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忍無可忍的是王司徒,他在大殿中當面痛罵李御,臉紅脖子粗的,好幾次氣得險些一口氣沒能喘上來。
「老夫原以為終於遇著一代明君,卻不想我夏朝的江山社稷要斷送在一個女人手裡。」
李御面色陰沉,一言不發。
好不容易有了個敢當面把這件事搬出來的領頭羊,眾臣終於不再忍氣吞聲,一時之間許多人冒著被貶謫的危險,紛紛站出來指責我是紅顏禍水,包括我的父親。
「放肆!」李御咬緊牙關,緊握拳頭,噌地一下從龍椅上站起來,順手抄了個砚臺就往那群大臣砸去。
「你們全都反了不成!」
「陛下……」
我側目看了他一眼。
雖是一副暴怒的樣子,可眼中分明透著一種掌控著全局的把握。
他心機深沉,我從來窺不破,但這麼多年,總能瞧出些端倪,此刻他陰沉的臉上分明有著旁人根本察覺不到喜悅。
我一直想不通為何他從前那樣忌憚朝臣手握大權,後來卻突然變了個人一樣,在這一刻,我終於有了答案。
無論他是不是刻意利用我,都是為了營造出一個昏君的形象。
一個太聖明的君主,堪比一輪耀眼的太陽,如若光芒太盛,見不得光的那些人也好,獸也好,總是要躲起來的。
李御要斬草除根,杜絕禍患,自然要斂去光芒,給那些包藏禍心的人一個假象,漸漸讓他們放下防備心。
他似乎是感受到我的目光,回頭看了我一眼。
四目相對,都在猜測著對方的心思。
Advertisement
他害怕我看透,煩躁地又坐回了龍椅上去。
這一天他罰了不少人,貶了兩個言語最激進的大臣,包括當年在他落魄時,庇護了他的王司徒。
李御此人向來滴水之恩,湧泉相報,他越是這樣對待王司徒,反倒坐實了我的猜測。
他或許不是個君子,但從來都是聰明人。
當年魏王權勢滔天,黨羽無數,戕害了幾乎所有的兄弟,唯獨剩一個李御。後來那一場實力懸殊的逼宮,李御能活下來,甚至成了最後的贏家,是所有人都想不到的。
李御總是以一個狩獵者的姿態對待他人。
他從不把獵物堵得沒有退路,隻會將獵物一步步引入陷阱。哪怕獵物偏離他既定的路線,他也願意花幾年去繞上幾個大圈子。
總之,不到勝券在握的程度,他絕對不會先露出狐狸尾巴,讓人覺察出自己的意圖。
傳言朝中有魏王當年的黨羽,和遼北賊黨一同與突越國勾結。
李御大概是想在將魏王沒有浮出水面的黨羽全部揪出來的同時,恰好利用這些人,重創覬覦夏國多年的突越國,收復那些在先帝手中失去的國土。
我忽然覺得有些感慨,這個人,年紀不大,野心不小。
下了朝後,我靠在李御的懷中,替他細細磨著墨。
他突然放下手中的筆,伸手抬起我的下巴,眸子微微眯了眯,打量著我,似乎想問我什麼,卻沒有問出來,末了,溫柔地在我唇角落下一吻。
他說:「沉沉,我帶你去看一個人。」
我幾乎是有些好奇地問:「看誰?」
他松開抬起我下巴的手,眼中溫柔一掃而空,第一次跟我說話聲音那麼冰冷,「那位至今與我鬥了八年,從前險些要了我命的,魏王殿下。」
?
十二
當年魏王為了拉攏我父親,一心要納我為妾,纏了我好些日子,父親不忍讓我卷入奪嫡之爭中,隻能狠下心將我許配給了太尉之子。
從此魏王便明裡暗裡打壓我父親,到後來陷害我父親不成,又仗著自己勢大,以我們的性命去要挾我父親為他做事。
先帝軟弱無能,哪怕是自己兒子已經被魏王幹掉了好幾個,他也不敢吭聲,更別說朝臣被威脅這種小事。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所有人都覺得魏王就是將來的皇帝,他們幾乎全部一邊倒,我的父親沒有法子,也隻能靠攏他。
我跟著李御走進陰暗的天牢中,鼻尖縈繞著一股濃濃的霉味,很不好聞。
走了很遠,李御終於在一間牢房外站定,張公公立刻讓獄卒打開門。
「陛下。」
門打開後,張公公做了個請的手勢。
李御回頭跟我說:「我先進去,你跟在我身後。」
「好。」
裡面很黑,張公公點了方才從獄卒手中接過的燭臺。
微弱的光勉強能照清這個黑暗的牢房,我看了一個青年帶著手鏈腳銬,坐在稻草鋪著的木板床上。
蠟燭亮起時,他慢慢悠悠地抬起頭來,目光陰森森地看著李御,「你若是來看本王笑話的,恐怕要叫你失望了,本王好得很。」
李御挑了挑眉,「你現在是好得很,不著急,你很快就不好了。」
魏王咬牙切齒地道:「你這孽種,本王就恨當初沒有一刀殺了你!你猖狂不了多久了,本王遲早會要了你的命。」
「是嗎?那朕就等著你殺我的那一天。」李御並不生氣,仿佛早就習慣。
「不過……」他臉上還帶著方才的笑意,「你在權傾朝野的時候都沒能要了朕的命,就憑你現在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太狂妄了。」
「呵!」魏王突然注意到現在李御身後的我,怨毒的目光落在我的臉上,「楚沉沉,你好大的本事啊,你什麼時候爬到他的床上去的?」
我正想說話,李御就冷冷地看著魏王,「這個輪不到你操心,你還是操心操心你自己吧。」
我看到魏王臉上露出鄙夷不屑的神情,我長這麼大,敢給我這種臉色看的也隻有魏王。
我在心底告訴自己要忍,沒必要跟一個活不久的人計較。
魏王卻絲毫沒有覺悟,他又看著李御,陰陽怪氣地道:「本王聽聞你極其寵愛皇後,甚至帶著她親政,本王原以為是個寶貝,原來是這個隻配給本王做妾的女人。」
「胡言亂語!」李御一聽,頓時臉色青黑,我也好不到哪去。
我怒道:「你以為自己是個什麼東西?」
「哈哈哈!你在本王眼裡還不如妾……」
忍無可忍。
我三步並做兩步上前去,幾乎是跟李御同一時間一腳踹出去,兩腳重重地踹在魏王心口,直接將他踹倒在地。
他吐了一口血,卻還是一副欠打的樣子盯著我們,「嘖嘖,狗急跳牆了。」
他皺著眉頭,「不錯不錯,挺蠻橫,看來本王要對你刮目相看了,不如你就跟了本王,李御這個小子遲早會成個短命鬼……」
「閉上你的臭嘴!」 我氣炸了,又一腳踹在魏王臉上,魏王倒在地上蒙了一會兒,又吐出一口血,和著被我踹掉的牙。
我從不是沒有度量的人,也不輕易生氣,但這魏王總有辦法把我氣得七竅生煙。
我隻想讓王公公將靴子脫下來塞他嘴裡,再狠狠甩他那吹彈可破的臉幾十個耳光。
李御顯然沒見過我發火的樣子,在我跟他一同踹向魏王的時候就愣住了,在我踹了魏王第二腳的時候,他整個人都驚呆了。
魏王緩過來後,又賤模賤樣地看著我,「真夠剽悍的,本王喜歡,玩起來一定很……」
在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一把發著寒光雪亮的陌刀已經橫在了魏王的脖子上,劃破了他脖子上的皮肉,猩紅的血冒出來。
魏王依舊不怕死地道:「瞧瞧本王這寶貝好弟弟,發起火來還真是嚇人。」
這個人著實嘴賤得可怕,我開始後悔為什麼要來天牢找不痛快。
「找死。」李御揚起刀砍下,將魏王手臂砍出一個巨大的豁口,鮮血淋漓。他冷冷地道:「王辛,他這張嘴太臭,你拿個東西塞上,賞他五百個耳光吧。」
「是。」王公公一邊應下,一邊機靈地脫下自己的靴子。
「狗奴才,你想幹什麼!」
王公公一聽他罵自己,臉更綠了,他將靴子塞進魏王嘴裡,便開始重重地扇魏王耳光。
真是甚得我意,深得我心啊。
李御滿意地收回劍,喚了站在外面的獄卒進來,「等那五百個耳光打完後,你們再好好地招待一下魏王。」
獄卒趕忙點頭,「遵旨。」
李御戾氣全消,朝我伸出手來,「寶貝,踹人腳疼了吧,過來,咱們回去,好好揉揉。」
他牽著我走出很遠,我有些好奇,便問道:「魏王總是這樣激怒你嗎?既然如此,你為什麼還要總去天牢看他。」
李御笑了笑,「為了時刻銘記當年的教訓。」
回宮後我覺得惡心極了,腦海裡都是那天牢裡的霉味,惡心得我連平日裡最愛的東西都吃不下去。
李御十分擔心,立刻傳了御醫來。
御醫為我診脈,他站在旁邊自責地道:「是我的錯,我不應該帶你去天牢的。」
「莫要自責,我沒事。」
我話音剛落,太醫就松開為我診脈的手,他跪了下去,「老臣恭喜陛下,皇後娘娘。」
「什麼?恭喜什麼?」
啥玩意?
我一頭霧水。
?
十三
太醫鄭重地道:「皇後娘娘已經有了一個多月的身孕了。」
「什麼?」李御驚喜地抓著太醫的肩膀問道,「你……你說的是真的?朕有孩子了?朕要做父親了?」
太醫從未見過李御這麼激動的樣子,他清了清嗓子,再次說道:「千真萬確,恭喜陛下,恭喜皇後娘娘。」
從前不明白李御究竟把我當成什麼的時候,我是不希望我們之間有孩子的,後來明白了他對我的好,我便每日都希望我們能有一個孩子。
隻是當聽到太醫的話時,我迷迷糊糊的,想必是高興糊塗了。
太醫是什麼時候走的我都不知道,當我回過神來的時候,李御蹲在我前面,握著我的手貼在他的臉頰邊。
「沉沉,我們有孩子了。」
我笑著點了點頭,「嗯,雁南哥哥,你要當爹了。」
他笑著揉了揉我的頭,過了一會兒仿佛想起了什麼,笑容停滯在臉上,他站起身抱我在懷中。
他安慰一般地跟我說:「不會有事的,我一定會照顧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