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自己覺得畫的不錯的畫都帶來了,渴望攔住老師,給他看看。
但孫楠還未湊上前,便被瘦高的趙孝磊攔住了。
趙孝磊一雙骨節分明的手指顯得略瘦,但格外有力,推住孫楠上臂後,對方便沒辦法再上前一步。
“沈老師,請您看看我的畫吧。”孫楠一雙眼中透出祈求。
趙孝磊轉頭看沈佳儒,見老師無動於衷,便又用力去撥孫楠。
“不好意思,請您別這樣。”
孫楠被撥開,怔怔抱著畫,發現沈佳儒隻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便收回目光,顯然對他全無興趣。
華婕走出兩步後,回頭看了眼孫楠。
“老師,您看過他的畫了嗎?”她問沈佳儒。
“看過,色彩還可以,但素描關系差,速寫基礎也不扎實,連構圖都有問題。
“顯然是個投機取巧、求勝心切的人,畫品不好,再優質的師資也教不出好學生。
“他的問題在心,不在畫技。”沈佳儒搖了搖頭,對孫楠的印象並不很好。
他無法認同一個畫畫的人純粹功利的看待畫畫這件事。
沒了愛,畫畫與其他手藝也沒什麼區別,隻有真誠的人,才能讀懂它最迷人的魅力。
在沈佳儒看來,孫楠那樣的人,恐怕一輩子都不會懂,到達一定年紀後,他甚至可能會厭倦畫畫,仇恨畫畫。
沈佳儒寧可幾年不賣畫,整天窩在畫室裡尋找靈感和突破瓶頸的契機,也絕不為了錢去一幅幅的消磨自己,或者接受邀約硬開畫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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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孫楠那樣的人,隻要能賺錢,根本不會考慮為自己的畫負責,為自己的藝術生命負責。
沈佳儒如許多藝術家一樣,雖然看似溫和謙遜,實則滿腹傲氣,對於志不同道不合的人,便會露出鋒芒,顯得格外難相處,甚至令人刺痛。
“我明白了,我會沉下心來認真對待畫畫這件事的。”華婕一副虛心受教的樣子。
沈佳儒淡淡而笑。
這孩子倒是挺快進入到他的乖弟子的角色裡,將他的所有話都當訓教了嘛。
“你誠心挺夠的,要學習的,是別的內容。”沈佳儒胸有成竹道。
華婕仰頭,恰巧走到窗邊,窗外黑壓壓雲隙間穿出的陽光灑在沈佳儒身上。
她望望老師的表情,又看看窗外,伸出手掌心朝上,接住一握光芒。
沈老師對於如何引導她蛻變,已經有規劃了嗎?
她也迫不及待了呢。
……
二樓畫室門口走廊上,孫楠盯著華婕和沈佳儒的背影,有些不敢置信的回頭問張向陽:
“沈佳儒老師把華婕收為徒弟了?”
“是的。”張向陽與有榮焉的昂頭,那孩子是從自己這個‘雞窩’裡飛出去的鳳凰,她的畫室也跟著蓬荜生輝了呀。
“你怎麼把她推薦給沈老師的?”孫楠皺眉,一副質問對方使用了什麼非法手段的表情。
“華婕是靠自己的實力,得到的認可和尊重。”張向陽回頭瞪了孫楠一眼,惡賊眼裡所有人都是賊。
“……”孫楠。
“老師,她以後是不是其實不會來畫室了?”景年問。
“……”唐陽也看向張向陽。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張向陽。
“……”景年:老師,您真的是在說學生嗎?
“……”唐陽。
“華婕去找我拜過師。”孫楠忽然開口。
“?”張向陽。
“?”景年。
“?”唐陽。
“我拒絕了……”孫楠。
“……”景年。
“……”唐陽。
“忘了吧,就算你收了,也留不住。”張向陽。
“……”孫楠。
……
沈佳儒一心急著回去將華婕方才畫的色彩對撞,自己嘗試一下。
或者就狠下心,在那幅掛在牆上的畫上做嘗試——
不要怕改變會失敗,咬著牙抱著可能毀掉一幅畫的決心,撕裂過去,嘗試著接受完全不一樣的畫法。
於是,帶著抱著畫板和書包的華婕,果斷離開少年宮。
趙孝磊車速不慢,厚雲積攢的雪還沒飄落到地上,他們已經到了家。
帶著華婕熟悉幾個畫室,跟她簡單講解了下周末上課時間,喝口水看著少女在一張凳子上坐下,把自己的畫材和畫板放在空地上,算是暫且在他畫室中安頓了下來。
直到此刻,沈佳儒也沒想起自己去少年宮時,原本打的是送兒子的旗號。
有了徒弟,忘了兒子。
“你那破書丟了吧,竟誤導人,下周起我帶你水彩入門。”沈佳儒嫌棄的指了指華婕剛從書包裡抽出來的水彩教學書。
“啊……值不少錢呢,我帶回去賣廢紙吧。”華婕窮的明明白白。
“咦?你帶著車鑰匙又幹嘛去?”透過畫室敞開著的門,沈佳儒瞧見趙孝磊似要出門。
“沈墨還在少年宮呢。”趙孝磊道。
“……哦。”沈佳儒這才想到自己還有個兒子,“讓他自己騎自行車回來唄。”
“老師,我們去的時候開車帶著他,他就沒騎自行車啊。”趙孝磊指了指院子,自行車在院子裡丟著呢。
他要是不去接,沈墨就得徒步大幾公裡,頂著風雪,自己走回來。
他們剛才從少年宮回家,倒是把華婕的自行車塞後備箱裡帶回來了。
華婕的自行車都沒忘,沈墨卻被忘的幹幹淨淨。
“……啊,那你去吧。”沈佳儒看看天色,催促道:“要下雪了,快去吧,等回來了,再開車把這孩子送回家。”
“……好。”趙孝磊點了點頭。
所以沈老師催他快點,不是擔心自家兒子在風雪中會冷,是擔心趕不上送新收的親學生回家嗎?
“不用不用,我自己騎自行車回家就好。趙老師您慢點開車,注意安全。”華婕忙探頭道。
“嗯,你跟著沈墨叫我磊哥就行。”趙孝磊擺了擺手,姿態有些懶散的在門口換鞋,然後不忘跟沈佳儒道個別,便出了門。
大門關上的瞬間,雪花終於落了地,撲朔朔一片白茫茫,勁松又要降溫了。
……
大幾公裡外,少年宮籃球場上。
年輕人們一見下了雪,便招呼著各自回家,不打了。
沈墨捋了下短發,雪花落在臉上便融化,他又抹了把臉。
在球架下撈過羽絨服,抖落雪花套在身上,他先溜達到二樓畫室。
得知小土豆已經離開了,據說再也不會回來。
揮散從畫室裡帶出來的悲傷氣氛,他走出少年宮大樓,走進大片空地。
雪忽然下大,拇指指甲那麼大的雪片子被風吹的直往臉上糊。
他收緊衣領,縮肩頂著風雪快步跑到趙孝磊停車的地方,發現這裡空蕩蕩的,早沒了他家汽車的蹤影。
站在停車位邊,少年耳朵瞬間凍紅,他冷的跺了跺腳。
忽然反應過來,自己好像是被遺忘在這裡了。
雪花飄飄,北風蕭蕭。
天地一片蒼茫,沒人要的小孩兒傲立雪中……
累了,不會再愛了。
第39章 豪橫父子 仿佛他是這個世界的王,被人……
風雪來的很突然, 北方冬季的天氣嚴酷又暴烈,今年似乎格外冷。
車停在院子外,沈墨一路小跑進屋, 一貓腰鑽進來,隻幾步路就被蓋了一身雪,忙又跳又抖肩的將雪散落。
深吸一口氣,感受到室內暖器的熱度包裹過來, 打了個激靈, 這才覺得有了點暖意。
耳朵凍的通紅,突然感到暖,隱隱發痒。
他心裡窩著一股火氣,隻想立即鑽回自己房間,誰也不想搭理。
才寒著一張面孔轉身, 一杯熱氣騰騰的姜茶便被遞到面前。
他嗅聞到紅糖和姜的味道, 心裡莫名一緊。
這個味道似乎有些熟悉,卻絕不是最近幾年的記憶。
仿佛遙遠遙遠的過去, 他也曾在大冷天出門後, 喝過這樣的暖茶, 是什麼時候呢?母親還在的時候嗎?
有些茫然的接過姜茶,下意識要往嘴裡送,他才反應過來家裡根本不可能有會給他燒姜茶取暖的人。
阿姨每天過來打掃衛生,做三頓飯,你不主動跟她交代的事, 她是絕對不會多做一件的。
怕他受寒, 主動給他燒姜茶?根本不可能。
目光從紅色濃茶上挪開,挑向面前遞給自己茶的人。
少女一頭乖巧短發隱約有些長了,偶爾會將鬢發掖在耳後, 起初會令他覺得陌生,可幾乎朝夕相見,漸漸又使他習慣和熟悉起來。
那雙靈動的貓眼仍含著笑,不似其他人的五官讓他覺得模糊,這雙眼睛的輪廓在記憶裡好似越來越清晰,他一望進去,就知道自己不會認錯。
“好大的雪啊,今年好冷。”少女說著走到窗前往外看,白花花的可見度幾乎降到了零,院子裡的樹影都模糊了,真可怕。
“你快喝呀,不然會感冒。”她回頭見他還站在那裡,挑眉催促道。
“……”沈墨抿著唇沒開口,雙手捧著姜茶取了下暖,才低頭嘗試姜茶的溫度。
熱乎乎的又不燙嘴,正正好。
盯著杯中液體看了幾秒,他才舉杯咕咚咕咚,一口氣將它喝了個精光。
華婕回頭看到了,笑道:“就是要這樣一口氣猛喝進去才會暖和,一會兒你就會覺得身體發熱了,估計還會出汗。”
“……太甜了。”到嘴邊的‘謝謝’,不知道怎麼變了樣,他抿住唇,有些別扭,又有點尷尬。
哪知華婕根本不在意,她接過他喝空的杯子,自然而然走到廚房衝洗了好好放在一邊,隨即拍拍手,趁人不注意在褲側擦了擦手上的水。
沈墨看著她背影,心中暖融融的。
也許是姜茶起了作用,他不僅不再打寒戰覺得冷,還覺得從內而外的熱乎。
這時趙孝磊停好了車,從門外鑽進來,拍掉身上的雪後,打了個噴嚏。
華婕將鍋裡剩下的一杯姜茶遞給他。
男人如沈墨般咕嘟咕嘟喝完,然後道:
“回來路上,肯德基之類的各種飯店都關門了,這種天氣,做飯阿姨也趕不過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