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單是這個,還有就是公社正式解體,生產隊再也不復存在,以及停止知青上山下鄉,還有隨之而來大批的回城名額,以及鼓勵大家伙兒自主創業,提倡“先讓一部分人富起來,再消滅富不起來的,最後實現共同富裕”。
早先十幾年加在一道兒,都沒有今年的衝擊力大。
上頭擺明著不是說著玩的,而是拼命的鼓動大家伙兒積極創業,勤勞致富。
這勤勞致富大家伙兒還是懂的,積極創業是咋個說法?
一時間,被踏平了門檻的人家愣是從老宋家變成了趙建設家。可趙建設本人也是一頭霧水,咋辦呢?他咋知道啊!!
關鍵時刻,他想起了已經跑出去快兩年的強子和大偉兄弟倆。
強子和大偉當年雖然是離家出走的,不過等後來,他們在南方安頓下來後,還是往家裡寄了信的,逢年過節也有寄錢寄東西。這好像已經成為了老宋家的光榮傳統,除了借條之外,還有就是不停的往家裡寄包裹。
要來了地址後,趙建設開始給這倆小兔崽子寫信,詢問他們對這個自主創業有啥想法沒有,或者幫著打聽一下,人家南方人是咋做的,他們完全可以學一學嘛。
回信尚未寄到,縣城裡卻已經悄然發生著巨大的變化了。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百貨大樓附近開了幾家店,有裁縫店,有成衣店,有小吃部,有賣各種零零碎碎日常用品的雜貨店,就連書店也多了兩家。
這天,又到了趙紅英和張秀禾每月固定取錢的日子了,時隔一個月,她倆隻覺得瞅哪兒都新鮮,不過等她們取了錢去找宋菊花後,氣氛就變了點兒。
宋菊花一臉的愁眉不展,周遭各色店鋪越來越多了,他們百貨大樓的生意一下子蕭條了不少。沒法子,誰叫他們這兒買啥都要票據呢?其他店鋪,雖然無論是數量還是質量,都比不上他們這兒,甚至價格還要更貴一些,可人家不要票啊!
“我都愁得不知道咋樣才好,就算工資沒變,可再這麼下去,遲早有一天我得回家吃自個兒的。媽,你也給我出出主意,你說我要是也去盤個鋪面,做點兒小生意咋樣?還是老本行,賣布賣衣服。”
第072章
改革開放的狂潮就此來襲。
即便他們這兒僅僅是一個小縣城, 在這種巨大的歷史變革面前,也毫無招架之力。當然, 多半人還僅僅是處於迷霧之中, 頂多暗自竊喜,好多東西都不需要票證就能買到手了, 就算稍稍貴了點兒, 也不能掩蓋住方便的本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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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有那麼一小部分人,感受到了改革開放帶來的機遇。
宋菊花既不屬於頭腦靈活的聰明人, 也不屬於迷霧中的遲鈍人,她感覺到了一絲迷茫無措, 想改變又無從下手, 或者幹脆就是沒這個魄力。說白了, 她倒不是在意面子,而是生怕丟了現在手上這份工作。甭管怎麼說,她每個月都能到手二十來塊錢, 真要是去當了小商小販,萬一血本無歸還丟了鐵飯碗……
猶豫不決之下, 她習慣性的找親媽尋求對策。
趙紅英想也不想,就幹脆利索的答道:“想做就去做,橫豎你家勝利有能耐賺錢養家, 怕啥?”
隻這句話,宋菊花就打算試試看,正好她打小就對做衣服感興趣,除了賣衣服和布外, 她還可以支個攤子幫人家縫補衣裳。
做出改變的顯然不止宋菊花一個人,或者說,不是一個縣、一個省的事兒。
這日之後沒多久,縣裡就來了施工隊,先是給全縣各處鋪設電線杆子,勢必要讓縣城裡每個角落,在入夜後都能有電。兩個月後,整個縣城都通了電,而不是僅限於先前的機關政府。學校工廠。
而繼縣城全部通電之後,鄉下村裡也迎來了施工隊。
現在,人民公社倒還是存在,可底下的生產大隊卻已經改名為村民委員會了,底下又設立了好幾個村民小組,不過大領導還是趙建設,宋衛國也在他的推薦下,成為了其中一個村民小組的組長。
村裡施工比縣裡更麻煩,主要是村民住得比較分散,不像縣城裡,都是扎堆住的,有時候一個小院子裡就能塞進去好幾戶人家。
不過,即便施工再怎麼慢,因為村子不大,一個月後還是全部完工了。而宋衛黨,也借著這個機會,跟施工隊搭上了頭,一開始他隻是作為宋衛國的副手,幫著一起招待施工隊的,畢竟人家要在村裡待上好些日子,吃住什麼的,都要村裡解決。可到了後來,宋衛黨這個副手幾乎就成了施工隊的一員,他不要工錢,就上蹿下跳的幫著幹活,很快就從搭把手,變成了主力。等他們村的活兒幹完後,宋衛黨已經從一個半吊子的泥瓦匠木匠,變成了完全能派上用處的電工。
他們村作為遠近聞名的富裕村,連拉電都是第一批,而其他的地方尚未完工,宋衛黨索性跟著施工隊跑了。不過這以後,卻不是免費幹白工,而是能拿工錢了。
工錢肯定不多,不過因為施工隊到哪裡都是對方村子包吃包住的,等於到手的就是淨收入了。等他跟著人家跑遍了整個縣附近的村子後,把工錢結算了拿回家一數,居然也有近百塊收入。
更幸運的是,因為電工太少了,等宋衛黨剛可惜沒活兒幹的時候,趙建設來找了他,正式讓他成為村裡的電工,每個月的收入恰好比宋衛國高了那麼一丁點兒。
宋衛國已經無話可說了,他認了,反正家裡人不是比他出息,就是將來一定會比他出息的。
隻是回頭,他就去噴了宋衛民,都是親兄弟,他就不明白了,他這個三弟咋就眼裡沒活兒呢?宋衛黨也不是什麼聰明的,就是肯賣力氣,這不就找到賺錢的法子了?可惜,噴了也白噴,宋衛民依舊隻會在地裡埋頭苦幹,倒是把他們家的莊稼伺候得水靈靈的。
等一段時間後,喜寶和毛頭放了寒假回家時,愕然發現,村裡已經有了電燈、電喇叭,以及電話。
電話是個稀罕物件,周遭十好幾個村民委員會,隻有他們這兒有。電話號碼在開大會的時候,抄給了所有村民,如果有人打電話過來,電喇叭就會嗷嗷叫著喚人過去聽電話。不過,自打電話裝好以後,這樣的事情還從未發生過,倒是叫村裡人止不住的可惜,恨不得哪天大喇叭裡能傳出自個兒的名字。
頭一次,大家伙兒的年夜飯是在明亮的電燈下吃的。
擱在以前,因為冬日裡天黑得早,年夜飯要麼早早的吃完,要麼就點著油燈吃。可油燈都是昏暗暗的,再說它吃油啊,哪怕老宋家不差這幾個油錢,也不帶這麼禍霍的。通常情況下,也就夏天睡晚點兒,冬天基本上天一黑就早早的鑽到被窩裡睡覺去了。
可如今有了電燈,又是難得的大年夜,趙紅英特許點晚一些,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說說笑笑,吃喝玩鬧。唯一的遺憾就是,缺了不少人。
這一年,宋衛軍還是沒有回家,倒是寄了信回來,說自個兒明年最遲後年,會被調到京市軍區裡,而今年是個關鍵,所以隻好再一次對不住爹媽小閨女了。
春麗也沒回家,同樣選擇了寫信寄包裹,她告訴家裡人,已經依著奶的吩咐去瞧過臭蛋了,臭蛋一切都好,長大了抽條了,看著比以前俊多了,唯一叫她不爽的是,臭蛋已經把她這個大姐徹徹底底的從腦海裡清除了。不過,臭蛋倒是知道自己記性不好,在再一次自我介紹後,他很快就接受了這個陌生的大姐,並相當真誠的問候了媽和奶,以及喜寶和毛頭。
再有就是強子和大偉這倆混蛋了。
橫豎闲著也是闲著,趙紅英一聲令下,毛頭再度承擔起了讀信的重任。要說宋衛軍的信是無比真誠的,帶著抱歉和愧疚的,那麼春麗就是完完全全的吐槽體了。
尤其在信的末尾,春麗告訴家裡人,她跟臭蛋一起在體育中心吃了一頓非常豐盛的飯菜,全免費的,有魚有肉有水果,味道特別好。然而,就在結束了聚餐面臨離別時,臭蛋問她:“對了,你剛才說你是誰呀?”
憑良心說,春麗寫信的時候已經壓制住了自己那顆狂暴的心,可被毛頭這麼一念,春麗那憋屈又想原地爆炸的心情,仿佛一下子展現在了眾人眼前。
老宋家上下齊刷刷的爆發出一陣哄笑聲,張秀禾甚至都把眼淚給笑出來了:“臭蛋這孩子、這孩子喲……起碼他還記得他奶和你們倆小的。”
喜寶和毛頭已經從當年的倆小隻,變成了完完全全的青春少女和少年郎。然而,在張秀禾眼裡,這倆仍然是小孩子,一如當年蹣跚學步時。
當然,臭蛋在她心目中就更小了,還是那種永遠也不會長大的小小孩。
“臭蛋真能記得我?”喜寶有點兒懷疑,她覺得,就臭蛋那個破記性,就算記得自個兒有哥哥姐姐,隻怕也記不清楚樣貌了。再一個,臭蛋離家時,她和毛頭小學還沒畢業,現在卻已經是即將面臨高考的高三學生了。
這話一出,全家都沉默了。
算起來,這都五六年了,當年小學還未畢業的喜寶,還是個小肉團子,白白胖胖的,活像個小福娃。可時至今日,當年的嬰兒肥早已褪去,現在的喜寶,個頭抽高了不少,昔日的圓潤早就不見了蹤影,除了白皙依舊外,也就是那雙黑漆漆的大眼睛依稀能看出小時候的模樣來,其他的……
還是趙紅英開口安慰道:“你倆小時候長得多像呢,指不定現在長大了還是像。”
“那完蛋了,臭蛋長成了一個小姑娘。”毛頭放下春麗寫的家信,涼涼的說道,“再說你們又不是沒見到臭蛋的照片,哪裡像了?”
其實相似之處還是有的,兩人的膚色幾乎沒變過,跟小時候一般無二,五官仔細看去,也有不少相像的地方。不過,興許是因為長大了的緣故,兩人給人的感覺是完全不同的,不存在混淆的可能性。
毛頭說的事實,可惜說大實話往往逃不了挨揍的命運,趙紅英一個不耐煩,就一巴掌糊向他的後腦勺:“念啊,繼續念啊!麗麗的信念完了,不是還有強子和大偉嗎?”
“不想念,看他倆寫的信,傷眼睛。”毛頭斷然拒絕,並把信交給了他親爹。
宋衛國深呼吸一口氣,他還是記得大過年不能打孩子的,可最終卻沒忍住,學著他媽的樣兒,往毛頭腦袋上拍了一記:“讓你念你就念,唧唧歪歪的想幹啥?”
被逼無奈,毛頭捏著鼻子抽出信紙繼續讀信。
撇開那一筆無法形容的爛字外,強子和大偉的信也確實沒啥可讀性。幾乎每一回都是相差無幾的內容,先挨個兒問候全家人,再說他倆一切安好,然後就開始吹噓,各種吹噓,變著花樣吹噓。最初還是吹南方有多好,後來變成吹自個兒英明神武有遠見,再往後就是誇自個兒多聰明多能耐多有魄力,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