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貴,」我問,「比秦之洲貴嗎?」
老板「嗐」了一聲,「說來說去,還是秦之洲,他那種渣男……」
「不是渣男,」我悶聲說,「他很好,以前就好,現在比以前還好,一整個就是特別好。」
「有那麼好麼,我怎麼沒看出來?」老板嘟囔。
「你不了解他。」我墩了墩酒杯催促。
老板抽著嘴角,十分不情願地給我舀了一杯酒。
我一口悶完,喋喋不休道:「娛樂圈的明星那麼多,大大小小,會演戲的人成千上萬,可秦之洲隻有一個,他是影帝,不到三十歲就是影帝了,你說他是不是特別厲害?」
「也就……還行吧,」老板勉為其難,哼哼唧唧,「演技是有點,關鍵是運氣好,每個角色都爆,老天爺硬往嘴裡塞飯吃唄。」
我嗤笑一聲:「屁個老天爺硬喂飯,秦之洲能有今天,靠的是他自己。」
「你這是濾鏡糊眼。」老板不服氣,「就硬誇。」
我搖搖頭,低嘆了一聲:「秦之洲其實根本不會演戲,他是學舞蹈出身。家庭條件不那麼好,七八歲才開始練舞,網上說他是童子功,那是假的,他半路出家,底子本來就比別人差,全憑努力才厚積薄發。我第一次見他是在舞蹈室,他跳完舞拆開綁帶,手肘關節全是紫的,身上常年帶傷。別人一天跳五個小時,他能一天隻睡五個小時,十八歲拿了金荷花獎,國內最年輕的古典舞獲獎者。他跳舞好,演戲不行,第一個角色是反派男二。為了演戲,把原著小說翻爛了不說,還寫了幾萬字的心得去找原作者,原作者也是那部戲的編劇,本來打算把男二寫得一般壞,可看秦之洲這麼誠心誠意,就決定寫得非常壞。」
「這作者的腦回路這麼清奇嗎?」老板瞪大眼。
「不是清奇,是偏愛。」我先是嘆氣,又低笑了一聲,「反派的人設不好立,有因有果,有血有肉的反派更不好演……那部劇,男主角毫不起眼,女主角平平無奇,反而是秦之洲出了圈。他一個人承包了劇裡所有高光,男主吊威亞像個蛤蟆,就他跟天仙似的。別人打戲用替身圖省事兒,他登門求老一輩的舞蹈家,硬是學會了舞劍。」
「哦那——」老板頓了頓,「他還挺厲害的。」
「秦之洲能有今天,是一步一個腳印走出來的。」我捏緊酒杯,垂眸道,「他真的……很不容易。」
老板不說話,默默給我倒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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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個人,一身缺點,以前好歹還有錢,現在連錢都沒有了,」我眼睛有點發直,「沒有錢,就沒有秦之洲,隔著手機屏幕看他,就像在看一個和自己毫無關系的人,心裡難受,可又沒辦法,誰叫我破產了呢……」
老板皺起眉:「你這一口一個錢的,非得有錢才行嗎?」
「不然呢?」我說,「這個世界上最穩定的關系就是金錢關系,別的都是扯淡。」
老板不忿:「這話誰說的?」
「我爸。」我低聲回答。
「你爸的三觀這麼不正,你媽就沒有意見嗎?」老板問。
我抬頭看向他:「你問的是我哪個媽?」
老板錯愕:「你有很多個媽?」
「不多,」我說,「也就五六個吧。」
老板一個口氣卡在喉嚨口,咳嗽好幾聲,說:「你喝醉了吧?你肯定是喝醉了。」
「我沒醉,」我不耐煩地說,「沒有幻覺,也沒斷片,怎麼就醉……醉……」
視線越過老板,看向推門進來的人,聲音逐漸小了下去:「可能真有點醉了。」
秦之洲直直走向我,看見我手裡還滿滿一杯酒,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把酒杯從我手裡拿走。
緊接著,我被他拽著手腕,踉踉跄跄地進了包間。
包間的門關上,我才恍惚地叫人:「……秦之洲?」
秦之洲語氣不善:「和你說過多少次,不要酗酒,酗酒傷身,你還喝這麼多。」
「我又喝不醉,」嘀咕的同時,我覺得有些頭暈,拍了拍太陽穴,「喝白酒都喝不醉,這個度數,嗯,度數低……」
秦之洲拉下我的手:「別拍了,都拍紅了。」
可能是太久不喝酒,也可能是黃酒後勁足,我頭昏腦漲,腳下虛浮。
「你今天去找我了?」秦之洲問。
「去了,」我小聲說,「你沒在,我就回來了。」
「所以,」秦之洲語調軟了幾分,「你去,隻是為了找我?」
「……」我沉默片刻後,用力點了一下頭:「嗯!」
秦謫仙眉宇間的霜冷散去不少,似乎在期待著什麼,輕聲問:「你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酒氣上湧,意識松散,腦袋裡跟燉得膩膩糊糊的粥似的。
我大著舌頭說:「我找你非的有事才行,沒事就不能找你了?影帝通告多,分我一點行不行?你的經紀人太兇了,你怕不怕她?你最近拍戲又受傷了嗎?你說不拍吻戲,真不拍假不拍?你有錢了是不是?你不用賣身換資源了吧?你說再給我一個機會,三萬行不行?」
前面那些亂七八糟的問題沒讓秦之洲不悅。
直到聽見最後一句。
「三萬?」他俊眉隆起川峰。
「……結婚,」我打了酒嗝,含含糊糊地說,「三萬,行嗎?」
「隻要三萬?」秦之洲眯了眯眼眸,「你確定?」
「什麼叫隻要三萬?」我悲從中來,哽咽低喊,「我一共就隻有三萬!你還想要多少是夠啊,你怎麼不把我命也要走啊!」
說給機會,就不能打個折嗎,再怎麼說也是老主顧,都不念舊情嗚嗚嗚……
秦之洲擦掉我噼裡啪啦往下掉的眼淚,無奈道:「你不願意結婚,我也沒逼你,哭什麼?」
「結婚,」我吸著鼻子,帶著哭腔,「我願意,願意還不行嗎?」
秦之洲看向我,失望地閉了閉眼:「不行。我不願意。」
「你這人怎麼這麼善變!」我眼淚又要崩了,「說要結婚的是你,不願意的也是你,把我當猴耍很好玩嗎?」
「你說我善變,你呢?」秦之洲冷冷地看我,「為什麼忽然同意了?我今天沒去片場,曲歡去了,你見到曲歡了,她和你說了什麼?威逼還是利誘?你既然不情願,就不要強迫自己,結婚不是鬧著玩的事。」
我當然不情願。
可再不情願,也不得不走上這條絕路。
我邊抹眼淚,邊到處找,好不容易在地上找到一個易拉罐的環扣。
不管髒不髒,我拉過秦之洲的手,費勁巴力地往他指頭上套。
秦之洲五根手指又長又直,漂亮得要命,可再漂亮也是男人的骨骼結構,小小一枚環扣死活套不進去。
「鄭恩恩,」秦之洲聲線緊縮,「我說過了,結婚不是鬧著玩的……」
秦之洲的手指被我弄得通紅,環扣隻堪堪卡在第一個指節上。
感覺到他在往回抽手指,我又是急又是氣,幹脆哇的一聲哭得驚天動地。
我以前就愛哭。
動不動就掉眼淚。
是從小被嚇大的心病。
秦之洲早該見怪不怪了,可他仍舊擰起眉,猶豫再三後,問我:「結婚,你想好了,不後悔?」
「後悔是以後的事,」我烏啦烏啦地哭,「現在……現在結婚,結婚,結婚,就要結婚!」
不知不覺,又撿起了當金主時的蠻不講理。
然而,秦之洲卻舒展開眉心,甚至抬了抬嘴角:「這樣才是你。」
說完這句話,他把卡在指節上的環扣摘了下來,拉過我的手,從容套進無名指間。
我哭得像兔子一樣的紅眼圈呆呆地看他。
秦之洲拉過我的手,在無名指肚上親了一下。
十指連心。
清涼柔潤的觸感像一片花瓣,一滴露水,輕輕落在心頭上。
秦之洲抬起眼,墨玉似的瞳眸如深淵霧障,好像要把我整個人吸納進去。
「鄭恩恩,我給過你機會,是你自己做了這個決定,結婚是一輩子的事,如果你再敢始亂終棄……」
秦之洲彎下腰,目光牢牢鎖住我:「我就去婦聯告你!」
美色洶湧,近在眼前。
我連哭都停了,傻兮兮地問:「……這事,歸婦聯管嗎?」
秦之洲側頭貼近,唇瓣輕輕烙印在我唇上。
他吻得小心翼翼,吻得溫柔克制。
片刻後,他在我耳邊輕聲說:「我說歸就歸。」
氣息撲簌在耳朵裡,含著幾分笑意,聽起來滿是愉悅。
我因為結婚而感覺絕望恐懼,又因為秦之洲的歡喜覺得心滿意足。
仿佛隻要是他高興,讓我做什麼都值得——我是真的真的,很在意他啊……
秦之洲當著我的面給曲歡打個電話。
「……你過來一趟……我在飯店……對,是西山路……她答應結婚了……」
「結婚」兩個字太扎心。
我含著的眼淚又像瀑布一樣往下流。
老黃酒的後勁再足也有下頭的時候。
我摳著手指上的環扣,低頭啜泣,像(?)個一百多斤的傻子。
「後悔了?」秦之洲看出我酒醒了。
我搖搖頭,哭歸哭,哭也要結婚。
曲歡進來的時候,秦之洲正拿著紙巾給我擦眼淚。
地上一團一團,是決堤後的成果。
曲歡無視我,直接對秦之洲說:「民政局那邊安排好了,現在就可以過去,證件戶口本帶了嗎?」
「沒……」
「帶了。」
我看向秦之洲,隨身帶戶口本是個什麼套路。
秦之洲泰然自若,絲毫沒覺得自己哪裡不對勁。
「車停在後門,先去取證件,」曲歡推開包間門,邊走邊說,「我聯絡了幾家關系不錯的媒體,一會盡量表現得親密些,還有……」
秦之洲握著我的手,跟在曲歡身後,聽她接下來的安排。
快走到門口時,我忽然停住了。
「怎麼了?」秦之洲倏地握緊我。
「還沒和老板請假,」我眼淚巴巴地對秦之洲說,「曠工要扣工資。」
秦之洲一時無言,繃緊的肩膀松了松。
我扭頭朝著後廚喊老板。
老板應了一聲,從後廚走出來。
原本陽光燦爛的一張俊臉,在看見秦之洲身後的曲歡時,嚇得瞬間沒了血色。
「臥槽!」
老板原地蹦起,慌慌張張往回跑,跟受了驚的老鼠一樣,就差沒找個洞鑽進去了。
曲歡眯起描繪精致的眼:「你們拿了證件直接過去,我有別的事要處理。」
秦之洲看了曲歡一眼,沒說話,把我拉出了飯店。
我一頭霧水,弄不懂老板的反常,也看不明白曲歡的神態,但直覺這兩人關系匪淺。
老板的事,隻能老板自己解決。
我拿了戶口本,去了民政局。
獨立會客室裡,我和秦之洲坐在沙發上填表。
紅本本上貼了照片,啪啪兩下,鋼印落戳。
工作人員抓著結婚證沒撒手,再三確認,我是不是自願的。
我抹著眼淚說我自願,我自願,我完全自願,能和影帝結婚,實屬人生贏家,贏麻了的那種。
工作人員抽了抽嘴角,說贏麻了他沒看出來,哭麻了倒是真的。
我接過其中一個紅本本,手指頭哆嗦得不成樣子。
秦之洲握了握我的手,皺眉道:「這麼涼?」
涼的何止是手,心都拔涼拔涼的。
收起兩個本本,秦之洲說外面有人偷拍,是安排好的,讓我別害怕。
我做足心理準備,走出民政局的時候,忽然被秦之洲抱住。
像保護圈圈不被曝光一樣,秦之洲把我的臉按到他懷裡。
小松打開車門,我被抱著上了車。
「這樣就可以了?」我問。
秦之洲說:「結婚這件事會先預熱,媒體放出幾張照片,試探著爆料,給粉絲一個緩衝期。」
「你會否認嗎?」我望向秦之洲。
秦之洲搖搖頭:「不會否認,但也不會立刻承認。」
我撓了撓耳後,問:「還需要我做什麼?」
「不需要了,」秦之洲眸光溫軟:「剩下的事情我會處理好,你什麼都不用擔心,有我在。」
【有我在】這三個字,是一切安全感的來源。
隻要秦之洲這麼說,就算天塌下來也無所謂了。
小松把我們送回桃源。
要進門的時候,我有過短暫的茫然。
門還是那個門,房子也還是那個房子,我和秦之洲不再毫無關系,是合法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