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模樣,好生可憐。
我避開他猩紅的目光,嗤笑一聲:「遲來的深情比草賤。」
「你說什麼?」
這話惹怒了他,他猛地箍住我的腰,把我按在牆上:「你再說一遍。」
「皇上又不是沒聽清,說幾遍都一樣,我管你三妻四妾還是三宮六院,總之你的妻妾成群裡不會有我,唔……」
他猛地俯身吻住我的唇,十分霸道。
17
許久後,我才得以喘息,艱難開口:「滾開!」
「為什麼這樣對朕?」他氣息沉沉,帶著威壓。
我略正衣衫,冷聲一笑:「好,我來告訴陛下為什麼。」
我與他隔開距離:「陛下得以認祖歸宗,確認皇子身份,是否因為身上的一塊玉?」
「是。」
「這塊玉,陛下從小就帶在身上吧?」
「自然。」
薛平貴皺眉:「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想知道,」我笑著看他:「我在寒窯病入膏肓的時候,你有沒有想過,把這塊玉拿出來當了,救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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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平貴愣住了,眼神飄忽不定。
他心虛了。
「你當時見過這塊玉?」他反問。
不待我回答,他又主動解釋:「這玉事關我的身世,我不能輕易丟了。再說救你的命也不一定非要當這塊玉,你隻要回相府……」
他說著,自己都解釋不下去了。
他那時不知道自己是皇子,也不確信能不能找到身世,但他肯定知道,隻要把我送回去,便再難重聚。
可他還是選擇了把我送回去。
我搖頭,笑得一派淡然:「你根本不愛我。」
「尋找身世比我重要,榮華富貴比我重要,我從來不是你的必需品。」
「你現在擁有了一切,所以想要我填補人生唯一的那點遺憾,當你錦上的花。」
「薛平貴,你太貪心了。」
「皇後娘娘陪了你十八年,為你生兒育女,你每天跑來跟我說這些,不覺得愧疚嗎?」
薛平貴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望著外面的風吹落葉,思緒飄了很遠、
「朕初見代戰時,她跟你一樣明豔動人,但是這些年,她……」
他睫毛微顫,隻含糊地說:「她不似從前了。」
我望一眼牡丹金雀屏風,竟有種感同身受的悲涼。
「皇後娘娘曾經是徵戰沙場的奇女子,建功立業,不讓須眉。她不嫌你出身卑微,委身下嫁,把整個西涼都給你。現在又為了你遠離故土親人,努力學漢話,學中原的規矩,適應這裡的生活。如今,你卻嫌棄她不似從前了?」
「薛平貴,人都會老的啊!」
「你嫌棄旁人變了,那你呢?」
「你又憑什麼覺得我能看得上你?憑你給我富貴的生活?對不起,沒有你的十八年,我活得風生水起,完全不需要你。」
我聲聲逼問,將所有的憤懑傾瀉而出。
他被我罵得狗血噴頭,目瞪口呆地看著我:「……不對,你今天怎麼說了這麼多話……」
牡丹金雀屏風轟然倒塌。
18
屏風後面,站著臉色煞白的皇後。
她的下唇泛著白,是剛剛為了忍住情緒,自己咬的。
世上的有情人走到一起,或許有一天會相看兩厭。
而失去一個人,這種感覺往往痛徹心扉,烙在心上,一輩子都忘不掉。
於是那個得不到的人,就成了白月光,成了朱砂痣。
那個得到的人,卻往往不被珍惜。
這對代戰來說,或許殘忍了一些。
但我相信她跟我一樣,是堅強的女子。
薛平貴慌了神:「皇後,你……」
皇後不看他,徑直走到我面前,從袖中拿出一卷東西:「寶釧,這是你要的東西。」
「什麼東西,哎?」薛平貴茫然。
我笑著把東西收好,屈身一禮。
皇後打開殿門,清涼的風頓時湧入殿內,翻起寬大的袖袍。
那是自由的味道。
「來人,傳本宮旨意,送王姑娘出宮!」
我端莊如儀地走出皇宮,再也不看回頭路。
小翠早就準備好了馬車在宮外等我,她笑得燦爛,跟身邊的伙計說:「通知管事的,咱們的茶可以送出去啦!」
「小姐,回魏府嗎?」
「不用回去了。」
我朝她笑道:「去一盞茗茶莊。」
馬兒的毛被刷的锃亮,在陽光下奮起蹄子。
我手中拿的,是中宮皇後蓋了印鑑的《準和離書》。
我相信世上有一生一世一雙人,常在風月故事裡執手到老的故事,可惜我無緣碰上。
魏家跟我再也沒有關系了。
但我對這個世界永遠心存熱愛。
我才不要被囿於幾間院落、幾寸土地上。
全天下都有我的茶莊。
走累了,便找個茶莊歇歇腳;歇好了,繼續出發。
這大唐盛世,我想去看看。
這盛世繁華,有我的一份功勞。
番外:魏豹篇
中宮旨意送到府上時,我扶著桌子艱難起身,做好了被皇帝戴一頂綠帽子的心理準備。
果然,讓我和王寶釧和離。
都不用經過我同意的。
下一步,她就要進宮做娘娘了吧,我早知道他們有一腿。
這事兒要從十八年前說起。
大哥魏虎和王銀釧定親,我跟隨大哥前往相府迎親時,偶然瞥見了一個姑娘。
別人都在鬧,在起哄,唯有她站在人群裡,安安靜靜的,如清水出芙蓉。
噼裡啪啦的鞭炮聲響起時,我竟然有種過去幫她捂上耳朵的衝動。
生怕這樣的喧囂驚擾了她。
我的目光追隨了她很久,可惜,她看她的爹娘,看她的姐姐,唯獨沒有注意到我。
愣神間,別人拽我:「二公子,該走了,快跟上!」
我隻得跟著吹吹打打的喇叭離開,騎在馬上頻頻回了幾次頭,卻怎麼都找不到她的影子了。
後來我打聽到,那位姑娘是相府的三小姐,大嫂的親妹。
有美一人兮,見之不忘。
見之不忘兮,思之如狂。
書裡的酸話寫出了我的心聲。
我告訴父親,想求娶相府三小姐為妻,父親也覺得這門親事不錯,親自往相府走了一趟。
得到的回復卻是,王大人剛嫁了二女兒,暫時舍不得小女兒立刻嫁出去,想再留幾年。
這可愁壞了我。
都說夜長夢多,萬一過幾年王大人不想把她嫁給我了怎麼辦,萬一寶釧心有所屬了怎麼辦?
哥嫂拍著我的肩讓我放心,說一定幫我想辦法。
花朝節,我從大嫂那裡得到確切消息,王夫人帶著三個女兒去慈雲寺上香,我提前做好了安排。
禪房的師父受我逼迫,跟王家女眷小團隊說,寺中新上了祈福項目,已婚婦人隻要在禪房誦經半個時辰,可保夫婿仕途亨達。
這樣寶釧就落了單。
她和貼身丫鬟在禪房外等著,我用一隻小兔子把她引到了寺廟後山上。
然後她就被劫走了。
我提前交代過他們,不能傷了寶釧姑娘。
我躲在草叢後面,摩拳擦掌,蒙上黑色面巾,該我上場了。
英雄救美,從此開啟一段熱戀,書裡都是這麼寫的。
寶釧,我來了,嘿嘿嘿。
我撥開草叢,無比驍勇地衝了出去,正要大喝一聲。
出了意外。
有人比我提前大喝一聲了。
一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年輕男子,衣著破爛,但拳腳功夫了得,三五下就把我安排的人給揍得滿地爬。
我愣在原地,一時進退兩難。
接著他也把我給揍了,打的臉。
面紗被他揭下來,我來不及躲開,被眼前男子一腳踹到地上:「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欺負一個弱女子……」
我捂著生疼的胸口。
那是我準備好的臺詞啊喂!
受驚過度的寶釧這才緩過神來,驚訝地望著我:「你,你是……魏二公子?」
「你認識我?」我又驚又喜。
「原以為你是個正人君子,」寶釧抹著淚罵我:「魏大人竟教出你這樣的兒子,真是有辱門風!」
「寶釧,我……」
我來不及解釋,胸口又被年輕男子踹了一腳。
他說:「還不快滾!」
我隻能帶著人,灰溜溜地滾了。
偷雞不成蝕把米,大概如此吧。
後來我打聽到,那個壞我好事的小子叫薛平貴。
我咽不下這口氣,一直想找機會教訓他,終於被我找到了機會,我領著哥們拿著棍棒,雄赳赳氣昂昂地趕過去,你們猜怎麼著?
薛平貴居然和我的寶釧在一起!
他們!
在!
約會!!!
踏馬的。
我的寶釧怎麼看上了這個叫花子!
寶釧一下子就攔在薛平貴面前,看我的目光充滿警惕和憤怒:「魏豹,你又想幹什麼!」
我也是在氣頭上,當即就罵了起來:「好啊你們兩個,私相授受,王大人的家教看來也不怎麼樣!」
於是這次又是不歡而散。
我知道,我在寶釧心中的形象算是毀了。
但是老天爺給我關了門,又開了一扇窗。
長安城裡傳遍了,相府三小姐要在彩樓上拋繡球招親,而且招親有要求,隻有年齡相仿、家境殷實、五官端正的未婚男子才能進入彩樓。
我照著鏡子樂出聲,這不就是說的本公子我嘛!
我勢在必得,並做了好多安排。
然而搶繡球那天又出了岔子,薛平貴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一蹦三丈高,搶到了本該落在我手裡的繡球。
踏馬的。
他根本不符合條件,他是怎麼進來的!
後來我聽說,是王寶釧偷偷給他放了水,從後門進的。
王大人不滿意這門婚事,王寶釧為了那小子不惜要跟相府決裂,我簡直氣得想砍人。
我真想提著王寶釧的耳朵問問她,嫁給一個一無所有的臭男人到底有什麼好,值得嗎?
他哪裡比本公子強!
許是最近的火氣大了些,驚動了父親,他派人把我按住,讓我少管人家的事,別給他添亂。
我整整被關了三個月的禁閉,整個人都不好了。
然後我突然聽說,王寶釧的事本來鬧得沸沸揚揚,可她在於父親擊掌時突然開了竅,自那以後就跟薛平貴一刀兩斷了。
這轉折讓我猝不及防。
我央求父親再次去相府提親,被王大人無情拒絕。
我長籲短嘆,寶釧一定是討厭死我了,可我好想得到她啊啊啊啊啊,哥從來沒有對其它任何女人這麼上心過!
王大人五十歲壽宴,這次我說服了哥哥嫂嫂一起幫我,準備一不做二不休。
其實我也沒想做得太絕,就稍微欺負她一下,毀了她的名聲,王大人就不得不把她許給我了。
我真是個大聰明。
許久不見,寶釧的性情似乎變了許多。
她勾著我的脖頸,笑得嫵媚又動人。
她朝我撒嬌,說:「你好壞。」
這哪個男人能受得了……
她肯定是想開了,知道哥的好了,哥長得這麼帥,哪個女人不喜歡。
欲望本如星火,瞬間燎原。
我不管不顧地抱著她,用行動傾訴我這麼久的相思之苦。
然後,胯下一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