是夠三線城市市中心一套房首付那麼貴的概念了。
徐酒歲小臉慘白:“我不是……”
許紹洋:“不是怕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