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我反應過來,他便掛了電話。
林之舟走過來,看著我的表情,擔憂地把手伸過來,貼住我的額頭,疑惑地問:「難道發燒了嗎?」
他仿佛擔心試不準一樣,拿掉手又將額頭貼了過來,我有點心慌,後退一步,避開他的目光,「沒有發燒,沒事。」
心煩意亂的我忽略了林之舟的表情。
14
傍晚,籃球場。
我坐在臺階上,看著不遠處鍾杉獨自打球的背影。
他的動作,與其說是在訓練,不如說是在發泄。
投進一個三分球後,他結束,抱著球走向我。
我拉開和他的距離。
他皺眉,不耐煩地說:「你躲什麼?」然後坐在我身邊,習慣性地朝我伸出手——
我反應過來,他是在要水。
以往他每次打完球,都是在我這裡接過我給他準備好的水和毛巾,而這次我顯然沒有準備。
我是真的忘了。
他有點生氣,把籃球衫掀起來抹掉臉上的汗,坐在我身邊,開始質問我:「為什麼這麼久不聯系?給你打電話為什麼不接?」
我深呼吸,直接問他:「你有什麼話要和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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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杉聽到這話動作慢了下來。他一下下抹掉脖子上的汗,把籃球衫放下,緩緩問我:「你是不是遇見葉初了?」
我抬頭看向他。
我覺得自己的之前所有的心煩意亂、忐忑不安都像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過去我可以當他的僚機,當他帶妹的工具人,但現在——
葉初不行。
葉初是我的朋友。
已經是下午 6 點,黃昏的餘光漫過操場。我站起來,看著鍾杉的側臉,仍然是漂亮到囂張的五官。
可是我卻開始覺得沒那麼好看了。
我走到鍾杉面前,他抬起頭看我,我直視著他的眼睛,說:「鍾杉,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喜歡你?
「從九歲那年開始。」
他僵住了。
過去,他一皺眉我會不安,他一冷臉我會難受。而現在,我看著他僵住的表情,心裡卻閃現出一絲爽快。
「鍾杉,你要明白,我過去這麼多年對你的好,沒有別的,隻是因為我喜歡你。
「你也隻是仗著我喜歡你罷了。
「可是現在,我不打算喜歡你了。」
我沒有停留,直接邁下臺階,可是右手突然被他握住。
鍾杉站起身,他的身體擋住了夕陽,我看不清他的表情,隻聽到他說:「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如果你是這樣想的,我們……可以試試。」
我是真的笑了出來。
我發現自己犯了個更大的錯誤。
我以為當了十多年的舔狗,悲哀的隻有我自己,可是沒想到,我這十多年對他的好,把這個人澆灌成了一個傻逼。
我正琢磨著是不是應該替對我很好的鍾叔叔、趙阿姨一巴掌打醒他們兒子,沒想到有個人替我實現了心中所想。
就在我倆僵持不下的時候,一個人從側面襲來,直接一拳把鍾杉打到跌在臺階上。
我抬頭,看見咬著牙一聲不吭的林之舟。
我從來沒見過林之舟露出這種眼神。
印象中一向溫暖和煦的狗狗眼現在冷若冰霜,他擋在我身前,對鍾杉說:「想聯系我姐,自己憑本事去要電話。找關關算什麼?」
我心下一緊,他從開始就聽到了?
那之後我講自己喜歡鍾杉的事,他不是聽得一清二楚?
鍾杉擦了擦嘴角的血跡,站起來,往前逼近兩步,眼神盯著林之舟,質問的卻是我:「你和這小子在一起了?是因為他嗎?因為他,你才開始不接我的電話對吧?」
我和林之舟還沒有在一起,但是這話我根本不想解釋給鍾杉。
正在這時,我頭上一暖,林之舟已經把我的頭壓到他的肩膀上,呈現出緊緊抱住的姿態。
我聽到他對鍾杉說:「我不管她喜歡了你多久、多少年,現在,她在和我談戀愛。過去你拿走的,我都會補給她。你最好有多遠滾多遠。」
我埋在林之舟的肩窩,他說這話的時候,喉結就在我耳邊顫動,酥酥麻麻的震顫像電流一般從我的耳廓傳到了我的心髒。
我的眼睛好像湿了。
15
此刻,咖啡廳裡,一個女生在一臉淡定地喝咖啡。一個男生坐在她對面,頭傾向前,狗狗眼可憐巴巴,就差沒把求抱抱寫在臉上了。
林之舟小心翼翼觀察我的臉色,「關關,對不起,一時情急我擅自說了……你和我談戀愛。你不會怪我吧?」
我不說話。
林之舟更焦急了,他雙手伸向前,想要碰我又不敢伸手,我好像看到了一隻企圖偷吃又心有顧忌的薩摩耶。
我默默喝咖啡。
林之舟看我的神色岿然不動,收回手,低頭說:「是我的錯。那我以後不打擾你了關關。」
我喝完最後一口咖啡,拿起紙巾擦了擦嘴,慢條斯理地對耷著腦袋的薩摩耶同學說:「怎麼,想翻臉當陳世美?」
林之舟瞬間抬頭,睜大了狗狗眼,下一秒就越過桌子朝我撲過來。
我推他,「小心杯子!」
林之舟不管不顧將我抱了個滿懷,抵在我耳邊說:「是關關主動的,關關要對我負責。」
我好笑地拍了拍他的頭。
直到回到林之舟租的房子,他還是像無尾熊一樣扒著我,亦步亦趨地跟在我身後。
我說:「這樣很熱的。」
林之舟退離小小的半步,雙手還是纏在我腰間。
纏著纏著,就變了味道。
林之舟有一雙特別好看的手,連一向以打擊弟弟為主的葉初都誇他有雙藝術家的手。
指節白皙修長,右手虎口靠近腕關節的地方,有一顆小小的痣,此刻在細密的汗珠的映襯下,越發充滿誘惑氣息。
而現在,這雙誘人的手,正在我的腰窩處盤桓,輕輕點點,如同最深情的鋼琴家在彈奏一首交響曲。
我隻覺得被傷痕掩蓋了十幾年的心底麻麻酥ẗűₕ酥的,似乎有什麼要破出來,要溢滿整個胸腔。
這還不夠,林之舟的手又撫上我的眼睛,在我耳邊低聲說:「關關好漂亮。」
我捂住自己的眼睛。
「關關是最美的女孩子。好喜歡你。」
「別說了……」
我紅著臉伸手捂住他的嘴。
林之舟按住我的手,眉眼彎彎地看著我。
正當整個房間的氣氛慢慢不可描述的時候,林之舟卻突然停了下來。
我睜開眼睛望向他,「怎麼了?」
他滿臉尷尬,「沒有那個。」
「噗!」我沒忍住笑了出來。
氣氛被打斷,我四處張望著參觀他的房間,給某隻喪氣的薩摩耶平復的時間。
走到書架邊的時候我被一張證書吸引了目光。
「新銳攝影大賽 金獎 行舟」
這個攝影大賽我知道,某時尚雜志舉辦的,專門面向青年攝影師,在業界還算知名,獲得金獎的選手,怎麼樣也算是有一定影響力的大 V 了,根本不會再接什麼電商流水線商圖浪費自己的才華。
我覺得林之舟一定有秘密瞞著我。
逼問他的時候,他才磨磨蹭蹭地從手機相冊裡翻出一張圖給我看——是那年我參賽被淘汰的廢圖。
我不解地看著他。
那是我前二十年唯一一次鼓起勇氣參加的比賽。
那個時候鍾杉身邊的女朋友來來往往,我壓抑到極點,拼命想要找自己身上的閃光點,不知天高地厚地報了某個模特大賽。
就像之前說的,那張鍾杉給我拍的參賽照片,海選階段就毫無意外地被刷了下來。
而這張圖,現在靜靜地躺在林之舟的相冊裡,他Ŧű̂ₖ甚至還專門給它建了一個文件夾。
林之舟向我揭開了真相。
原來那個時候,他剛入門,正在苦練人像,卻總覺得拍的照片差點什麼,直到看到我的照片。
用他的話說,他是被這個女孩身上一種莫名的故事感吸引。
本來以為這個姑娘可以往前走一走,沒想到海選就被篩了下來。
直到葉初拿著我的照片找上他,一向不接電商活的他立刻就應了下來。
「你說,這是不是天意啊關關?」某隻薩摩耶得意地衝我擺尾求誇獎。
16
第二天回到工作室,我把整個事情向葉初和小梨姐(就是化妝師姐姐)和盤託出,包括當初的迎新晚會禮服事件。
小梨姐聽完,在旁邊撸起袖子,嚷嚷著要替我教訓鍾杉和校花。
葉初則冷著臉,說:「有些人的臉,確實該打了,但要找好方法。」然後她遞給我一張報名表。
學校一年一度的設計展。
她看著我的眼睛,就像那年夏天她直視著鍾杉把話講給我一樣,語氣仍然一樣堅定,「關雎,有一些坎還是得你自己過。你敢嗎?」
我也終於能直視著她的眼睛,點了點頭。
不得不說葉初真的是個狠人,參賽的設計圖她就用了我當初的那件珍珠魚尾裙。但是她把白色變成了黑色,婀娜的魚尾改成了古希臘愛奧尼亞式的飄逸下擺。
我循著她的思路做二次修改,把蕾絲等元素毫不留情地砍掉,統一用了更簡潔利落的線條設計,腰間開始做開衩,保證走路帶風,兼具帥氣和性感。
設計師,葉初和關雎。
模特,當然是我自己。
當我試穿這件衣服出來時,小梨姐的誇張語氣比之前更甚,朝我伸出手,「關關好像中世紀城堡裡走出來的吸血鬼公主啊。美上天,帥斷腿。給個姬會吧~」
葉初和林之舟同時打掉她的手。
設計展當晚。
校花的號排在前面,她出來的時候我冷笑了出來。
大概她也知道那件珍珠魚尾裙和她甜美的氣質極其相襯,這件參賽的衣服,她整體版型都沒做什麼修改,就是腰間加了腰帶,身後加了披肩。
但效果,卻是從清純的小美人魚公主變成了身著累贅華服的少婦。
輪到我上場了。
我深呼吸了好幾口氣,指尖微微顫抖,葉初和林之舟分別握住我的手,我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
走在展臺上的時候,剛平復下去的心卻又躁動了起來。
我從來沒有被這樣注視過。
這樣尊重的,仰慕的,不帶忽視和排斥的目光。
大概是這件衣服風格太不一樣,觀眾們沉寂了幾秒,接著發出歡呼聲。
前排的同學聲音傳來:「這模特是誰啊?咱們學校的?」
「應該是吧,參賽人不都得是本校的嗎?」
有同班同學認出來我。「天,這不是我們班那個傻大……」旁邊的人戳了戳他,他急忙改口,「是我們班的關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