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已至此,陳嬤嬤再沒話說,知道說了老夫人也聽不進,隻好垂首在一旁聽著齊夫人發牢騷。
“她有此下場不算無辜,她活該,可我們周府有什麼錯?被她連累至此,真是被她害苦了!”
以齊夫人胸襟之狹窄,一件事她不想起來還好,說起來便是氣惱不能釋懷。
“陳嬤嬤。”齊夫人一掌拍在桌上,陳嬤嬤觀主子臉色,暗道不妙。
“你追上秦姨娘,和她說,不必等我和青遠商量,我做主,她直接停了於氏的藥就是,身子有什麼不適也不用請大夫,熬一熬沒什麼不能好的。”
齊夫人這般咬牙切齒,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和尹天瑤有多大的愁怨。
此等完全不講情義的做法,說其沒有人性都不為過,李嬤嬤欲言又止:“夫人,這怕是不妥。”
“什麼妥不妥的?府裡連飯都快吃不上,她還想著吃藥呢?做什麼白日夢。”
齊夫人不認為自己的所作所為絕情,尹天瑤的下場,是她咎由自取。
陳嬤嬤暗暗搖頭,沒有再勸,追上秦姨娘,把老夫人的意思照原話傳達。
“老夫人的意思是,不僅停了於氏的藥,就連大夫都不必請了?”
秦姨娘沒想到今兒過來還有意外收獲,早知道齊夫人在這件事上這麼好說話,她早就來了,哪還用苦苦撐到今日!
“是,姨娘自己看著辦。”陳嬤嬤沒把話說死,也是有意點秦姨娘,做事留一線。
人心這種東西,從來都是落井下石容易,雪中送炭難。
能讓於氏不好過,秦姨娘心裡別提多高興,哪裡還能想到做人留一線的道理。
“老夫人的意思妾明白,麻煩嬤嬤跑一趟,我還有事,先去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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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姨娘向陳嬤嬤告辭,手裡緊緊拿著玉印和玉镯,腳下走得飛快。
院門外,陳嬤嬤站了好一會才轉身回去,但願秦姨娘是真的明白她的意思。
疾步回到賬房,秦姨娘即刻吩咐下去,從今日起停了於氏那邊抓藥問診的用毒。
尹天瑤的藥每日都需要服用,藥以十日為周期就要根據身體的恢復狀況進行復診,然後對藥方進行改動。
今日就是該問診換藥的日子,尹天瑤吩咐碧春過賬房取銀子,去請大夫來號脈。
平時碧春辦事利索,今日卻杵著不動,尹天瑤抬眼看她,就見碧春面色為難地捏著自己的虎口,低頭回避她的目光。
“奴婢不敢隱瞞夫人,一個時辰前奴婢就已經去賬房問過,可是秦姨娘說周府開支艱難,從今日起撤了您看大夫和拿藥的用度。”
“她秦如意好大的威風,隻是代管府裡的事,就敢撤我抓藥看病的用度!她既然不肯支錢,你去找老爺,和老爺說說她都是怎麼管府裡的事的!”
尹天瑤不悅地皺起眉頭,心想老爺讓秦氏管家,還不是因為秦如意在她身邊跟過一段時間。
真是好一個會恩將仇報的賤蹄子,從她這學了本領,回頭卻這般對她!
別以為她不知道秦姨娘這麼做是為何,還不是忌憚她的樣貌和前夫人相似!秦如意哪知道,她本來就是尹天瑤,而不是長得相似的替代品。
“我讓你去給老爺遞話,你傻站在這做什麼?難道連你我也使喚不動不成?”
尹天瑤氣虛,情緒一激動就咳嗽起來。如今院子裡別的丫頭都對她存有異心,隻有一個碧春還能使喚。若是連碧春都不肯伺候,她的日子必然艱難。
“奴婢豈敢!而是奴婢去要銀子,秦姨娘不給時就說了,讓奴婢沒事別去,別去煩著老爺,奴婢就算想去給老爺傳話,也會被人攔回來。”
碧春委屈地撇了撇嘴,秦姨娘是有意為難主子,但她隻是下人,能有什麼辦法?
尹天瑤瞳孔縮了縮,說話都吱唔起來:“你說的是真的?她當真這麼說了?”
她才離開周府多久?秦姨娘就已經陌生到讓她認不出來,是她從來都看不透這個人。
碧春緊閉著眼,重重地點了點頭。
尹天瑤無力地躺回軟枕上,豈有此理,如今她就連請個大夫,還要看個姨娘的臉色?
秦如意能夠被抬為妾室,還不是她提拔的!這個忘恩負義的賤人!
“呵,她想逼死我?真是好一個忠心耿耿的丫鬟,她可是我的陪嫁,她怎麼敢!”
尹天瑤急火攻心,一時沒注意吐了真話。不過她聲音含糊,碧春聽不清。
自從尹天瑤病倒之後,她常常會自言自語,所以這回碧春也沒放在心上。
尹天瑤一生都為周府籌謀,到頭來周府辜負她,陪嫁丫鬟向逼死她,她鬱結於心,當夜睡下後就夢魘不斷。
這夜她夢魘和以前不同,從前碧春叫她就會醒來,可這回怎麼都叫不醒。
碧春被她反常的症狀嚇出一身冷汗,提著燈籠就要去找周青遠,沒出院門就被人攔回來,如今尹天瑤院子裡,除了碧春就都是秦姨娘的人。
碧春沒有辦法,隻好回屋去試著叫醒尹天瑤。她糾結再三,隻好倒了杯冷茶潑在尹天瑤臉上。
榻上之人被凍得一激靈,總算醒了過來,可盡管睜開眼,眼裡卻沒有神採,嘴裡含糊不清地念念有詞,似乎還沒從夢魘中醒過來。
碧春叫了她好幾聲,尹天瑤都沒有應答,眼神空洞地盯著屋頂,儼然是神志不清。
“姨娘,您別嚇奴婢啊。”碧春被嚇得直掉眼淚,卻沒有任何辦法。
與此同時,周青遠正在書房挑燈處理公文。
今日回府他就得知齊夫人授意,讓秦姨娘停了尹天瑤那邊治病抓藥的開支。
眨眼尹天瑤也吃了一個月的藥,應當好了,周青遠就沒在意。
因尹天瑤和壯丁一事,周青遠已經許久沒見尹天瑤,也不想去看。隻要見到發妻,他就被迫想起自己被戴了綠帽的事,心裡膈應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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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言論
他對尹天瑤不聞不問,哪裡知道尹天瑤非但沒有病愈,反而日漸病重。
看完最後一卷公文,周青遠放下竹簡,捏了捏眉心,將侯在門外的南山叫進來。
“墨家還沒有登門向周家和本公子賠不是的意思?”周青遠一等再等,已經沒了耐心。
聞言南山無奈嘆氣,心想主子什麼時候才能清醒。
墨家商賈之家,身份確實不高,但也沒有作賤女兒,非得把女兒往火坑裡推的必要不是?
南山拱手搖了搖頭:“沒有,墨老爺和夫人前兩日帶著女兒出府遊玩,還是今日才回,他們看起來似乎沒有再與周府牽扯的意思。”
墨家最不缺的就是銀子,別的不說,把女兒錦衣玉食地養一輩子,根本不是難事。
夫人回墨家那麼久都沒動靜,南山都能看得出來她是真的不會再回來。
“牽不牽扯,不是墨家說了算!墨錦溪想甩開我?做夢!最近我靜心想來,已想到一個辦法,你去市井間找幾名乞丐,讓他們傳幾句話出去。”
周青遠下定決心不坐以待斃,既然墨錦溪不願意回來,他使些法子逼她回來不就是?
“老爺是想利用眾口鑠金一招,逼墨家服軟?”南山心裡一咯噔,這可不是什麼好辦法。
“行商之人或多或少重聲譽,有道是人言可畏,輿論壓力是為數不多能讓墨家在短時間內做出妥協的法子。”
周青遠等了一個月,耐心已經消耗完了,不想再浪費時間等下去。
他要墨氏盡快回府,他最近在翰林院,已經受夠同僚的議論和白眼。
“老爺,小的有句不該說的話,之前鬧得再僵,兩府之間最糟糕的關系也就是再無瓜葛,我們用上手段,事態可就不一樣了。”
南山希望主子能聽進去一兩句勸,用這種法子向墨家施壓,絕非良策。
此計一旦出差錯,周府無異於玩火自焚搬起石頭來砸自己的腳,何苦來。
“我難道怕墨家不成?我讓人傳的是事實,墨家能拿我怎樣?等到輿論四散,主動權就掌握回我手中,墨錦溪之前再得意,到頭來也得對我搖尾乞憐!”
周青遠自以為計劃絕妙,全然沒想過計劃敗露的後果。
南山抿了抿嘴,再不情願也隻能照辦。
很快,在周青遠的有意授意下和推動下,有關墨錦溪和墨家的謠言四起。
京城各大酒樓、茶館,乃至大街小巷都在傳墨家女驚世駭俗的休夫事跡。之前還有人認為墨錦溪休夫出走,沒了夫君也沒什麼,才幾天功夫輿論就來了個大反轉。
“要我說,墨家小姐出嫁之後,就應當溫順端莊,盡心伺候夫君才是,夫妻之間哪裡有一輩子不爭執的?她大張旗鼓休夫回墨家,哪裡給周家留半點臉面,不成體統。”
墨錦溪休夫一事,轉眼成為京城百姓茶餘飯後的笑談。
不管傳的消息真假,隻要能湊熱鬧,多數人都會說上兩嘴。一傳十十傳百,很快事情的真相就會被拆解地面目全非。
“可不是,世間哪個正常女子和她這般?聽說墨家小姐小時候就破了相,一個毀了樣貌的女人,即沒美貌還不賢良,還動手打自己的丈夫,實乃母老虎之流!”
茶樓二樓,盡頭雅間向著大堂的窗戶開著一半,雅間內一名女子吃著點心,靠在官帽椅上時而斜眼看向一樓議論紛紛的客人。
說闲話的人不少慷慨激昂者,對當日之事說得繪聲繪色,似親眼所見。
人雲亦雲的人裡,也有幾個確實目擊了當日情形的人。
“你們沒看見不知道,墨家小姐出走那日,周大人追出來挽留,我那日碰巧經過周府,看見周大人被打得,哎喲喲,那叫一個鼻青臉腫,下手可真夠狠的。”
一聽有人看見了怎麼回事,都湊了過去:“當真?周大人還挽留了墨家小姐?若是這樣,墨家小姐也太不知好歹,怎麼都是夫妻一場,怎能一點情面不留。”
大堂唏噓聲一片,說客也更加興奮,收了銀子的有心之人緊跟話題火上澆油。
“墨家做事絕情,就沒想過給周府留情面墨家小姐回娘家沒幾日,周大人就登門請墨小姐回去,你們猜怎麼著?墨家將人拒之門外,竟是連門都沒讓人進,什麼意思。”
周青遠登墨家門一事鮮少有人知道,這事說出來,著實為近日穿得沸沸揚揚的傳聞‘添磚加瓦’。
“這麼說來,墨家女真是不識大體,那天周府發生的事我們外人到底不知全貌,焉知是不是墨家女恃寵而驕,也就周大人性子好,還肯上門哄她,結果吃了閉門羹。”
嚼舌根的人說得津津有味,全然不知他們說的每一句話,都被當事人聽在耳中。
雅間內,墨錦溪自斟一杯茶,吹涼了些才送入口。
她氣定神闲,聽他人非議自己八風不動,翠兒卻是氣得不輕。
“他們知道什麼?亂七八糟亂說一通就罷了,憑幾句謠言就對小姐品頭論足,嘴皮子一碰就敗壞您的名聲,真是豈有此理,奴婢這就下去和他們理論!”
翠兒把給墨錦溪剝好的果子放在碟子裡,氣哼哼就要殺出去和那些人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