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一陣哄笑。
我抿了一口酒,笑而不答。
「你說你,對誰見色起意不好,程哥那人是出了名的禁欲自持,想睡他的女人海了去了,你三分鍾熱度的人,沒戲。」
我看著吧臺上方懸落下的藝術線燈,無聲彎了唇。
便是多年好友都不相信,我那樣對任何事都隻有三分鍾熱度的人,會真的對程息梧走心。
全場觀眾,無人信我確有深情。
更無人敢信,在那段感情裡,薄涼的人,是程息梧。
思緒湧上來,心尖突然泛起酸意,隻覺得喝進口的酒,燒得肺腑難受。
我語氣輕佻,隨聲附和:「是啊,前陣子碰上他,我還想花錢包養他來的。」
以我過去的行徑,做出這種事情完全有可能。
「哈哈哈。」一群人哈哈大笑,「你他媽果然隻是想睡人家。」
「他肯定恨不得把你掐死吧。」
「一定的啦,程哥最不喜歡輕佻的女人,你這樣不是找死嗎?」
謝放端起酒杯:「什麼都別說了,為我們浪裡小白龍隋枝勇士的回歸幹杯!」
眾人起哄著舉杯,琉璃杯盞碰撞的聲音清脆聲聲,喧囂之中,無人能聽見我的心底的風聲。
這個話題就此揭過,朋友扎堆玩起了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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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從洗手間出來坐下,門鈴聲就響了。
「我去開。」謝放蹿起來去開門。
我背對著門口,聽見他熱情地喊了聲:「程哥,你來了。」
身體不由一僵,故作鎮定地端起酒杯喝了口酒。
酒剛入喉,視線裡便出現了程息梧的身影。
他在我的對面的位置坐下,隔著一張方桌,男人垂著眉目挽起衣袖,露出兩節修長小臂,肌理結實流暢,青筋微現。
連一個正眼都沒向我這邊給。
呵,果然憋著火。
9
那天在寺院門口,我半開玩笑提出包養他。
這話題明明是他先提出來的,可到了我這裡,一提,他就不樂意了。
死瞪了我許久,最後咬著牙冰著臉,轉身就走了。
我沒多想,心想到這了,他該知道我就還是這德行,沒個真心的樣,他寒了心也就不再糾結過去那一段。
他今天會來,我確實沒想到。
謝放見我和程息梧連個招呼都沒打,估摸也察覺出了什麼。
「隋枝,不好意思哈,程哥剛好在這附近,我便自作主張喊他過來一起聚聚。」
他嘴裡這麼說著,我還是從他眼裡看到了一抹促狹的意味。
行,明顯就是想看熱鬧,故意的。
我挺隨意地笑了笑:「都是朋友,說這些幹什麼,繼續。」
大家伙都心知肚明,默契地忽略掉我和程息梧的不愉快,繼續玩起遊戲。
程息梧剛來,酒沒喝多少,倒也入鄉隨俗般參與了進來。
遊戲一輪一輪進行下來,眾人一開始還玩得挺含蓄,到後面尺度便越發大了起來。
幸運的是,我今晚運氣頗好,一次沒輸過。
不過,程息梧顯然沒那麼紅運,瓶口對準他時,眾人的目光突然激動了起來。
轉瓶子的是陸映,她問:「程哥,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程息梧神色寡淡:「隨意。」
他把選擇權交給轉瓶子的人,一旁的謝放壞壞地衝陸映揚眉:「玩個大點的。」
「大點的?」陸映往眾人臉上逡巡一番,無一例外地看到了大家眼中燃燒的八卦火苗。
「哦,懂了。」
她會意一笑,看向程息梧:「程哥,你想和隋枝睡覺嗎?」
「噗!」我被嗆到,連忙用手去捂住噴出的酒。
謝放看熱鬧不嫌事大,一邊給我遞紙巾一邊開葷腔:「還沒開始就興奮了?」
我嗆得眼眶都紅了,眸子狠狠剜他。
「遊戲而已嘛,再說了,你剛才都承認自己想睡他了不是嗎?」
我可真謝謝你嘞。
人嘛,有一個損友是正常的,但有一群,那就是災難。
譬如現在,在陸映拋出這個爆炸的問題後,所有人都跟打了雞血似的,目不轉睛盯著程息梧。
處在風暴中心的人,隨意地靠在沙發上,半撩眼皮慵懶出聲。
「你們可以走了嗎?」
所有人:「???」
謝放大喊:「程哥,你別玩不起——」
「我現在就想和她睡覺。」
10
人群在哄堂大笑中散去。
謝放臨走時,還賤兮兮地來了一句:「程哥,槍就是得多練,你越不練,就越不中用,加油!」
我的太陽穴突突地跳,尷尬得要命。
「砰」一聲,程息梧直接就把門摔上了。
站在門外的謝放臉應該是磕在門板上了,疼得在外頭鬼哭狼嚎。
很快就被誰給拽走,沒了聲音。
我刻意忽略掉程息梧的存在,轉頭看向一片狼藉的客廳,無奈地嘆了聲。
得,做衛生都能要了我半條命。
程息梧低沉的聲音冷不丁響起:「從哪裡開始?」
我一愣,腦子有點不好使地問:「開始什麼?」
玄關處的燈光不太明朗,程息梧的面容沉在微光裡,狹長眼眸氤著毫不掩飾的嘲諷。
「不是要包養我?」
嗯,這話我說過。
「然後呢?」我額頭上寫滿問號。
程息梧突然邁開長腿,一步步靠近:「滿足僱主的要求,是我的本分,請問,服務從哪裡開始?」
說話間,他修長的手指正慢條斯理地解開襯衣的紐扣。
我傻眼地看著男人近在咫尺地裸露結實胸肌,耳垂瞬間便燒了起來。
別說,身材還挺有料。
「你說話就說話,別脫衣服啊。」我趕忙出聲阻止,這純純就是怕自己被美色耽誤了。
程息梧居高臨下睨著我,挑聲譏笑:「不脫衣服,你怎麼玩我?」
臥槽!
你他媽有毒吧!
我承認,多年前我放蕩不羈,野性難收,的確說過想玩他的話。
可這都過去這麼久了,他還能記仇到現在?
「行吧,我道歉,不該輕薄你。」我是有色心沒色膽,口嗨比誰都溜,真要真槍實彈地上,趕緊認慫吧。
「不接受。」
程息梧冷冷地掀唇,越發靠近了些,我退無可退,背抵在吧臺上。
一呼一吸間,交纏上他的氣息。
「程息梧,你他媽真的有病吧,都說了,我那是開玩笑的。」
沒想玩他,也沒想包養他!
程息梧雙手撐在把臺上,把我圈在一方之地,低垂著眼簾,眸色很深。
「隋枝,我是認真的。」
我的大腦有些轉不過來。
他要是說當真,那還可以理解,他說認真,就有些令人費解了。
認真什麼呢?
我不願意細想,裝不懂,沒個正經地調侃:「程醫生就這麼上趕著求包養?」
原以為程息梧又得氣死。
沒想到,人家表情自然、半點不羞恥地說:「這麼好賺錢的行當不多了,我可以的。」
我人都傻了。
這特麼還是我認識的那個君子端方的高嶺之花?
程息梧好整以暇:「初次上崗,服務不周,我還可以給你打個對折。」
我徹底凌亂了,小心翼翼地問:「這些年,你到底受了什麼刺激?」
太騷了,這誰招架得住?
也不知道我這個問題到底是戳到了他哪一點,他不耐煩地扯了扯唇,語氣帶點兒嘲諷:「金錢交易,談心就免了。」
我一陣語塞,心裡無端地窒息。
分開這些年,歲月的長河把我們隔開在兩岸,中間流淌的,是我們無法跨越的愛恨嫌隙。
我們誰都沒有走遠,但誰都,不願低頭。
11
一定是這晚的燈光迷離,我一時鬼迷心竅。
竟真的默認了這樣不正常的關系。
程息梧是帶著目的來的,我瞠目結舌地看著他從西裝口袋裡拿出一紙合約。
儼然一副公事公辦的姿態,籤了名字還不夠,禮貌地問我:「有印泥嗎?」
這玩意我哪有,遂搖了搖頭。
程息梧的目光在我的唇上停頓半秒。
我還沒來得及思考他到底想幹嗎,男人微涼的指腹便已經輕輕摩挲過我的唇。
手下溫柔,舉動曖昧引人遐想。
我不由緊張地挺直脊背。
「這個也可以將就用用。」而他眉目漠然,用沾著我口紅的指腹,按在紙上「程息梧」三個字上。
我:「???」
你要用我的口紅你倒是直說,我把整根口紅都給你。
非要用這麼讓人小鹿亂撞的方式?
我暗自腹誹,想找口紅,又不記得放在哪。
程息梧冷淡地盯著我,眉峰凌厲,像是在監督人。
那股子冷漠勁,完全是不用講情分,單純肉體交易的態度。
我頓感心煩氣躁,狠了狠心,在指尖上咬了一口,按下手印。
「可以了吧?」我看著指尖冒出的殷紅血珠,眉頭都沒有皺一下,「你可以走了。」
程息梧抬了抬下颌,在明晃晃的燈影裡,沉默。
「還有事?」我悠悠輕笑,學著他的話術,道,「既然我是僱主,今晚不用服務。」
話出口,我自己先樂了。
也不知道哪兒好笑,就是覺得過於荒唐。
說出來都沒人相信,分手多年的戀人,多年後再一次相遇,卻籤訂了最膚淺的肉體關系契約。
一個敢提,一個敢答應。
兩個瘋子。
一陣沉默後,程息梧沒有走,反而拽過我的手,按著咬破的傷口。
他垂著眉眼,看不大清楚情緒,語氣依舊有點刺:「隋枝,你是想讓誰心疼呢?」
我掙扎了一下,抽回手:「我都不覺得疼,自然是不需要誰心疼的。」
論刺,我和程息梧,誰服誰啊。
注定是沒什麼愉快的收場的。
程息梧看著空了的手頓了頓,爾後勾了唇角。
像是自嘲般,無聲笑了。
他走後,我也乏得很,沒力氣去收拾那一室的狼藉,直接躺下了。
早上迷迷糊糊被客廳裡哐哐當當的聲音吵醒,出來一看,原本杯盤垃圾雜亂的客廳,已然被收拾得幹幹淨淨。
保潔阿姨提起垃圾離開。
「起來了。」陸映抱著一包薯條坐在沙發上,見我起來了,撈起遙控器打開電視。
視線在電視屏幕上,不停地換著臺,「昨晚挺累的吧,來,坐下來歇歇。」
她拍著身邊的位置向我發來熱情的邀請。
我看她那裝得無波無瀾的樣,明晃晃就一個意思:快來,和我說說昨晚的盛況。
「把你腦子裡那些黃色的東西都清理掉,什麼事都沒有。」
「啊?」陸映秒破功,跳起來指著我控訴,「小枝枝,咱還是不是姐妹了?你現在都能騙我了。」
我很無辜:「哪看出來我騙你了?」
「我來的時候才看見程哥的車離開,敢情你們昨晚蓋著棉被談了一夜的人生理想?」
12
「他一直沒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