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安不是來自於我,而是來自於我肚子裡的孩子。
為什麼會感到不安?
我嘗試著和國強溝通,得到了也隻是他在我肚子裡面一頓亂踢。
遭殃的還是我自己,算了。
我又屁顛屁顛地去問應淮,應淮也隻是揉了揉我的頭安慰我可能是孩子快出生了感到不安吧。
我稍稍安了安心。
這幾天不斷有正派人士來找應淮,不知是做何事,我估計沒安什麼好心。
有天我正準備去外面買點孩子的衣服,剛出門的時候卻在院子裡看到了個影子,我以為是有人偷偷進來的,隨即躲在門後面。
那個黑影映在地上,我看了一眼後卻連連後退,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那個影子的脖子像是被拉長了一樣,感覺脖子上的腦袋隨時會掉下來。
這個影子的主人,不是正常人。
當我意識到這點時,我趕緊將門鎖住,想傳訊給應淮。
突然有一隻手搭在我的肩上,我緩緩轉頭,那整隻手全腐爛了,上面不斷有白色的蛆在腐肉上爬。
我轉頭的對面有我的梳妝臺,鏡子倒映著這隻手的主人模樣。
那個人的身體被一團黑霧包裹著,分不清是男是女,脖子通紅,又細又長,上面還有黑洞,黑洞裡面不斷有蟲子往外爬。
更恐怖的是他的臉。他的眼距很近,眼睛又細又長,眼睛幾乎要長到太陽穴那,沒有鼻子,嘴巴紅到發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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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我的心跳得很快,感覺自己的身體直往上升,仿佛是要飄到空中去。
冷靜,冷靜。我對我自己講。
應淮曾經給了我防身的東西,我想將它從錦囊中拿出來,可是下一秒我肩上的壓力就消失了。
我徹底轉身,那個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完完全全地消失了。
我焦急害怕地跑到院子裡面想找應淮。「應淮!」我大聲喊道,卻沒有任何回應。
但是天空逐漸黑了下來,不對,現在才下午兩點,天怎麼會黑?
我似有感應地抬頭看,院子上頭全是剛剛那個怪東西,他們眯著眼睛看著我,發出呵呵的聲音,無數隻腐爛的黑手向我襲來。
「不要……!」我用力喊著,肚子傳來一道力量,在我身旁形成一個白色的防護罩。
「殺掉……」「殺……不掉」「是……我們……」「再……見……」耳邊斷斷續續地聽到他們的聲音,過了不知多久,那些聲音連著怪東西一塊消失掉了。
而我也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13.
再次睜眼,我看到了十多個跪在地上的魔族和人族大夫。
應淮的臉色差到了極點,極力克制著火氣:「本座要你們有什麼用!」
大夫們跪得更低了,整個人瑟瑟發抖。
「應淮……」我聽到了自己喉嚨發出的幹澀響動。
應淮驚喜轉身,坐在我旁邊,緊緊地抓住我的手:「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我艱難起身:「我……躺了有多久?」
「一月有餘。」應淮回答。
「一月……一月前……」我回想著我倒下前的情景,想起來了那些恐怖的怪東西。
我反手抓住應淮,焦急地說:「有……有怪東西!沒見過,很恐怖!」
應淮沉默片刻,遣散了那些大夫,屋子裡隻有我們。
應淮的手輕輕拂過我的發絲,溫柔地對我說:「不要害怕,我已經解決了。」
「解……解決了?」
「嗯,解決了,你現在受驚過度,安心養胎,別去想多的。我永遠都會保護你的。」應淮目光溫和,柔情暗蘊,我卻看到了他眼神中一閃而過的痛楚。
我皺眉:「應淮,你究竟瞞著我什麼?」
應淮緩緩起身,深色的瞳孔如同黑夜般寧靜與神秘,隨即背對著我,聽不清語氣。
「此事與你無關。」說完用力地關上了我的房門。
我拖著疲憊的身體下床,一瘸一拐地向門口走去,卻發現門被應淮用法力關上了,怎麼都打不開。
外面,究竟發生了什麼?
應淮無力地坐在上席,想起來一個月前的事。
那天他親自去購置了孩子的衣服,和小倉鼠的喜服。
當時他們的婚禮都沒有辦,他想著過段時日給她一個盛大的婚禮,八抬大轎,十裡紅妝,華麗地當他的魔後。
他抱著欣喜的心開門,就看見了他的小倉鼠毫無生機地倒在地上。
他請遍了魔族的所有大夫都醫不好她,他的心情也一天比一天糟。
直到人族正派求見,說有救他夫人之法。
人族帶來了人族的大夫,隨後和他講之緣由。
傷害到小倉鼠的,是魘人。
魔族是由人轉換到魔的,應淮這種天生魔種的,小時候也是人。
而魘人,非人非魔,遊離於兩族之外,沒有任何理智,無差別攻擊,且力量強大,目前找不到弱點。
應淮聽此,毫不留情地打斷了人族的講話:「從何而來?」
人族正派派來的是陳沐,陳沐聽此滿臉通紅,支支吾吾。
應淮見此,一股燥意浮上心頭,看向陳沐的目光猶如刀刃一般:「本座可沒那麼時間。」
陳沐迫於壓力,緩緩道:「當初……我派天師將您封印於玄淵之下,就是借助的魘人的力量。」
魘人的魘氣能夠壓制魔氣,最初的魘人力量還不大,是天師犧牲了自己的力量,才勉強將應淮封印。
封印後,天師準備和魘人同歸於盡,可魘人卻衝破了同歸於盡的封印,和天師融為一體,逃出宗派不知所終。
而魘氣重傷了許多修士,修士們受傷後傷口不斷擴大腐爛,最後成為新的魘人。
他們翻遍了藏書閣,才找到應對之法。
至純之體可以吸收掉所有的魘氣,消滅魘人。魘人也無比清楚自己的最大的敵人,想來殺掉至純之體。
而恰巧,小倉鼠的孩子能抵御魘氣的攻擊。
這才讓小倉鼠死裡逃生,隻不過會昏迷幾個月。
應淮再也坐不住,眼睛裡像是著了火:「你們之前來求見本座,就是想犧牲她來處理你們的爛攤子?」
陳沐將頭低得更低了:「是。沒有她,整個世界都會天翻地覆的!」
應淮重重地揮了揮袖子,斬釘截鐵地說:「沒有可能,本座不會讓她犧牲。你們,另尋他法。」
陳沐連忙道:「不管她救不救她都得死!」
「我不會讓她死!」
陳沐沒有立刻回答他,隻是緩緩走出門外,聲音忽遠忽近傳到應淮耳旁。
「魔尊,還有一個被長老們放棄的計劃。
「書中寫著,還有一類人能吸收魘氣——天生魔種。」
其實,原本看到的文獻裡,隻寫著天生魔種能吸收魘氣,而魔種普遍情況下是殺不死的,所以他們無異於又養了個新的惡魔。
但偏偏,他有了最致命的弱點,他的孩子可以。
所以他們才抓了小倉鼠,可後來被應淮救走,遂放棄。
就在被應淮救走的那天,他們尋得一本新的文獻,新的文獻上寫著至純之體可以吸收魘氣,而且可以輕易地殺死。
應淮站在大廳孤身而立,那一雙眼眸幽沉如寒冬冰冷的湖水,他慢慢伸出手,手上的黑色魔氣若隱若現。
應淮走向拿來的定制的喜服,喜服很漂亮。
小倉鼠穿上會更漂亮,他想。
下一秒,魔氣團團蓋住喜服,喜服由紅轉黑,淪為灰塵飄散在空中。
14.
大事,又出大事了。
我竟然被應淮關禁閉了。
應淮還避著選擇不見我,吃食都是下人送來的。
壞男人。
我在房裡來回踱步,終於想到了一個辦法。
「哎呦,肚子好痛!痛死了!!」我躺在床上捂著肚子不斷翻滾,緊閉的雙眼悄咪咪睜開一條縫,等著應淮出現。
不出片刻,應淮就出現在了我面前。
他低沉的嗓音幽幽地響起:「不用裝了,演技真差啊小倉鼠。」
我立馬起身,用力捶了應淮幾捶,雖然對他來說根本不痛不痒。
「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你怎麼躲著不見我……」我抓住他的衣領,將眼淚鼻涕全部擦在他的衣服上。
他輕嘆了一聲,將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我,隻是隱瞞了該隱瞞的部分。
完蛋了,世界末日了,我還沒有囤好多食物呢。
比世界末日更完蛋的,是我的肚子。
「應應應……淮。你相信我,我這回是真的肚子疼!快快快叫大夫!」我捂著肚子。
「好好好,你忍忍,我去叫。」應淮立馬傳訊,不出片刻就有大夫來。
大夫看了我的狀況,用魔氣探查後,跪下來道:「魔後這是要生的徵兆!本來應該還有一月不知為何……」
應淮緊握住我滿是汗的雙手:「叫產婆來。」
應淮施了個術法,讓我的痛楚瞬時減半,孩子也順利地生了下來。
我看到了應淮的滿頭大汗,我想給他擦一擦,卻慢慢地閉上了眼。
模模糊糊間,他好像小心翼翼地親了親我的額頭。
「我會回來的。」
回來?去哪?
再次睜眼,已經是黑夜,我緩緩起身。
下人抱著孩子上前。
孩子很乖,臉蛋紅紅的,閉著眼睛,鼻子像應淮,嘴巴像我。
我伸出手碰了碰他的臉,很軟。
這幅場面很溫馨,有應淮在會更好。
我現在還感覺非常虛弱,問:「應淮呢?」
下人搖了搖頭,就在這時,外面有人敲門。
我應許之後,進來一人,是陳沐。
陳沐看到了警惕的神色後,連忙擺了擺手:「我不是來害你的。」
陳沐跟我講,就在我昏迷的那一個月,應淮和人間正派達成了條件。
他說:「照顧好我的小倉鼠,她不能直接接觸太陽,她非常畏光,也怕熱。」
他說:「她最愛吃瓜子,但最容易引起上火,要讓她克制著吃。」
他說:「她冬天會變成小倉鼠睡覺,不要打擾她睡覺。」
他說:「我原以為自己能一輩子保護她的。」
人界修士已經調動了全部的人將所有的魘人趕到鎮魘塔,但這並困不了他們多久。
多年後的陳沐依稀記得,夜色濃厚得化不開,雷聲在頭頂上轟鳴。鎮魘塔裡面的魘氣瘋狂溢出,張牙舞爪地繞在塔周圍形成了濃厚的陰影,四周的草木皆枯,沒有風聲,沒有蟲鳴,
隻有無止盡的哀嚎。
應淮隻沉默地看著此景,然後義無反顧地進入了鎮魘塔。
應淮用他自己,換取了世界的安寧。
但對於應淮來說,隻是為了換取小倉鼠安寧罷了。
15.
陳沐說完後,就退出了我的房間,方便留我一個人平息情緒。
應淮為了我,犧牲自己,去吸收魘氣,將自己困在塔內。
我無神地坐在床榻上,心中百感交集。
我與應淮相識滿打滿算也不過兩年,值得他那麼多付出嗎。
我看人間的話本裡,男女主角總會你儂我儂的說愛,可是應淮一次也沒有對我說過。
所以我總以為我們是有愛的,但不多。
可是如今,我終於意識到他對我的愛有多深,即使他一次也沒對我說過愛我,在他犧牲之後。
我從下人手中接過孩子,孩子已經醒了,樂呵呵地看著我。
我沉重地閉上眼睛,與他額頭對著額頭。
驀地,我的周圍出現了亮眼的光圈,等光芒褪去,我已經站在了一個陌生且荒蕪的地方。
在這荒蕪之地,有一間破敗不堪的小房子。
我緩緩走進去,裡面有一個大櫃子。
「躲在這,我會回來的。十年ṱṻ²,二十年,百年,我會回來,那時候世人會接納我們的。țũ̂ₓ」一個中年男人對著櫃子裡面的婦女說。
那個婦女哭著點頭,懷裡抱著一個男孩,長得和我的孩子有幾分相似。
中年男人提著劍出去了,外面的人對其作揖:「師兄。」
他裝模作樣地點了點頭,跟著他們走了。
我想去看看那個小男孩,上前一步卻感覺又被拉進了另一個場景。
「聽說沒,昨天又有男人去到那個寡婦家裡面了。」一個臃腫的婦女一邊洗衣服一邊對旁邊的婦女道。
「聽說了,嘖,要我說她家男人就是被她這副騷樣逼走的。」
「撲通——」兩人雙雙墜入溪水中。
回頭是一個長相清秀的小男孩氣得臉色發紫,兩手打顫。
「不許你們這麼說我娘親!」
兩婦人從水中起身,破口大罵:「你那娘本來就不是什麼好東西!這方圓幾裡誰不知道!你小子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前段時間不是還在偷員外家的玉瓶呢。」
憤怒如同潮水在胸中洶湧起伏,小男孩大喊:「我才沒有!!」
小男孩身後走來一個穿著藍色襦裙的女子,氣質溫潤。
「好了,不要生氣了,姐姐今天買了新的書噢。」
胖婦女道:「柳許之,我勸你不要多管闲事,你自己家那點破事都還沒解決吧。你和那崽子他娘都是一個貨色,你未嫁就和隔壁那書生睡了整個村子都傳遍了。」
柳許之依舊隻是笑笑,拉著小男孩就走,徒留兩個婦女在原地有氣無處發。
柳許之將其帶到自己的屋子裡,摸著小男孩的頭:「無須和她們生氣,清者自清。」
小男孩隻是低著頭,不言語,像是在生悶氣。
柳Ťû₆許之彎腰,笑著說:「好啦,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溫郎和我家提親啦。」
小男孩驚喜抬頭:「真的嗎!」
「嗯,他是一個負責任的男人。你以後也要做一個負責任的人噢。」
「我會的!」
畫面再度扭曲,變成了鑼鼓喧囂,房門外遍布紅綢景色,廊角,樹上都高高地掛著紅色的大燈籠。
柳許之鳳冠霞帔,紅唇皓齒,兩邊插著鳳凰六珠五步搖紅色的寶石輕輕的搖晃,碰到了她的眼睛,她的眼裡充滿了幸福和甜蜜。
今日,應是柳許之和那溫郎的大喜之日。
柳許之裝扮完畢,就看見門口小男孩在等待。
她笑著上前:「你娘接過來了嗎?」
小男孩搖搖頭,溫郎從遠處上前,攬過柳許之:「結完婚!我就去京城考取功名!給你住上更好更大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