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思想差距不同的人……一個高,一個低……高的那個疲憊不堪,低的那個惴惴不安……
相互沉默,不再交流,這隻是開始。
慢慢會演變成不滿,然後是不滿的情緒累積。
爭執,衝突,指責,謾罵……
圈圈怎麼辦?
我瞪著眼睛,滿心恐懼。
……不該結婚的。
圈圈怎麼辦?
我不打圈圈,不給他找好多爸爸。
圈圈可以不要像我一樣嗎?
「恩恩姐!」
我依稀聽見小檸在喊我。
「恩恩姐!」小檸跑過來,驚訝,「你怎麼了?怎麼哭成這樣?」
手裡,臉上,全是眼淚。
連衣襟都湿了。
我呆呆地看向她,輕聲問:「我說我沒哭……你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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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還沒哭?」小檸從包裡掏出紙巾,「快擦擦,都是眼淚。」
我接過紙巾,苦笑了一聲。
真沒哭。
隻是情緒稍有波動,眼淚就病態地往下掉。
「恩恩姐,」小檸說,「秦老師在找你。」
秦之洲……
我瑟縮了一下,說:「……知道了。」
擦幹淨臉,我走到病房門口,擰開了門。
秦之洲穿著條紋病號服,趴在枕頭上,旁邊的沙發上坐著李關雎。
「恩恩。」秦之洲看見我,眼眸透徹,「過來。」
我走到床邊,輕聲問:「還疼嗎?」
秦之洲搖了搖頭:「不疼了,你別擔心。」
我嗯了一聲,沒說話,看著秦之洲疲憊的樣子,眼眶裡又開始蓄水。
不等我抹眼淚,李關雎對秦之洲說起了剛剛的事。
「……胡導的脾氣你也知道,鄭小姐差點和他鬧翻,要是真掐起來,醫院的屋頂都不夠掀的,幸虧我爸和他關系好……」
秦之洲看向我:「你和導演吵架了?」
我心裡一緊,低了下頭:「嗯。」
秦之洲握住我的一隻手,平淡道:「吵架沒關系,別動手就行。」
我倏地抬眸,「诶」了一聲。
秦之洲拉著我的同時,對李關雎淡聲說:「恩恩一直是這樣的脾氣,她不針對誰,隻是心疼我……現在比以前理智多了,以前,她都是直接上手的。」
李關雎臉上的笑凝住了:「還動手?」
「嗯,」秦之洲勾起嘴角,「大學的時候,也差不多是這樣的事。」
秦之洲提起大學,我想起來了,確實,有過動手的時候。
那時秦之洲為了生活,晚上會去酒吧給歌手伴舞。
他長得出挑,跳舞又好,不可避免會被要求做些不情願的動作,譬如摸胯抖腰,下流騷包。
有一次我去酒吧偷偷捧場,正好撞見。
喝得爛醉的富婆把一沓鈔票甩在秦之洲身上,趾高氣揚,讓他玩個鋼管,跳個花活。
我也趾高氣揚,抄起酒杯潑了她們一臉。
那次我帶了保鏢,壓著兩個女人不費吹灰之力。
我學她們,把一沓鈔票甩了又甩:「睜大狗眼看清楚,這他媽是我的人,我花錢都買不起,你們算老幾?誰敢欺負他,讓他不高興,我就讓誰十倍、百倍不如意!」
那晚最後的結果,是我用口紅在她們臉上寫了「醜」字後,把人扔了出去。
轉身看見秦之洲在定定地望著我。
酒吧燈光迷醉,我氣勢全無,摸著耳垂道:「我不是故意跟著你,這不是……巧,巧合嘛……」
「是巧合嗎?」秦之洲靜靜地問。
「應,應該是……吧?」我把耳垂拽得通紅,硬著頭皮說謊。
大概是因為我「英雄救美」打動了秦之洲。
不久後,我們確定了關系。
……
「恩恩的脾氣已經很好了。」秦之洲說。
李關雎扯了扯嘴角,不明白秦之洲對脾氣好的定義是什麼。
略過這個話題,李關雎問:「你和胡導這部戲結束後,要多久能進我爸的劇組?」
秦之洲真的要和李關雎二搭了?
我豎起耳朵,難免緊張。
「這件事你應該去問曲歡,我的工作時間由她安排。」秦之洲說。
「我問過了,」李關雎語氣不善道,「曲歡推了這部戲的事,她沒告訴你嗎?」
我心頭猛跳,李儒的戲都推,曲歡怎麼——幹得這麼漂亮呢!
對於曲歡推了戲約的事,秦之洲表現得很平靜,並不打算改變這個決定。
李關雎一再邀約,甚至連「你是覺得我爸的戲不好嗎?不稀罕演嗎?」這樣的話都說出來了。
奈何秦之洲就是不松口,一再強調經紀人的決定不能改。
李關雎也不是傻子,她看向秦之洲,問道:「曲歡推了戲約,到底是她的意思,還是你的意思?」
秦之洲一臉平靜地回了兩個字。
「抱歉。」
李關雎臉色難看,再也沒了笑容,她冷聲說道:「我爸這部戲籌備了很久,你錯過這麼好的角色,可不要後悔!」
「角色是好角色,」秦之洲淡淡道,「可惜,我沒這個機會。」
李關雎滿臉慍怒,拎包就走。
病房門被重重甩上,我努力壓著上翹的嘴角,意興闌珊地問:「李儒是大導演,李關雎又是你的白月光,你為什麼不答應?」
秦之洲皺眉:「什麼白月光?」
「《鏡水緣》呀,你男二,她女主,你求而不得,黑化瘋魔,她可不就是你的白月光嗎?」
「胡說八道,」秦之洲捏了捏我的手,低聲說,「我已經沒有白月光了。」
已經沒有。
那就是曾經有過。
誰呀?
我望向秦之洲,秦之洲枕著手臂,正側頭看我。
瞳眸交錯,四目相對。
心弦在瞬間漏了一拍。
秦之洲的嗓音清冷又沉穩:「我每晚都能擁月入懷,不是求而不得,是有求必應。」
猝不及防的情話讓我紅了臉。
明明是個寡言內斂的人,怎麼忽然就放大招了呢……
我胡亂想著,手指又被攥了攥。
「怎麼?」我看向秦之洲。
「拒絕她的理由,」秦之洲望向我,「我已婚有子,不想落人口實,炒 cp 傳緋聞,你會不高興。你如果不高興,我就更不高興。」
我忽略臉上的溫度,真誠地問:「要不再做個腦 CT 吧?」
這些話放在以前,他是絕對不會說的。
難道說,這一摔……把人設摔崩了?
如果說這會兒,我是十分懷疑。
那之後,就是非常確定。
「恩恩,把那束花拿出去。」
「為什麼啊?」
「太香了,我聞不到你的味道了。」
「……」
「秦之洲,晚上想吃什麼?」
「香芋排骨。」
「還有呢?」
「你親手喂的香芋排骨。」
「……」
「別動,我給你擦擦臉。」
「恩恩,我好看嗎?」
「好,好看呀。」
「能讓你覺得好看,就不算白長。」
「……」
不對勁。
真的!
很不對勁!
秦之洲以前沒長談情說愛的嘴,現在是滿嘴都是談情說愛。
被他弄得心慌意亂了好幾次後,我忍無可忍地朝他喊:「你到底是怎麼了?!」
「不怎麼,」秦之洲平靜回答,「隻是喜歡你,想說出來而已。」
當啷一聲。
我手裡東西直直掉在了地上。
-
我和秦之洲感情最好的時候,是確定關系那段時間。
我花錢買人,交易徹頭徹尾。
秦之洲拿錢辦事,純粹盡職盡責。
他沒說過喜歡我,我也不提喜歡他。
這麼多年過去,孩子都會要零花錢了,他卻輕描淡寫地把那兩個字說了出來。
……不但說,而且掛在嘴邊,動不動就復制粘貼。
第一次聽,我差點沒喘過氣來。
第二次聽,我心髒怦怦亂跳。
第三次聽,我臉紅心跳耳熱。
聽到第六次時,我幹脆捂住他的嘴,又急又惱:「別說了,你再說,我今晚要睡不著了!」
沒錯,今晚。
短短兩個小時,收到六次表白,擱誰誰都受不了。
秦之洲咬了我指尖一下:「嗯,今晚不說喜歡你了。」
我:「……」可以召喚神龍了。
「摔下來的時候,我沒有任何準備,不知道自己是能落在屋頂,還是直接掉在地上,也沒想過受傷是輕還是重,隻覺得滿心都是遺憾。我對你和對別人一樣,不願意交流更多,這很混蛋——你明明是特例,我明明可以告訴你,我如果不說,你又怎麼會知道,有些感情,除了體會還有表達。」
-
秦之洲在醫院隻修養了一天。
不管我怎麼阻止,他都堅持要去片場。
「你說得沒有錯,作為演員,拍好戲是一種敬業,不接受強制壓榨是對的,但除此之外,還有人情世故和相互理解。
「得到優於普通人的酬勞,本就該付出的比普通人更多,現在這樣,已經很不對等了,別人遵循自我利益,我遵循竭盡全力。」
秦之洲主動帶傷上陣,導演還算是有良心,讓他先拍文戲,武戲最後拍。
半月後,這部劇終於殺青。
導演在微博、採訪、新聞、通稿……但凡能發言的地方,不吝贊揚,把秦之洲誇得天花亂墜。
粉絲敢怒不敢言,還得謙虛地說謝謝,這都是秦之洲應該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