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隻是太冷,太餓,太想活下去了而已。
被父親狠狠踢到一旁,在雪地裡赤身翻滾,被踢進了柴草裡,滿身傷痕。
一邊咒罵著Ṫúₛ,咒罵著他搶狗窩的行徑,一邊把他栓在木樁上,嘻哈笑著,說這樣,他就會乖乖的,哪也去不了了。
姜無痴痴地看著遠處的黃狗狼吞虎咽吃下的剩菜。
他也想吃……
好餓。
真的好餓。
好冷。
吞雪吃幹草,過分頑強的生命竟然熬過了那個寒冬。
一個路過的小仙人不小心掉下來一塊餅子,滾了兩圈,髒了。
他拼命地過去,哪怕脖子上的繩索死死勒住他,他也貪婪地爬過去,伸出手,去拿那塊餅子。
「好可憐……」小仙人皺眉,解開了他的繩子,把餅子給他,「沒人搶你的。」
有人喊了一聲,小仙人回頭,要走。
臨走說,「如果家裡人虐待你,那就去仙門吧?那裡安全,會有人好好保護你呢。」
姜無啃著餅子,不抬頭。
父母想要挖了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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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親昵的和弟弟玩遊戲。
父母想要把他賣給煉屍傀的。
父母溫柔地問弟弟想要什麼玩具。
他不想死。
不想死。
不想死。
不想死。
不想死。
姜無殺了所有人。
姜無坐在屍體中,看著染血的手。
他是怪物。
他該去哪?
去……
仙門?
16
騙子。
仙門裡也是侮辱。
他的師尊不理他,隻是為了完成任務,隨便選了一個人而已。
高高在上的,看著他,說:「真是窩囊。」
他還是沒有飯吃。
他還沒有闢谷。
他好餓。
他隻是想去偷一點,一點點剩菜而已。
師兄弟們圍起來,嘲笑,侮辱,把他的頭摁進了剩菜裡,大聲地笑著。
可是他不能不去。
他得吃飯。
他那次偷到了一個饅頭。
然後被圍毆了。
「仙門裡居然進了一個賊,真是晦氣。」
拳打腳踢。
他蜷縮著,手裡緊緊拿著那個發硬的饅頭,不松手。
被踢到牆上,被踩著頭,被……
他隻是想要那個饅頭,不敢要剩菜了……
人們打累了,走了,他慢慢爬起來,把饅頭塞進嘴裡,大口大口地咽著。
大塊的饅頭嗆住了他,他狼狽的咳著,死亡臨近。
沒有人會救他。
沒有在意他。
他的存在是錯誤。
他咳出了饅頭。
他怔怔的看著手裡染血帶土的饅頭,看著地上的饅頭。
撿起來,吃下去。
他不要死。
他要活著。
他要其他人都去死。
姜無是一條瘋狗。
呲牙咧嘴的應對這個世界的惡意。
狠狠咬住每一個膽敢傷害他的人。
沒有人會給他施舍,他也不求任何憐憫。
他要自己爬上高處,哪怕布滿荊棘。
他在和世界的抗爭中已經明白了,任何自己想要的東西,都需要去爭,去搶。
食物,安全,尊嚴,權力。
他抬頭,看到了巍峨的仙山。
如果有一天,他也高高在上,所有鄙夷他的人,再不甘也隻能俯首稱臣。
那多令人快活。
姜無咧開嘴,笑了。
明刀暗箭,明搶暗騙。
所有陰謀詭計他都接下。
笑著,把曾經欺侮自己的人摁進了地上潑灑的剩菜湯裡。
「不吃嗎?」他溫和的詢問,拎著頭發,把人拎起來,「你不是最喜歡這樣了嗎?」
人果然奇怪呢。
他不過是對他們做了他們曾經施加在他身上的事,居然就惱怒了。
去告狀,去讓長老們給他處罰。
他的便宜師尊懶得費心思,隨意的就讓執法堂的人把他關押。
頂多惺惺作態,「他竟然做出了這樣殘害同門的事,哎……」
好惡心。
太惡心了。
呵。
17
姜無坐在樹下擦著染血的刀刃,直到寶劍上再無血跡。
他的遠處有兩兩三三的人聚集,討論如何在秘境裡合作,如何共贏。
隻有他這裡是孤寂。
他們在分好處的時候,是想不起來自己還有一個不討喜的同門的。
不過……
遇難的時候就不同了。
姜無揮劍擋下不知為何出現的兇獸的攻擊,剛擦幹淨的劍身再度布滿血痕。
力戰不敵當退。
可他的同門們啊……怕自己跑不了,想著給兇獸留個敵人。
暗箭射穿了他的腿部,姜無以劍抵地才不至於撲倒在地。
醜惡的嘴臉。
他看著逼近的兇獸,放聲大笑。
來吧,就讓他看看,他這個災星能不能活下去。
所有人,都該祈禱。
姜無手上用力,直接拔出羽箭,血染衣衫。
祈禱他死在這裡。
姜無沒死。
意識消失前,他似乎看到一個有些眼熟的身影跑過來。
幻覺嗎?
睜開眼,是熟悉的洞府,是他便宜師尊的洞府。
真是奇怪,他的師尊嫌棄他是個髒東西,不可能會讓他上床睡覺的。
還有,眼前這個看到他醒了,激動得要哭的人又是誰?
「你是?」
對面的人愣了,隨後非常自然的說,「我是你爹,啊不是,你師尊啊。」
似乎帶著一點不敢置信地問姜無,「你……不認識我?」
……
什麼情況?
幻境?
還是說,他奪了別人的舍?或者宗門又想搞幺蛾子?
「我是?」
對面人皺眉,「你是我的徒弟啊。」
那人把他抬起來的上身摁下去,「你傷還沒好全,好好休息。」
「我是誰?」姜無固執。
「祁無憂,我的乖徒弟啊?」
……
這不是他的名字。
他奪了別人的舍?
姜無不再多言,心裡想著去摸清楚這個世界,這個宗門,還有……
眼前這個跑前跑後給他拿藥的人。
不像是奪舍。
這個叫祁無憂的人,和姜無所在的宗門,環境,一模一樣。
每一個同門的嘴臉他都記得清楚。
唯一不同的隻有這個自稱是他師尊的人。
姜無捧著對方熬的雞湯,垂下眼。
這裡是幻境吧?
一個可笑的幻境。
他聽說過這類幻境,美好的誘惑人們沉淪,在虛假的美好裡荒度一生。
唯一不合常理的存在就是陣眼。
就是他的「師尊」。
殺了他,就能回到現實。
對面的人沒有意識到危機的到來,笑眯眯的督促他吃藥,養身體。
「我現在什麼都不記得,隻是一個廢物。」
「我能教你!我既然能教你第一次就能教第二次!」
他自信的保證著。
帶著天真的愚蠢。
幻境會讓人看到自己想要的事物。
眼前這個師尊,難道就是他想要的?
呵。
有點蠢。
18
這個師尊和他原來的師尊唯一一樣的地方就是弱的可憐。
都不用費多少力氣就可以潛入對方的房間。
用一個小法術使對方陷入沉睡後,姜無坐在了床邊,手落在對方的眉眼上,由上到下,停留在頸部,感受手下屬於生命的脈搏。
真的很弱。
很輕易的就會被他殺死。
手慢慢收縮,看著對面因為呼吸困難而下意識地張開嘴呼吸,變得泛紅的臉頰,和手腳無用的掙扎,姜無覺得很沒有意思。
殺死這樣一個人,很沒有意思。
他感受不到任何的愉悅。
姜無松開手,溫柔的幫師尊把碎發別到耳後。
讓他來看看這個幻境能給他什麼吧。
等活的無趣了,再殺了師尊,回到他所應該待的地獄。
姜無原來的師尊喜歡出門,四處去仗著自己的美貌,騙取同情,換取法器。
現在的這個師尊也喜歡出門,四處採購食材,尋找稀奇古怪的小玩意,研究食譜。
還做的很好吃。
姜無之前需要吃飯的時候,吃東西是為了活命。
後來闢谷了,就再也沒有吃過任何東西。
養病的時候,對方每天換著花樣的做一些清淡的菜,病好了,就開心的讓他嘗自己新做出來的食物。
姜無沒有想過自己能吃到別人精心做的飯菜。
畢竟,他的願望一直都是果腹,飯菜的溫熱噴香,是奢望。
師尊見他發呆,小心地問:「鹽放多了?都給你鹹的說不出話來了?我去拿水……」
「不是。」姜無低頭,不去看師尊,「是太好吃了。」
「好吃就好,多吃點,瞅給你瘦的。」
「嗯。」姜無回答,臨了補上一句,「師尊也吃。」
這個幻境做的太逼真了。
姜無一如既往的在夜色掩蓋下,坐到師尊的床邊,神色不明。
逼真的真的讓他開始好奇,如果他真的遇到了師尊……會怎樣?
一個念頭一旦產生,便會像野草一樣瘋長,盤踞在內心,無法根除。
沉淪於虛妄是愚蠢的。
可是又有幾人能離開這虛假的溫柔?
姜無看著師尊的睡顏,還是沒下得去手。
師尊好蠢,根本不設防。
怕是讓人哄騙走了,都不知道。
如果這樣的師尊去往姜無原本所在的世界,會怎樣呢?
會被人性的險惡嚇到嗎?
應該會像是兔子一樣,睜著眼睛,看著自己無法抵抗的險惡,耳朵不甘心的垂下,但是又無能為力吧?
真的好弱。
如果環境稍微險惡,也許就無法獨立生存呢。
姜無想把這個師尊帶去自己所在的世界。
非常,非常想。
想看著師尊無能為力,不知所措的模樣。
也想讓師尊無所依靠,隻能亦步亦趨地跟著自己,茫然無措。
可是,如果這裡是幻境,師尊便一定是陣眼,他帶不走師尊。
隻能殺了師尊,然後回去復仇。
下不去手。
可殺了師尊,就真的……
再無人會愛自己。
姜無自嘲的笑了一聲,彎下腰,額頭觸碰到師尊的額頭,呼吸交織。
師尊,你希望我一直留在這裡嗎?
如果是你希望的,我願意。
願意忘記過去的不堪。
願意溺死在這片溫柔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