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我的眼神多了幾分探索和懷疑,為了打消他心中的疑惑,我說道:「奴婢小時候跟隨父親打過鐵,割傷手是常事,已經習慣了,這點小傷沒什麼的。」
不管他信或不信,我救了他是事實。
趙寅之與蕭璟乾在逃避追殺時分開了,至今不見趙寅之蹤影。
蕭璟乾來鹿陵五日,卻查不到任何蛛絲馬跡。
「陛下為何不去鹿陵周邊地界瞧瞧,雖是天旱,可鹿陵城內並未受災,倒是周邊的村子缺水少食。」
他恍然大悟般看著我,但很快便投來狐疑的目光,「你為何能想到這些?」
「不是奴婢能想到,而是奴婢來時看到的,可能陛下來得匆忙,來不及看罷了。」
他走近我,看了半天,說道:「朕不喜歡太聰明的人。」
當真是高看我了,我這點小小的把戲怎麼能算是聰明呢。
「奴婢愚鈍,不知陛下何意。」
我跟著他來到亂石坡下的一個村子。
人煙稀少,甚是荒涼。
人餓到極致時,什麼都能吃。
正如此刻,一個瘦骨嶙峋的男人一邊吃著人肉,一邊恐懼地看著周圍,紅著眼睛,雙手顫抖不停。
蕭璟乾轉過身去,緊緊地皺著眉頭,說了一句殘忍至極。
「人性如此,為了活下去什麼都做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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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怒道:「吃人肉,非人所為。」
非人所為之事,我也曾為之。
亂石坡上多山匪,而賑災銀便是在亂石坡丟失的。
那個吃人肉的男人受了蕭璟乾的恩惠,感恩戴德,倒是說了些有用的消息。
官匪勾結,燒殺搶掠。
蕭璟乾孤身前往亂石坡,我在後面跟著,他隻知天下大事,卻不知人心有多險惡,若他不幸喪命於此,那我的一切努力都將付諸東流。
他可以死,但絕不是現在。
韓貴妃當時知道趙寅之去鹿陵之後的種種表現,都極為反常,盜銀之事或許與韓家有關,但我卻不知如何告訴蕭璟乾。
他若查清楚了,韓貴妃地位難保,乃好事一樁,他若查不出來,趙寅之便會處於水深火熱之中,韓貴妃遲早會要了他的命。
蕭璟乾月上中天時潛入寨子,已至雞鳴人卻未出。
出了皇宮的帝王當真是連山匪都不如。
我正琢磨怎麼進寨子時,卻見一個人影飛身而入。
趙寅之!他竟然找到了這裏。
到底是雷厲風行的趙公公,比蕭璟乾有用多了。
他又幫了我一個大忙。
趙寅之打暈了守衛,我便堂而皇之地走了進去,順便敲響了鑼。
趙寅之被抓了。
他滿臉震驚地盯著我,我朝他搖搖頭,他看懂了我的意思,沒有多說什麼。
「你們這幫廢物,有人偷偷進來都不知道,丟了大人的東西你們擔待得起嗎?」
寨子的頭目是個絡腮胡,他還未清醒,使勁地眨著眼睛,待看清我的面容後,一臉疑惑地問:「哪裡來的小雜毛,敢來老子的地盤鬧事?」
他身邊的人說了我的來歷後,他立馬變了臉色。
看來我賭對了。
「你是什麼人?」他問。
我厲聲道:「雜家的名字豈是你能知道的?」
「你到底是誰,來我們寨子做什麼?」
絡腮胡並不好騙。
「廢物,上頭已經查到這裏了,若不是雜家來得及時,這位趙公公怕是什麼都知道了。」
絡腮胡臉色大變,讓手下的人去看抓住的人是不是閹人,待確定後,他嚇得不知所措。
趙寅之配合我說道:「你們這群賊子,陛下已經知道了一切,勸你們乖乖放了我,否則要你們人頭落地。」
絡腮胡踢了趙寅之一腳,對我說:「大人,小的冒犯了,小的們該怎麼做,請大人明示。」
我背過身去,道:「娘娘派我快馬加鞭趕到此處,就是通知你們趕快躲起來,皇上先派遣趙公公來這裏探消息,其他人馬說不定就在後面,現在大家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誰也不能胡來,你們趕緊離開這裏,最好是一把火燒了這個寨子,永除後患。」
絡腮胡有些不願意,「這裏是兄弟們的家,燒了我們去哪兒?」
「娘娘自有安排,你們先分散隱藏在鹿陵城內,風聲過去後,娘娘重重有賞,像這種打家劫舍的日子你們也不用再過了。」
他們將信將疑,但大多數人動心了。
「可是小公子那兒小的們該怎麼回話?」
想不到還有意外收獲。
他口中的小公子,應該是韓家小少爺吧。
「小公子那兒自有娘娘安排,你們無須多問。」
他們點點頭,說罷便拿起刀要殺了趙寅之。
「住手,你若殺了他,不就落實了你們劫賑災銀的事了嗎?」
他抓了抓亂糟糟的頭發,問:「那怎麼辦?」
我笑道:「這鍋總要有人背的,趙公公倒是個很好的人選。」
趙寅之怒不可遏地瞪著我,我心中甚是佩服,趙公公當真是聰明。
「大人這招真是太妙了。」
他們連行裝都沒收拾就跑了,留下空蕩蕩的寨子。
趙寅之松了一口氣,一臉佩服地看著我,問:「你為何不問問賑災銀被藏在何處?」
「問多了反而顯得刻意了。」
我解開了他的繩子,他卻突然臉色陰鷙下來,一把掐住了我的脖子。
「趙公公……咳咳……你……做什麼?」
「你到底有什麼目的?」他問。
「我隻是想……咳咳……幫你。」
他冷聲道:「滿口胡言。」
我的一滴淚滑落,打濕了他的手。
「你很像我哥哥,我不想讓你受傷。」
趙寅之的手抖了一下,他慢慢松開我,眼睛蒙上了一層悲傷。
「……你有哥哥?」他問我。
我跌坐在地上,無力地說:「有,可惜見不到了。」
「為何?」
「他死了。」
趙寅之似乎想起了什麼,陷入了沉思中,眼神中是惋惜和痛苦。
我的確有個哥哥,可是他是生是死我卻不知,當年我被賣給人牙子後,就再也無緣見到他了。
15.
韓府小公子勾結山匪偷盜賑災銀,罪及滿門,然而,韓大人為了保住自己,不惜將韓小公子從族譜中除名,親自將其送至朝堂之上認罪。
更有韓貴妃大義滅親,親自監斬自己的弟弟。
朝中無人說韓府的不是,反而多贊美之聲,貴妃娘娘大義滅親,韓大人忠君愛國,當真是我朝之福。
蕭璟乾摔碎了茶杯,緊緊地握著拳頭,手中的血滴在地上,他連身子也顫抖起來。
「韓定山那個老賊,是朕低估他了。」
「陛下莫要傷了自己,來日方長,凡事不可心急。」我勸道。
他走近我,說道:「你為何總是這麼冷靜?」
「因為奴婢沒有陛下的煩惱。」
他背過身去,平復了情緒,道:「朕想知道你對這件事怎麼看?」
「陛下要隱忍,韜光養晦,等敵人得意忘形之時再伺機而動,斬草除根,不要留下一絲卷土的機會。」
他猛地轉過頭來,道:「你究竟是誰?」
「陛下為何這樣問?」
他步步逼近,道:「你看似聽話軟弱,可是你總是能做出出人意料之事,你無緣無故出現在鹿陵,又恰好救了朕,而且亂石坡上,是你查出了偷盜賑災銀的幕後人,現在你又說出這番話,讓朕不得不懷疑,你根本不是普通的宮女。」
我抬起頭,毫無畏懼地看著他,「陛下多慮了,這一切都是巧合,陛下若不信,讓人去查便可,奴婢句句屬實,絕無欺騙之意。」
他嗤笑一聲,「你如此信誓旦旦,就算朕派人去查也不會有什麼有用的消息,何必多此一舉。」
「陛下不信任奴婢,又為何留下奴婢?」
他深邃的眼眸盯著我,道:「朕想看看你到底有多少秘密藏在心裏,這可比殺了你有趣多了。」
是嗎?!
16.
朕要韓貴妃死。
這是他封我為婉妃的條件。
與其說這是恩惠,不如說是命令,我無法違抗,若韓貴妃不死,那便隻能是我死。
「若奴婢做不成呢?」
他捏住我的下巴,嘲諷道:「還有你做不成的事嗎?」
要殺一人很簡單,但是想要全身而退卻非易事,無論我以哪種方法除掉韓貴妃,這罪名都是我的,若是被查出來,我便是替罪羊,若是查不出來,他的後宮不僅少了一個禍首,韓家也會大受打擊。
他倒是會利用人。可是,他又怎知我不是在利用他來除掉韓貴妃那個絆腳石呢。
趙寅之來尋我,他告訴我,若我不願,他可以偷偷送我出宮,從此隱姓埋名,遠離宮廷。
「趙公公為何對我這麼好?」
他道:「你曾經救過我,這事便當做我還你人情了。」
「可這是死罪,趙公公不怕嗎?」
「這不是你該擔心的事情。」
可是我已經隱姓埋名十年了,我費盡千辛萬苦活下來,就是為了現在的這一切,我怎麼可能離開呢。
我在冷宮蟄伏三年,就是為了萬無一失地走到今天。我的手上沾滿了鮮血,已經回不了頭了。
「趙公公好意奴婢心領了,奴婢已經欠您許多了,不能再連累您,還請公公忘了方才的話吧。」
他有些生氣,捏住我的肩膀,道:「你這是找死。」
「奴婢賤命一條,死了也無妨。」
「難道你不在乎你的家人嗎,你死了他們怎麼辦?」
我抬起頭,看著他生氣的面孔,痛由心生,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
「奴婢的家人……不會在乎的。」
他們已經死了,死了十年了。
趙寅之手上的勁松了幾分,他憐惜地看著我,道:「我的妹妹若活著,她應和你差不多大了。」
自從亂石坡上我告訴趙寅之他像我的哥哥後,他對我的態度便變了,原來隻因我讓他想起了妹妹。
他勸我無果後,便嘆息道:「你好自為之。」
韓貴妃得知我被封為婉妃的消息後便召見了我,打罵折磨自然是少不了的。
「娘娘饒命,奴婢是奉旨行事,奴婢若不答應便是死罪。」
她疑惑地問:「什麼意思?」
「陛下膝下無子,各宮娘娘懷有身孕後都莫名其妙地滑胎了,所以陛下封奴婢為妃,是要奴婢假裝懷有龍嗣,然後查出滑胎一事的真相,奴婢隻是聽命行事,與陛下並無肌膚之親,求娘娘饒命。」
韓貴妃慌亂起來,而後她給了我些許珠寶,讓我好好辦事。
「該做些什麼你應該明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