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驟然就有點難受,人啊,就是傻。
反正我又不會心疼,他在那耗什麼勁兒呢。
「難道他是在車上待到天亮的?」陸映一臉驚訝,問道,「不是,你們什麼情況啊?沒和好?」
我也不知道怎麼和她解釋,拉開抽屜把昨晚籤的那一份協議拍到桌上。
「自己看。」
陸映看得眼睛都直了:「哇塞,你們多少歲了,還玩這麼幼稚的?」
我無奈地嘆氣:「沒辦法,他較真了。」
「那你就陪著他鬧啊?」
我頓時失語,心虛地起身去洗漱。
陸映慢悠悠晃到洗手間門口:「其實,你也沒真的放下吧?」
她一臉「放下的話你陪他瞎鬧啥」的表情,我慢吞吞刷著牙,沒吭聲。
「仔細想想,也挺好的。」陸映倚在門邊,長籲短嘆,「你們兩個都是驕傲到骨子裡的人,明明誰都沒放下,但就是誰都不肯先低頭。」
她突然拍手,痛心疾首地說:「造孽啊。」
我被她逗樂。
「你還笑得出來,小沒良心的。」
「我怎麼沒良心了?」我很無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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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你剛走前幾個月,程哥找你都找瘋了,隔三差五來堵我問你在哪,他哪知道你連我都沒聯系。」
說著話,她用眼神直瞪我:「我覺得程哥對你,不像是假的。」
毛巾撲在臉上,我悶悶地說:「可能是我追著他跑太長時間,人一下子不見了,他反而不習慣了。」
雖然不想承認,但在旁人眼中,我真算是程息梧的舔狗。
被舔的時間長了,他難免會形成習慣,正常。
「才不是,要真不喜歡,他能這麼多年連個戀愛都不談?」
我下意識問:「他和顧明瑤後來沒在一起過?」
「怎麼可能。」陸映極其不屑地說,「就算沒有你,也沒顧明瑤什麼事。」
「哦。」我還以為,他們是後來分開了呢。
「顧明瑤吧,就是腦子不好使點,人不壞。」
我揶揄笑道:「難得啊,你竟然為她說好話。」
以前陸映沒少和顧明瑤掐架,兩個人少時便認識,愣是沒成為朋友,吵個沒完沒了。
「咱是講道理的人。」陸映吧唧著薯片,叨叨,「她打小跟在程哥後面跑,就是受不了你搶走了她的息梧哥哥,鬧一鬧,知道自己沒戲,也就死心了。」
「你出國的第二年,她找了個小白臉,整天膩膩歪歪的,沒多久就結婚了。
「哦,程息梧他媽媽還認了她當幹女兒來的,關系一直都很好,但她確實沒和程哥在一起過。」
我聽出了陸映的用意,笑問:「怎麼,你也勸我和他復合?」
「切,我艹不勸你,你就仗著程哥放不下你,繼續作吧。」
「你這話我不認同。」我拿下臉上的毛巾。
不著調地說:「哪有什麼放不下,連個手都不讓我牽,偷親他一下能幾天陰著臉不理我,嫌棄死我了才是真的。」
陸映切了聲,吐槽道:「你當時那德行,誰都以為你隻是走腎不走心。」
我盯著鏡子裡滿臉是水的自己,有些恍惚。
這張眉目溫淡的臉,再也難以和記憶中曾經那個飛揚肆意的自己劃上等號。
我的勇敢,怎麼就成了走腎不走心?
這個浮躁的世界,人心似乎也捉摸不定了呢。
午後,我去接勞倫出院。
她悶壞了,搭著我的肩單腿著地一蹦一跳拐到庭院後,急急催我:「煙,枝枝兒,給我煙。」
我把煙遞給她,笑道:「怎麼,她們來看你,沒讓你抽?」
勞倫一臉幽怨:「她們故意的,壞死了。」
狠狠抽了幾口,她心滿意足地摟著我的脖子親了一口:「枝枝兒對我最好。」
「咦。」我嫌棄地抹了抹臉頰不存在的口水。
過足了煙癮,她才問:「你真的不跟我們一起走嗎?」
「嗯。」我半開玩笑道,「正在接觸國內的樂團,如果沒人要,再不濟也能當個音樂老師不是?」
在法外交響樂團待了幾年,有這個機會回來,倒也是個好事。
她不理解:「你在巴黎發展得那麼好,要回來當老師?」
我笑了笑:「當老師教書育人,多光榮啊。」
「就隻是好聽點。」
她說得也沒錯,我留在巴黎,小提琴家的榮譽加身,名利皆雙收。
如果回來真的投身教育,就必須心甘情願歸入平凡。
她還想勸,我笑著阻止:「我想家了。」
不知是不是心之所向,程息梧的身影遠遠自庭院穿過。
我抬了抬下巴:「也有點想他了呢。」
13
我能在陸映跟前嘴硬,在勞倫這,不需要。
她見過我初到巴黎時為一個男人要生要死的鬼樣子,陪我走過那段昏天暗地的日子。
「就是他?」勞倫順著我的視線看過去。
「除了他還能有誰啊。」
勞倫嘆了聲,不再多說。
把她送回樂團暫住的酒店,我又和昔日同事做了告別。
從酒店出來時,已臨近傍晚。
市井長巷,忽就覺得,其實這世界很大,也很空。
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往哪兒走。
程息梧的電話打進來時,我還站在路邊發呆,詫異地問他:「你怎麼知道我的號碼的?」
很好笑,明明見面後連包養協議都籤了,我和他卻陌生得連電話號碼都沒有交換過。
「在哪?」他懶得回答。
「在外面見朋友,有事?」
電話那頭他有一會兒沒說話,再開口,語氣明顯更冷了:「報地址。」
這幾年下來,程息梧的脾氣肉眼可見地暴躁了許多。
應該是,隻對我沒什麼耐心。
我無奈地報了地址,他很幹脆便掛了電話。
他沒說來,我卻還是知道他會來。
不到二十分鍾,程息梧的車開到跟前:「上車。」
我本能地坐到了後座,視線越過駕駛座的椅背,落在他掌著方向盤的手上。
袖子隨意挽起,露出半截的修直小臂,手腕骨節弧線漂亮。
我可喜歡他這雙手了,當年為了牽上,費了好大勁。
「去哪?」我轉開眸光看向窗外。
程息梧一個聲都沒給我回。
就很離譜,氣兒比我還大。
沒開多久,他熄火停車,帶著我走進一個很雅致的私房中餐廳。
他應該常來,餐廳經理親自接待。
在菜上桌之前,程息梧和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直接把我當空氣晾著。
直到菜上來,經理才離開。
我並不在意,拿起筷子剛準備夾菜。
程息梧涼涼地嘲諷道:「還知道筷子怎麼用嗎?」
這一路上都沒搭理我,現在終於憋不住了。
我著實被他氣笑:「能好好說話不?」
雖然在國外多年,但不至於連筷子怎麼用都不記得,他明顯就是在我跑到國外這事上過不去。
「不能。」
「……」
程息梧往後靠去,一隻手搭在紅酒杯上,輕輕輾轉。
冷意極盛地說:「我說過,騙我你就死定了!」
「哦。」這話我記得。
主要是,我也沒騙他啊,喜歡他是真的,想和他在一起,也是真的。
不願意過多解釋,無趣。
看他這憋著一股勁的樣,我就想逗他:「那你說說,想讓我怎麼死?」
程息梧抬眸陰森地盯著我,不搭腔。
我彎了彎唇:「欲生欲死?」
「閉嘴。」
他額角抽搐,忍無可忍地拿起筷子夾了一個蝦仁往我嘴裡塞。
我笑得更歡。
似乎,他有些地方還是沒變。
至少在被我調戲的時候,他仍然很可愛。
14
離開餐廳,上車時我習慣性地去拉後車門。
手剛碰到車門把手,就被他按住了。
「坐前面。」
我沒什麼異議地轉身,程息梧卻沒有動,咫尺之間的距離,彼此的衣衫摩挲聲聲。
他人高,擋住了身後大半的燈火,我整個人籠罩在他的陰影裡。
這樣的氛圍之下,我的心頭莫名就生出了一股熱流。
想在這暮春晚上的街頭,擁抱他,雙手穿過他的腰把人抱得緊緊的。
就用一個擁抱,無聲訴說分開這些年的路。
可怎麼呢,始終沒辦法張開手。
我不禁暗暗自嘲,年年歲歲地成長,我也從那個勇敢熱烈的小姑娘,長成了怯懦膽小的大人。
他突然開腔:「為什麼決定不走了?」
吃飯那麼長時間話都不願意說幾句,這會兒反而出聲了。
我的心思是有些卑劣的,故意氣他:「應該是我更喜歡用筷子吃飯吧。」
程息梧垂頭睨著我,半晌諷刺地勾唇:「你讓我好好說話的時候,有反省過自己是什麼鬼樣子嗎?」
「呃。」我反應過來,其實我也沒好好說話呢。
回去的路上,他更加不愛搭理我了。
車子一路開進地下車庫,我出於禮貌問道:「上樓喝杯茶再走?」
程息梧直接熄火下車,順帶從後備廂拿出了一個行李箱,比我先一步進了電梯。
「額。」我有點懵,他聽不出來我隻是想客氣客氣?
還有,他拿行李箱去我家做什麼?
行吧,邀請是我發出來的,我也得認。
回到家,我殷勤地給他泡好一壺茶,坐旁邊幹巴巴等著。
我想我已經表現得很明顯了,喝完茶趕緊走!
程息梧權當沒看見,垂下眼慢條斯理解開袖口:「我明天休假。」
「嗯?」所以呢?
「今晚不走了。」
說這話時,他把袖子往上隨意翻折,人也往沙發後靠去。
直直看過來的眸光,帶了點促狹的玩味。
分明就是說:「茶我喝,但我也不走。」
我不太確定地問:「你要搬來和我一起住?」
程息梧輕揚眉,慢聲提醒:「昨天就在這個位置,我們還算愉快地籤了字。」
「哦。」我預想過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情景,沒想到來得這麼快。
相較於我的尷尬,程息梧顯然隨意多了。
喝了茶,自顧自從行李箱裡拿出洗漱用品。
看著他進了浴室,我才敢松出一口氣,陸映的視頻恰好打了進來。
「枝枝,我約了幾個朋友一起去踏青,你也來。」陸映敷著面膜的臉出現在視頻裡。
怕浴室裡的聲響被她聽見,我心虛地拿著手機走到陽臺。
本想找個理由拒絕了,奈何陸映這個磨人精非要拉上我。
被她絮絮叨叨磨得耳朵都快長了繭子,隻能答應了下來。
「枝枝你最好了。」陸映遞過來一個飛吻,「明天給你介紹個大帥哥。」
她的話音剛落,我突然從視頻裡看到我的身後閃過一道人影。
穿著黑色絲質睡衣的程息梧湿著頭發站在那裡,幽幽地挑聲:「不洗澡?」
陸映的尖叫聲即將出口,我眼疾手快掐斷了視頻。
「馬上。」我回頭賠了一個笑臉。
程息梧半點沒領情,冷著臉進了臥室。
我挺鬱悶,這廝的性情是越發陰晴不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