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情於理於法,我都不能和他抗衡。
我說不出話來,隻覺得心窩裡攪著莫名而來的委屈,同時又覺得可笑。
沒有了錢也就沒有了情誼,沒有情誼又哪來的臉奢求溫柔?
秦之洲做得對,秦之洲做得好。
痛打落水狗,不必顧及曾經那些不甚光彩的年少荒唐。
我眼眶赤紅滾燙,緊抿的唇瓣顫抖起來。
秦之洲望著我,皺了皺眉,站起身要來抓我的手。
我一把甩開,摟著圈圈往後退。
秦之洲眼神一跳,開口想要說些什麼。
包廂的門忽然被推開,老板神色慌張:「我們被包圍了!」
老板身後,擠進來一個年輕女孩,急急忙忙地對秦之洲說:「秦老師,外面有好多粉絲,一直在衝門,門要擋不住了。」
我認得這個女孩,就是她把我騙到化妝間的。
但現在不是秋後算賬的時候,外面的粉絲要是衝進來,看見秦之洲和鄭圈圈,直接「人贓並獲」,大家一起 GG。
秦之洲見慣大場面,又天生自帶冷靜 buff,他看向老板,問道:「有後門嗎?」
老板點點頭:「有是有……」
秦之洲二話不說,拉著我的手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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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傻眼的瞬間,人已經被拉到門邊,隻能後知後覺地嚷嚷:「不是……你別拉我……你別——兒子!你不要兒子了?!」
秦之洲腳步一頓,轉身把鄭圈圈抱了起來。
鄭圈圈憂傷地扁嘴:「我好像還不如碎碎冰重要……」
我也覺得秦之洲這人問題很大。
剛剛說要撫養權的是他,現在不把兒子當回事的也是他,難道兒子就隻是他給我找堵的純純工具人?
「小檸,」秦之洲左手拉著我,右手抱著圈圈,邊走邊交代,「讓小松把車開到後門,你去前面發籤名照,穩住粉絲,盡量拖延時間。告訴他們,過兩天劇組開放探班,不要在公共場合聚集,影響不好。」
看得出來,在被重重包圍中脫身開溜這件事上,秦之洲已經遊刃有餘了。
車門關起,透過特殊貼膜的車窗,前後左右都沒發現人後,我暗暗松了口氣。
秦之洲自從上了車,電話就沒停過。
圈圈坐在我和秦之洲中間,扯了扯我的衣袖,小聲問:「爸爸是大明星嗎?」
我瞪他一眼:「一口一個爸爸,認爹這麼積極,我同意了嗎?」
「媽媽,」圈圈歪著頭,純良天真地說,「老師說過,口是心非是不對的行為。」
我默默硬了拳頭,皮笑肉不笑地問他:「老師有沒有說過,『棒下出孝子』是千古的真理?」
圈圈挪了挪小屁股,往秦之洲身邊靠。
我把叛變的矮蘿卜扯回來。
但矮蘿卜有自己的想法,又挪回去。
事實證明,虛假敷衍的母子情果然難以維持。
秦之洲打完電話,看了過來。
我和圈圈立刻繃得老老實實,坐得端端正正,像大、小兩截木頭。
秦之洲伸長胳膊,從圈圈背後繞過,緊緊握住我的手。
一向淡漠的長眸深處閃過淺淺暖色,像極了久違的溫柔:「別怕,有我在。」
我試著往回抽自己的手,沒成功不說,還換來了更緊的抓握。
我與秦之洲反復拉扯,交握的手來來回回,跟扯大鋸似的。
圈圈忍無可忍地哀叫:「我快摔下去了!」
被點穴一樣,我瞬間老實。
我不掙扎,秦之洲也不用力,松松握著我的手。
我輕咳了一聲,問道:「我們去哪?」
「桃源。」秦之洲回答。
「哦,」我心不在焉,又忽然一頓,「啊?!」
桃源是影視城外的豪宅社區,住滿了響當當的一線明星。
秦之洲在那裡有窩不奇怪,奇怪的是,我們為什麼要去啊?
像是知道我在想什麼,秦之洲淡淡道:「如果不想去家裡談,也可以去律所談,看你高興。」
「回家!」我見風使舵,毫不遲疑,「馬上回家!」
車開進桃源地下,繞了兩圈後,停靠在車位上。
這裡私密性好,單戶電梯,指紋識別。
到了門口,秦之洲在密碼鎖上輸入數字。
我看得真切,0615。
「……不是我生日。」我把埋怨含在嘴裡。
當年我金屋藏他時的房子,密碼鎖是他生日來著。
我聲音小得像蚊子飛,秦之洲偏偏耳聰目明。
他看了我一眼,說:「是圈圈的生日。」
「不是啊,」我反射性地說:「圈圈生日是 4 月。」
「是他的生日。」秦之洲緩緩道:「他的生命日。」
我很迷惑,不明白生命日是個什麼日子?
等秦之洲的目光挪開時,我腦中忽然靈光一閃。
生命日——圈圈有生命的那一天,也就是說……
我憋著一口氣,老臉騰地滾燙。
秦之洲這處房產面積不小,客廳足夠寬敞,採光流暢充裕。
裝修並不華麗,但處處透著「我很貴」的質感。
我以前也有許多處房產,每一處裝修都由我親自把關。
按照我的審美,繁復的法式雜糅奢華的英倫,中間再穿插點沉穩的中式。
每次有客人來,都忍不住贊揚,說小鄭總您的眼光,對得起煤老板這身份。
如今我不是煤老板,入鄉隨俗,勉強給秦之洲這屋子打個及格分。
茶幾上放著加冰可樂、果汁牛奶、普洱熱茶,對照個人愛好。
秦之洲單手擱在沙發扶手上,長腿交疊,眼神淡沉:「談談?」
我苦著臉:「可以不要嗎?」
鄭圈圈一口炫完半杯牛奶果汁,打了個小奶嗝,舉手問:「我的零花錢可以漲到一百塊嗎?」
「不行。」秦之洲看向我,轉而又看向鄭圈圈:「可以,我給你漲到一千。」
我磨了磨後槽牙:「靠。」
鄭圈圈果斷叛變,小嗓子跟鳥叫似的,嗲兮兮道:「爸爸!」
三聲疊二聲的「粑粑」,我雞皮疙瘩快掉下來了。
「不要在孩子面前說粗話,」秦之洲看了我一眼,又看向鄭圈圈,低聲應了句:「嗯。」
雙標到了這個地步,實在不能忍。
眼看鄭圈圈都快朝秦之洲搖尾巴了。
我深吸一口氣:「你找個地方自己玩去……就那個房間,去吧!」
鄭圈圈關鍵時候很配合,跳下沙發跑向我示意的房間,打開門往裡一看。
抽著嘴角把小腦袋探出來:「媽媽,這是洗手間。」
呃……
秦之洲抬了抬下颌:「旁邊的房間是影音室。」
「有動畫片嗎?」鄭圈圈雙眼冒光。
「有。」秦之洲回答。
叫著「好耶」的鄭圈圈跟小火車似的衝了進去。
客廳裡隻剩我和秦之洲。
他端起茶杯,抬眸看我:「還是那個問題。為什麼要消失?有了孩子為什麼不告訴我?見到我又為什麼要跑?」
我:「……」好個三連提問,送命現場。
秦之洲握著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緊:「我可以不追究你不經我同意生了圈圈,但我不能不知道這一切的起因是什麼。」
「秦之洲,你都是影帝了,我看你微博粉絲過億,不算買的也得千萬級了吧,我……我現在這樣……」低頭瞥見指甲裡的油汙,我悄悄握住手,把手指藏起來。
「……現在這樣,挺落魄的,」我攥著拳頭,幹笑著說,「就沒敢再和你聯系,買賣不成仁義在,給不了你資源是小事,總不能做你事業路上的絆腳石。你好端端的單身男神,幾億少女的夢,人設立得多好啊,別因為我和圈圈就……就毀了。」
相較於我的不安彷徨,秦之洲淡然依舊,眼神不變:「我不在乎這些。」
我怔怔:「……那你心態可真好。」
「鄭恩恩,」秦之洲皺起眉,「我在很認真地和你談,你卻在敷衍回避我的問題。」
我啞口無言,沉默以對。
「你對我沒有任何解釋,是真的有苦難言,還是根本就覺得,已經無話可說了?」秦之洲定定地望著我。
舌尖被我自己咬得生疼,隱沒口中,說不說話來。
秦之洲放下茶杯,聲音平靜無波:「我信你是有不得已的原因。離開我並不是拋棄我,生下圈圈是因為他是我們的孩子。不願意再見我,是顧忌我的事業。」
我瞠目抬眸:「你……」
「我必須這麼想,」秦之洲打斷我,漠然道,「如果事實不是這樣,你也不必告訴我。當年你為了我,真心實意付出,我不是木頭,我感覺得到,所以現在,我願意再給你一次機會。」
「可,」我傻愣地喃喃,「我現在……沒錢了啊……就算你給我機會,我也無能為力……」
我話沒說完,秦之洲的手機響了。
他看了一眼屏幕,擰起眉峰,掛斷電話。
「你先住在這裡,這幾天不要出門,我有事要去處理……」秦之洲的手機又響了。
這次,他沒有掛斷電話,隻是按了靜音。
秦之洲臨走前,淡淡地看我:「你也說了,我的粉絲不算買的就上千萬,如果你敢帶著圈圈玩消失,下一次找你的就不會是我一個人了。」
他都威脅得這麼直白了,我能怎麼辦?
我隻能再三保證,用人格發誓,誰敢消失誰是狗!
秦之洲面無表情道:「換個有保障的誓言。」
我:……瞧不起誰的人格呢!
送走了人形測謊儀秦影帝,我癱坐在沙發上,感到十分心累。
鄭圈圈光著腳丫跑出來,泰山壓頂,直撲我懷裡:「媽媽,裡面好多動畫片,好多好多!」
我被壓得快要吐血:「動畫片多不是你隨便認爹的理由!」
「可是他給我漲零花錢诶。」鄭圈圈滿臉欣喜。
「你是隨隨隨便便就能用錢收買的人嗎?」我怒視他。
鄭圈圈羞澀一笑:「怎麼能不是呢?」
我把矮蘿卜丟到沙發裡,這天是聊不下去了。
鄭圈圈就跟後背長了小翅膀一樣,撲稜著回影音室看動畫片去。
我摸出手機,用秦之洲的名字做關鍵字,刷微博和新聞。
各種撲面而來的彩虹屁晃瞎人眼。
秦之洲出道就演了經典角色,開局天胡。
又趕上武俠仙俠玄幻幾座大山崛起,每一個角色都像是為他量身定制。
#秦之洲請把古裝焊在身上#的類似詞條,三天兩頭上熱搜。
秦之洲對自己的職業有規劃,在本該撈錢的頂流時代,他接了一個大學生導演的劇本,零片酬不算還倒貼經費,跟著人家去沙漠歷練。
在沙漠裡糙活半年,拍完這部小成本文藝片。
第二年,這部片子在國外影展一舉奪魁。同時,也在國內電影節上備受推崇,拿獎拿到手軟。
作為男主的秦之洲算是徹底穩了。
秦之洲的粉絲一直很驕傲,覺得喜歡這樣有實力的演員,自己永不塌房。
怎麼說呢。
秦之洲有實力是真的,至於塌房……娛樂圈嘛,誰還沒個突然蹦出來的孩子。
羞澀美少年不敢談戀愛的,說不定連二胎都有了。
單身小仙女人間大清醒的,正奔著三胎嗷嗷追呢。
與他們相比,秦之洲這座摩天大樓——多少還剩根房梁。
翻了一圈,沒看見有諸如「大小版秦之洲」「驚!影帝竟有孩子!」之類的爆料。
我一顆心落回肚子裡。
再往下看,又看見了別的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