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翰林院諸事繁多,我忙得很,回到府裡就是想歇一歇,沒精神看賬本,有什麼話你直說就是。”周青遠掃了眼五本賬冊,連打開的欲望都沒有。
“既然老爺這麼說,妾身鬥膽直言,府中各院主子吃用每日的總和縮減到隻有兩百錢,老爺是知道的。”秦姨娘戰術性地呷了口茶,把府裡的艱難緩緩說來。
周府的情況怎麼樣,秦姨娘不說周青遠也心知肚明。
男人以為秦姨娘是來要錢,下意識皺起眉頭。
自打墨錦溪出走,他隻要聽見有關周府的內務事就覺得心煩。
府裡不順,便是在提醒他周家不能沒有墨錦溪。
“隻是老爺知不知道,於姨娘一個月前病後,每日都需要吃兩副藥,需六十錢,周府今非昔比,這筆錢周府已經支撐不起,今日來是想和老爺商量,取消這筆開支。”
秦姨娘好歹跟了周青遠多年,知道要錢不過惹這人不快,不如去纏著齊夫人。
她今日過來,隻為了商量於心曳停藥的事。
周青遠沒料到秦姨娘要商量的是尹天瑤停藥的事,神情一變。
發妻病後,他因為心存芥蒂,去看過一次就再沒去過。
他不想見了尹天瑤給自己添堵,但也做不到對發妻全然不管不顧。
尹天瑤一直病著的事他知道,尹天瑤夜夜惡夢的事他也知道。
正因為知道而不過問,要他點頭停了尹天瑤的藥,他才不能狠下心。
周青遠抿了抿唇,糾結半晌,終究不忍心,輕嘆一聲道:“罷了,人病著怎能不吃藥,她那要錢抓藥,給她就是,府裡再艱難也不能省藥錢。”
他這般言辭,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多有良心,實際上不過是心裡過意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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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青遠很清楚,尹天瑤與失身一事並非她自己所願,而是被墨錦溪反過來謀害至此。
這些年尹天瑤為他犧牲不少,周青遠就是再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也做不到為了省幾十錢的藥錢,眼睜睜看著發妻因為自己計劃失敗而病死。
秦姨娘以為自己說明利害關系,周青遠會同意自己的提議,不想他竟拒絕了。
“可,老爺,府裡賬上的開支著實吃不消,六十錢銀子不是日日都拿地出!”
想到府裡的情形,秦姨娘有些著急,說話也就急了些。
“六十錢而已!算什麼事?省省不就有了!鋪子不是每個月都有銀子送來,還不夠用?我看你還是不夠用心,”周青遠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煩躁地把秦姨娘的話堵了回去。
秦姨娘被周青遠懟地眼前一黑,見周青遠黑了臉,隻得忍住心中不滿。
她身份低微,無論如何這輩子都隻能倚仗周青遠度日,不想撕破臉,就不能和這個男人硬碰硬。
此時此刻,秦姨娘居然有些羨慕起墨錦溪來,有那樣一個娘家支撐自己,過得不順心時想走就走,不似她,一輩子都隻能耗在這泥潭般的後宅裡。
秦姨娘心思千回百轉,臉上照舊笑臉迎人:“既然這樣,就按老爺說的,仍每日支給於氏抓藥的用度就是,妾還要回賬房,先告辭。”
前腳才從周青遠屋裡出來,兩行淚就從秦姨娘臉上滑落。
婦人匆匆擦去眼淚,神情如常回賬房料理府裡事務。既然掌了中饋,就算是裝,也得裝出一個風光的樣子來給別人看。
回到賬房,拿對牌去支銀子的婢女正巧回來歸還對牌。
秦姨娘在賬上記下於氏今日服藥所用六十錢時,恨得銀牙都要咬碎。
於氏不過是外室抬做姨娘,之前仗著那張酷似老爺發妻的臉得老爺寵愛就罷了,就連成了殘花敗柳,老爺還對她留有幾分顧念之情,她心裡如何能平!
若是主母還在,秦姨娘做夢都能笑醒,對府裡的事還能眼不見心為淨。
難怪,之前主母管著府裡的事,愣是熬病了,周府是一鍋亂粥,有十條命都管不來。
秦姨娘被後宅的事折磨地苦不堪言,墨錦溪離了周府,過得那叫一個容光煥發。
這日翠兒上街去採買玩意兒,沒一會就捧著一本話本回來興高採烈給墨錦溪看:“小姐,這本話本是奴婢新買來的,上頭的故事可新鮮的很。”
“什麼話本讓你如此喜歡?讓我看看。”墨錦溪接了過來翻開一瞧就笑出聲來,“哈哈,還真是新鮮,現在的寫書人還挺會緊跟京城的熱鬧事。”
話本上寫的故事,正是以時下熱度最高的墨錦溪休夫一事為靈感所寫。
才看了前幾頁墨錦溪就被故事情節吸引,寫書人添油加醋,把話本寫得那叫一個扣人心弦,分明書中寫的是自己的趣聞,墨錦溪卻看得那叫一個津津有味。
玉兒去廚房煮了一壺新茶回來,就看見翠兒與小姐湊在一塊兒看話本,失笑道:“小姐,您把書收一收,今夜再看,若被老爺瞧見,隻怕要受一頓數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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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她用心歹毒,所以報應在她自己身上
闲來無事時,墨錦溪什麼亂七八糟的話本都看,為此沒少被墨老爺說。
“爹爹不過說幾句就作罷,被瞧見也沒什麼,不怕。”墨錦溪看得津津有味,哪有半點怕被抓包的樣子。
玉兒無奈笑笑,瞥了眼小姐手裡的話本,想起一件事來:“之前阿九姐姐不是說過,周府那邊差了人在墨家外徘徊打探消息,我們當真不管麼?”
那個人玉兒認得,是周青遠身邊的貼身近侍,名喚南山。
“管他做什麼?周青遠既然那麼喜歡窺探我回墨府過得如何,大方讓他看就是,唯有看得真切,才能讓他痛不欲生、悔恨難眠不是?我還怕他不來看呢,呵。”
墨錦溪想起周青遠,對此人的態度不屑一顧。
“也是,就是應該讓他看看,我們小姐離了周府,過得別提多好,周府那地方,誰稀罕。”
說起周府,翠兒少不得罵罵咧咧幾句,秉承著良好的素養才沒有啐他一口。
“等著看吧,很快周府就要亂了。”墨錦溪捻起一塊糕點咬了口,好整以暇地看了眼圍牆頂端。
隻有在墨家圍牆之內,她才能謀得一方寧靜,這就足夠了。
誠如墨錦溪所想,半個月後,周府的賬上再拿不出開支的銀子。
秦姨娘把五本賬反反復復翻了好幾遍,結果就連一個銅板都省不出來。無奈之下,秦姨娘隻好拿著玉印去找齊夫人說了此事。
秦姨娘苦家事已久,不想再做這難做的事,與其最後做不好惹人埋怨,不如醜話說前頭,見了齊夫人,就把管家玉印擺出來。
“老夫人,妾今日來,是歸還管家玉印,妾管府中事一月之久,處處行儉省之計,但如今實在省不出銀子,周府賬上而今一枚銅板也拿不出,妾有心無力,管不了府中事。”
說罷,秦姨娘將管家玉印雙手奉上,放在齊夫人手肘一側的案幾上。
周府女眷之中,齊夫人不善管家,主母出走,就隻有秦姨娘堪用,秦姨娘亦清楚這點。
此情形下,周府不會同意她放手管家權,但她也不願意兩手空空去管家,不如來一招以退為進。
她挑明周府賬上沒錢一事為由卸任,齊夫人真想要她繼續管家,就得拿出錢來,不然齊夫人自己管,總得選一個不是?無論哪個結果,對秦姨娘來說都不差。至少,比現狀好。
齊夫人瞪眼看了一眼案幾上的玉印,眸光閃了閃,周府的財政已糟糕到如此境地?
秦姨娘自從打理府中事務後,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她登門,齊夫人就知道是來要錢的。
聽秦姨娘說完那番話,她哪不知秦姨娘是以退為進,她那點心思齊夫人不去計較,可周府的賬上完全支不出銀子,是她沒料想到的結果。
“府中情形居然差到如此?”齊夫人不敢置信,卻不得不信。
周府本就不富庶,何況賬目的事一查便知,秦姨娘不會拿這種事來騙她。
齊夫人倒不是多信任秦姨娘的為人,而是當初墨錦溪不管家時,齊夫人不得已暫管府裡事務,就是差不多的情形,不過那時候還沒嚴重到如此地步。
“我聽說你為了節省開支,開了五本賬目,辛勞至此還省不出銀子支撐一個月的用度?”
齊夫人沒有去拿玉印,甚至隻瞧了一眼就別開眼,她斷不可能接管家之權。
“原本應該是夠的,但老夫人您應當知道,於姨娘病重多日,一個月來日日都需服兩副藥,需二十錢,賬上省下來的銀子,全都用在給於氏抓藥的用度上。”
說到這件事,秦姨娘不覺輕嘆了口氣,當初她就找老爺商議過,可惜無果。
“你不提,我還就忘了她!她多嬌貴?吸著周府的血養她自個兒,我們周府養不起這座菩薩!”
不過短短不到一個月的功夫,齊夫人再說起尹天瑤,態度已截然不同。
人在利益面前,無需別人用什麼手段,他們就會暴露出最醜陋的樣子。
“我這裡還有一枚玉镯,唉,拿去當了,先頂著府裡的使用,至於於氏的事,我會和青遠說。”
齊夫人摘下手腕上的玉镯給秦姨娘,接過這枚玉镯,秦姨娘心裡松了口氣,府裡又能撐一段日子了,隻是齊夫人摳門,等她開口,齊夫人才給一點兒。
其實在周府這種艱難的時候,應該把錢財聚起來,做些什麼買賣生意才是正經。不過這種事有風險,齊夫人和周青遠都指著墨錦溪的嫁妝,就這麼耗著,秦姨娘不會犯蠢觸霉頭。
看秦姨娘退下去,齊夫人看著空空如也的手腕,臉色難看起來。
“說到底,尹氏被人碰了身子,就是不幹淨,自己遭殃,還讓我們周家丟盡臉面,就不該留著她,她曾經是周府主母的身份斷不能認回!”
這個念頭不是突然跳出來,齊夫人已經思量了幾日,尹氏,需得以於氏的身份被去妾!
“老夫人為周府臉面考慮,做出割舍也是應當,但尹氏為何假死離府,您不能忘。”
陳嬤嬤奉茶上來,把茶遞給老夫人,拐著彎委婉提醒她,不能把事情做絕。
多行不義,不會有什麼好下場,尹氏如今身份的無奈,皆是為了給老爺的前程鋪路。
他們周家當真一點舊情都不念,隻怕把人逼急了,誰都落不著好。
“她一個被別的男人碰過身子的,就算有天大的恩情,又待如何?她難道有臉要挾什麼?她身為青遠發妻,為我兒做些犧牲也應當,我們之前不是對她不好,是她自己不爭氣!”
齊夫人甩得一手好鍋,幾句話的功夫,錯處就全落在尹天瑤自個身上。
陳嬤嬤還想說什麼,齊夫人卻擺了擺手,不讓她開口。
“再說她和那下人的事,本身就和她自個有關系,又不是我們害她,她是自作孽害了自己,也不全是我們的錯!說起來,還是她教唆我兒兵行險招,她用心歹毒,所以報應在她自己身上!”
齊夫人甩完鍋,心裡當真就沒有了負擔,理直氣壯地開始譴責起尹天瑤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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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停了尹天瑤的藥
之前她就從兒子那裡得事情的來龍去脈,千錯萬錯,是尹天瑤自己心術不正的過錯。
若不是她自己提出這個建議,又怎會被人反將一軍,落得個賠了夫人又折兵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