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腦還沒反應過來,眼眶就已經不受控制地溢出眼淚。
我紅著眼抬頭,見到了年少時刻在記憶深處的那張臉。
如珠如玉的少年早已褪去青澀。
清雋精致的眉眼下暗藏鋒芒,那份清冷的氣質更甚從前。
他薄唇微揚,那雙本該顯得凌厲的丹鳳眼中,此刻卻溢滿了溫柔。
「這位小姐,或許我長得和你英年早逝的初戀很像?」
我怔怔看著他。
眼淚瞬間掉落,委屈像開了閘,再也抑制不住。
「前夫哥,心裡痛。」
下颌輕顫,哽咽聲溢出喉間。
沈未帆唇角的弧度一點點變淺,眼眸微凝。
「不要告訴我,你在為別的男人心痛。」
我沒說話,手機鈴聲卻適時響起。
是顧時琛。
沈未帆自然地拿起手機,接起。
「滿滿,我知道我對不起你,但至少讓我見你一面,可以嗎?」
Advertisement
我抬眼。
那雙琥珀色的眸子緊緊鎖著我,唇抿成直線。
平靜的外表仿佛隨時會被撕裂,露出潛藏其中的病態和偏執。
我心跳加快,伸手去搶手機,卻被他攥住手腕拽進旁邊的包廂。
手機掉落在地。
電話那頭顧時琛語氣急促:「什麼聲音?你那邊發生什麼了?」
「滿滿,你說句話!」
包廂內滿室靜謐。
沈未帆將我死死抵在門板上,微涼的掌心捧著我的臉。
鋪天蓋地的氣息隨之覆了下來。
他霸道又強勢地掠奪我的呼吸,失了智般急切地感受我的存在,仿佛在收復失地。
我被吻得喘不過氣,雙手去推他,卻被他按住貼在門板上,以十指緊握的姿勢。
我甚至能聽到親密交吻時溢出的輕微響動,一下又一下地敲擊著敏感的神經。
寂靜又昏暗的包廂裡,隻剩氣息交纏的聲音。
顧時琛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他聲音冷了下來。
「滿滿,你跟誰在一起?」
沈未帆不緊不慢地撤出,指腹輕輕摩挲我紅腫的唇瓣。
昏暗的光線中,男人眸色幽沉,像深不見底的寒潭。
他嗓音帶了啞,又低又勾人。
「先把我從黑名單裡放出來。」
「至於你那些前科,我們日後再談,嗯?」
有些缺氧導致的腦袋發暈在這一刻理智回爐。
我勾著笑看他,眉眼溫柔,薄唇輕啟。
「給我滾。」
沈未帆:「……」
我撿起手機,掛斷,頭也不回地離開。
8
回到公寓樓下,顧時琛倚靠在樓梯拐角處。
高大的身形被陰影圈住,腳邊一地的煙頭,平白染上幾分厚重的孤寂。
聽到聲音,他掀起眼皮,露出疲憊泛紅的眸子。
對視片刻,他自嘲地輕哂,將指尖的煙蒂扔到地上,抬腳踩滅。
「我待會離開的時候會撿的。」
我移開視線,懶得再跟他演戲,錯身離開。
「安滿,剛剛跟你在一起的男人是誰?」
我腳步頓住,回頭。
「你是以什麼身份質問我呢?」
「怎麼,追我快一年了,還沒把那位叫『小小』的姑娘刺激回來呢?」
關於這個叫「小小」的人,我找了很多人才打聽到一些事。
顧時琛和姜小小青梅竹馬,她喜歡了顧時琛很多年。
但顧時琛大學之前是個混不吝的,喜歡早戀,跟許多小姑娘曖昧不清。
甚至因為某些綠茶的挑撥離間,疏遠打壓姜小小。
人家心灰意冷,改了高考志願,徹底跟顧時琛決裂。
當顧時琛反應過來她不是賭氣之時,連夜趕去她的學校,卻看見她牽著別的男生,笑得燦爛無比。
他認定姜小小是跟他賭氣,為了逼她回頭,我就成為了他的目標。
他收斂浪子本性,用前所未有的耐心,編織了一張充滿愛意和溫柔的網。
為了讓姜小小吃醋,甚至逼真到把我都騙進去了。
隻可惜,從始至終,那張網困住的隻有他自己。
到頭來,他什麼也抓不住。
顧時琛頹然地垂眸,眼睫顫動。
他艱澀開口:「我知道,小小不會回頭了,一直以來都是我的執念而已。」
「她告訴我,過去的事已經無法改變,我應該抓住的是現在。」
顧時琛看向我,眸中浮現痛色。
「那晚,我把自己灌醉,發現小小的影子越來越遠,而你的一顰一笑越來越清晰。」
「我想,我好像真的放下了。」
「這一年中,我見到了你太多不為人知的一面,心緒也無數次被你掀起波瀾,我早已分不清自己是演戲還是已經習慣了有你在身邊。」
見我沉默不語。
他一步一步朝我走來,眼中漸漸燃起哀求和一絲希冀。
「滿滿,是我對不起你,但我願意用餘生來補償你。」
「再給我一次機會,求你。」
顧時琛作勢要將我擁入懷裡,我大力將他甩開,居高臨下地環臂看向他,嘴角扯出一抹譏諷的弧度。
「你裝ŧũ̂₌深情裝上癮了?是不是把自己感動壞了?」
也許是從沒見過我這麼刻薄的模樣。
他怔在原地,瞳孔微顫,一句話也說不出。
我嗤笑:「你愛姜小小嗎?未必吧,你隻是習慣了她追在你身後,把她理所當然地視為所有物罷了,當她離開後,你又不甘心了。」
「對我也是一樣,你隻是不甘心付出了一年的時間和精力,最後兩頭都得不到,演什麼深情款款呢,給你自己演爽了吧?」
他猛地加重語氣:「我沒有,我對你是真心的!」
「是嗎?要是姜小小回來了,你會怎麼做?」
他蒼白的薄唇翕動,垂下眼睑逃避我的視線。
我笑盈盈地看著他:「你會跟她在一起,然後又放不下我,在我們之間搖擺不定。」
「被發現後,又惱羞成怒地把責任推到我們身上。」
「顧時琛,承認吧,你就是狗改不了吃屎的賤人,永遠活在後悔和不甘裡的垃圾!」
我再也不復往日小意溫柔的模樣,毫不留情地撕開他的遮羞布。
顧時琛臉色灰敗,逃也似的大步離開。
仿佛我是洪水猛獸,連背影都搖搖欲墜。
9
回到家後,發現安溢上課去了,繃著的神經這才松懈下來。
鬼使神差地,我用塵封已久的小號登錄了社交軟件。
從零星幾個關注中找到某個人。
所幸,她還在更新。
最新一條,是她和一個男人在海灘夕陽下擁吻的剪影。
配文:【青梅竹馬,終成眷屬。】
「砰——」
手機被我扔了出去,屏幕四分五裂。
心髒在同一時間像是被手捏緊,幾乎無法呼吸。
腦中升起的朦朧希冀在一瞬間支離破碎。
隻剩下無法紓解的憤怒和無力。
青梅竹馬,又是青梅竹馬!
沈未帆是這樣,顧時琛也是這樣。
我安滿這輩子跟青梅竹馬過不去了是嗎?!
……
高一那年,班裡來了一名叫沈未帆的轉學生。
他雖然低調,但周身矜貴斯文的氣質擋都擋不住。
待人和善、溫潤清雋的外表下卻是拒人於千裡之外的疏離感。
剛來那幾天,每到課間,就會有好多女生借著上廁所或找人的名頭路過我們班,再裝作不經意地看他一眼,然後紅著臉竊竊私語。
男生也都十分警惕,擔心他搶走暗戀對象的芳心。
而我,在見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我必須拿下他。
小鎮的女孩大多羞澀內斂,連情書都不敢寫。
我不一樣,我會主動找他問問題。
當他解答出來後,用裝著崇拜的眸子望著他,語氣誇張地把他誇得天花亂墜。
實際上,這種題型我滾瓜爛熟。
為了表示感謝,我會回禮。
有時候是一瓶牛奶,有時候是一袋餅幹,還有我親手做的小木雕。
我深知大城市裡的人見多了昂貴的禮物。
這種帶著心意的小手工反而別具一格。
當月考成績出來後,沈未帆在公告欄站了很久。
上面張貼著年級榜單。
第一名:安滿。
第二名:沈未帆。
他眼眸微闊,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耍我?」
我故作無辜:「都是你教得好呀,是你的功勞。」
他眼神帶了些復雜。
半晌,掀唇說:「不要再問我題了,也不要給我送東西。」
言外之意,別再來煩我。
我笑容變得淺淡,斂下眉眼。
「嗯,知道了。」
說完扭頭就走。
10
之後的一個月,我沒再找他。
甚至連眼神接觸都會刻意避開。
小小的教室,我們卻像是隔了條銀河。
不少人看到我們掰了,覺得自己又有機會了。
男生積極找我討論學習問題,女生偶爾會往沈未帆跟前晃。
不一樣的是,我笑臉對待每一個同學,輕聲細語地給他們講題。
而沈未帆唇角的弧度一天比一天淡。
以至於上課時,我總感覺後背有一道強烈的視線。
但這並沒有影響到我。
我依舊履行著承諾,連一分視線也沒有給過沈未帆。
將「形同陌路」這四個字做到了極致。
直到某天放學,我被幾個精神小妹堵在了巷子裡。
「你這綠茶婊,還勾引上我男朋友了?」
我聲音平靜:「你誤會了吧,我不認識你男朋友。」
「裝什麼呢,這麼會勾男人,要是我把你這張臉劃爛……」
我警惕地往後退:「你們要是敢這麼做,我不會放過你們的。」
大姐頭笑了:「你爹媽沒了,還被大伯一家壓榨欺負,連家都沒了,誰會管你啊?」
我嗓音發顫:「我男朋友會幫我。」
她嘲諷道:「你不會想說,你男朋友是沈未帆吧?」
我垂著臉,沒吭聲。
「誰都知道他不想理你,你還自作多情呢?」
就在這時,巷子口出現一道熟悉的聲音。
「你們,是在欺負我女朋友嗎?」
沈未帆眉心微蹙,眼底壓抑著一絲戾氣。
溫潤的氣質驟變,令人生寒。
這幾個精神小妹也是有眼色的,立馬打了個哈哈道歉離開。
我睫毛輕顫,聲音罕見地帶了一絲脆弱。
「麻煩你了,以後不會了。」
說完我推開他匆匆離開。
11
第二天,我又恢復了原來的模樣。
跟別人說說笑笑,仿佛昨天什麼也沒發生一樣。
隻是,校園裡突然多了一條謠言。
我和沈未帆在早戀。
偏偏他像是要坐實謠言一樣,去哪兒都跟在我身後。
為此,我們還被老師叫去談話。
從辦公室出來,我眼眶泛紅。
「謝謝你幫我,但是麻煩你之後離我遠點。」
他薄唇抿直,琥珀色的眼睛裡醞釀著晦暗。
之後他也的確如我所願。
直到我值日當天,同班男生幫我一起倒垃圾。
我笑著給了他一個老虎木雕,親手做的。
他受寵若驚地正要接過,一條纖瘦有力的胳膊擋在了我們之間。
淡香襲來,修長如玉的手拿過那個木雕。
沈未帆朝那個男生笑得和善。
「同學,我能買下來嗎?多少錢你開。」
男生看我一眼,低下頭離開了。
「沈未帆,你犯什麼病?」
我凝眉盯著他。
這人哂笑一聲,語氣帶了些無奈。
「我也許真是犯病了吧。」
「安滿,我反悔了。」
「你隻能來找我講題,也隻能給我送東西。」
那天,夕陽把我們的影子,拉得很近很近,仿佛融為一體,密不可分。
我知道,時機到了。
翌日,我故意露出了手臂上的鞭痕。
沈未帆眼底的戾氣一閃而過。
放學後,他將我帶回家,幫我擦了藥,又親自送我回家。
那晚,月亮很大很亮,將他側臉細小的絨毛都照得清晰。
院子裡傳來打鬧叫喊聲,我害怕得縮進了他懷裡。
這是我們之間的第一個擁抱。
大伯和大伯母因為犯罪被抓。
我們的生活終於回歸平靜安寧。
至此,我的計劃完美結束。
12
他對我越溫柔,越顯得我的初心無比卑劣。
在真心換真心的年紀,即使是刺蝟,也會因為那點善意而變得柔軟。
我向他坦白,一切都是利用,做好了他發怒或者疏遠的準備。
可沈未帆卻說:「我都知道。」
「可我依舊入了套,你猜是為什麼呢?」
那雙琥珀色的眸子輕眨,像是一江春水蕩漾,卻在我心上泛起了漣漪。
我臉上發著燙:「不能早戀。」
沈未帆「嗯」了一聲,溫和的嗓音多了絲愉悅。
「那就高考後,坐實這個謠言吧。」
可沒過多久,等來的卻是他和青梅出國的消息。
沒人知道,我和他的青梅見過一面。
大城市裡來的那個姑娘從腳到頭發絲都是精致的。
我至今還忘不了她看我的眼神。
那種看著陰溝裡的蛆蟲,多看一眼都嫌髒的眼神。
她說:「我叫溫怡,和沈未帆從小一起長大。」
「你要清楚,你這種人永遠不可能和他在一起。」
「我們要出國了,希望你不要再纏著他。」
言外之意,我配不上沈未帆,他們才應該是一對。
說實話,我真羨慕她啊。
出生就在羅馬,從小在家人的愛和縱容當中長大。
想要什麼,伸伸手就能得到。
不用看任何人的臉色,也不用在意任何人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