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清這一景象後,聆舟臉上的神情微妙地變化了一下,唇邊隱隱約約挑高了點弧度。
我虛弱地想,他是在笑吧,他一定是在笑吧。
在我把頭越埋越低時,那點清淡的笑意已經收斂了。
和我把心情都寫在臉上的簡單好懂相比,聆舟幾乎是清冷又克制的
他含蓄地說:「無從下手。」
我自暴自棄地隨手一指:「師兄把我放那就好了。」
聆舟單膝跨上床沿,依言將我放下。
床角光線昏暗,月光與燭光都照不進這方天地。
我緊緊盯住寬大袍袖遮擋的瞬間,急中生智,把聆舟的衣帶和自己的系在一起,打了個難以活動的死結。
聆舟沒有發覺,在將要抽身之際,猝然地被衣帶一扯,下意識將手掌按上我腿側,摔入了床帳,好巧不巧地撞上我胸口。
「嗚……」
我含淚握拳,隻恨自己不是通身硬邦邦的體修。
但眼前的要緊事是結束任務。
我飛快地坐起身,攥住聆舟腰上松垮的衣帶,暗自使勁。
「師兄,我替你解開。」
隻要我夠努力,不信撕不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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孰料,用力猛,一個打滑。
帶子沒解開,倒是把整件外袍從聆舟肩上拽落,露出裡邊雪白的裡衣。
他烏發披散在肩頭,衣襟微亂,卻清得像水中月,月下仙,很難使人生出什麼俗世妄念。
我蒙了半秒:「好,好緊啊……」
不知是不是錯覺,聆舟的身體有些僵硬,聲音倒算鎮定。
「這布料是浣火裳,輕易扯不破的。」
他嘆氣,拿起我手上打結的系帶。
「我來解吧。」
我很慢地眨了下眼。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漸近的腳步,似乎有人徑直往這邊來了。
彈幕先給我透了底。
【我的聲舟 CP 第一次見面就在床上,衣服都沒穿好,這跟他們睡了有什麼區別?】
【爸爸媽媽,我出生了,嗑得我滿地亂爬,嗑得我哇哇大哭,我們一家三口把日子過好比什麼都強。】
【今晚,我是為他們愛情徹夜站崗的保安。】
【我是聞著雙胞胎骨科飯的味道來的,什麼時候能蹲到出場啊?】
【快了快了,聽說下一場就是雙生子出場。】
我心中一凜。
是越寒聲過來了。
原文裡寫的是越寒聲趕到時,我已經被聆舟一手刀劈暈過去了。
可現在的我還沒暈,這場景怎麼看都像捉奸在床。
情急之下就忘了上一茬,我急忙起身,想要放下兩側的垂幔。
這下,衣帶非但沒因此有所松解,反而越纏越緊,連各自的衣擺都糾纏在一處。
我硬生生地被一股力道拽回,「啪嘰」一聲撞上了聆舟的肩膀,又因為身體失衡,直愣愣地窩進他懷裡。
從上至下,沒有一絲縫隙地貼在了一起。
床幔劇烈地顛蕩了一下。
我被晃得發暈,低頭一看,發現自己正壓坐在聆舟身上。
聆舟漂亮的下颌線緊繃著,似乎是被壓得難受,耳垂都紅了大半。
他微屈起腿,嗓音有些啞:「別亂動了。」
半空中跳動的倒計時忽然停下,讓人心情愉悅的提示音響起。
系統:「主線劇情已填補,完成度 10%。」
「聆舟黑化值 10,越寒聲黑化值 20。」
5
顧不得思考黑化值的含義,又為什麼會同時出現越寒聲的名字。
我一呆,摸了摸還沒解開的衣帶,手就被扣住了。
聆舟漆黑的眼睫顫動,眸中水光幽深。
「師弟,你……」
他向來清簡寡欲,不通情愛,甫一經歷,便是連求證都不知如何開口。
這一遲疑,就錯過了究問的最佳時機。
「藥熬好了。」
少年疏朗的聲音自門邊傳入。
大敞的兩扇房門掩不住屋內的光景。
越寒聲步子一頓。
檐下的燈籠投下暗淡的昏光,映得他眼如點漆,膚白若雪。
他的目光在我和聆舟之間遊移,冷峭得像是能掉冰碴子。
隨後,他好整以暇地彎起薄軟的唇,一字一頓地說:「主人,我應該來得不是時候?」
我:不,你來得正是時候.JPG。
可惜這兩位聽不懂我玩的梗,自然也不會給出反應。
聆舟敏銳地捕獲到了越寒聲話中刻意咬重的字音。
他若有所悟地將「主人」二字重復了一遍,淡漠的語氣經由舌尖吐出,莫名添上些許色氣。
而後,他垂下眼,問道:「藥?」
言簡意赅,我卻聽出了其中問詢的意味。
畢竟人類早已脫離了茹毛飲血的時代,直接咬住脖子或者哪些人體部位的喝血方式實在粗魯。
越寒聲便想出將血摻入藥湯的法子。
他手上端著的「藥」,不過是一碗加了甘草的尋常補藥。
我搓了搓眉心,臉不紅心不跳地扯謊:「嗯,我體虛。」
話音剛落,我就感覺到腰上那一股牽緊的力度一寸寸地消失,纏結的衣帶松開了。
同時,後腰被聆舟輕巧地託起。
我才看清,他那白晃晃的裡衣似是在哪裡勾掛了一下,敞露出腰腹緊窄的線條。
撕破的終極目的是露出 play,原來隻要讓男主脫衣服,就算完成任務了……
我眼觀鼻鼻觀心,識相地閃到床的另一邊去。
不該我這炮灰男配看的,堅決不看。
見狀,聆舟不解地蹙眉。
他拾起滑落的外衫,走到越寒聲身前,稍一低頭。
「你是殷師弟的僕從?」
將來會成為人人談之變色,不敢直呼其名的魔頭越寒聲,在十五歲這一年,還隻是個看著有些消瘦的少年。
他的身形修長而薄,比成年男人分量輕,卻不顯得羸弱。
嗯,倒是真的比聆舟矮了半個頭……
未來可期。
越寒聲顯然察覺了這一點,與聆舟對視之際,眼中無聲地掠過幾分陰鸷。
也就是一瞬,快不眨眼,他復又揚起個無辜的笑來:「是,見過師兄。」
識海裡,我瘋狂轟炸系統:「我好像把劇情搞崩了?」
「現在怎麼辦?」
「老登,你倒是說句話啊!」
系統:「???」
它徹底裝死不管了。
攤上這麼個除了發布任務不會說人話的低智系統,一切都要靠自己。
我咬著牙,一目十行地看完了下一段情節。
在原作中,此時已經沒有我的戲份了,也就是說,隻要我不給自己加戲,應該就會順利地走完劇情。
想通此處,我深吸了口氣,輕手輕腳地翻身下床。
我左瞄一眼,右瞄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過鈍感,總覺得聆舟和越寒聲似乎對彼此都有一種透著古怪的敵意。
他們之間不應該有的是粉紅色泡泡才對嗎……
怎麼感覺越寒聲的臉色沉得快能擰出水來?
而聆舟對越寒聲的態度又輕淡得仿佛在面對路人。
作為把「自知之明」四個字死死記在心上的炮灰,我倒不會認為自己能夠影響劇情的走勢。
眼看這兩人的氣氛越來越微妙,我大氣也不敢出,隻悄咪咪地順走了桌上的藥碗。
正要攜碗跑路,身後兩道視線齊刷刷掃來。
聆舟淡聲問:「去哪兒?」
見我偷溜還帶著藥湯,越寒聲似是氣順了些:「我陪你。」
我愁眉苦臉地搖頭,沒再多留一秒,迅速捏碎了一道傳送符。
打工人絕不多加班一分鍾。
溜之大吉。
6
深夜,參星橫斜。
山溪水光粼粼,平緩無瀾。
這大半夜的放著軟綿舒適的床不睡,在冰清水冷的溪邊曬月亮,苦哈哈地等主角攻受走劇情。
我盤著腿,坐在沿岸的巖石。
一顆鮫靈珠懸浮在空中,色澤粹白,散著瑩潤朦朧的光。
越寒聲「特供藥」起效頗快,這會止住了痛,我又活蹦亂跳起來。
雙腿卻隱隱作痛。
我卷起褲腳一看,或許是剛才沒留神撞上了床角,一隻足踝已經腫成了小饅頭的形狀。
酸疼沿著筋骨往上蹿,稍微一轉,就是難以忍耐的僵痛。
人倒霉的時候,喝涼水都塞牙。
正唉聲嘆氣著,一直沒再有個聲響的系統突然發出短路一般的電流聲,夾雜著時斷時續的報警播報,最終歸為沉寂。
我心下咯噔一聲,又驚又疑。
這無緣無故的不告而別,就好比老板跑路了,拖欠的工資也沒發!
我滿頭問號地戳了下系統:「活著嗎?」
所幸它好像隻是短暫地掉線了會。
再度恢復在線狀態的系統,與之前的態度截然相反,彬彬有禮地向我問好。
「宿主,我是您的系統,041。」
「很抱歉,比計劃中晚了一些時間才與您相見。」
「現在您可以對我提出任何要求,我會盡力滿足。」
分明是和之前相似的、冰冷無機質的電子合成音,卻能聽出其中不加掩飾的親昵與熟稔。
解釋了自己遲來的原因,系統似是輕笑了聲,極其輕柔、珍視地問道:「那您……記得我嗎?」
我怔了半拍。
難道我該記得……嗎?
思忖間,半空傳來一陣熟悉的靈力波動。
我倏地回神,抬眼看去。
原先懸在空中,被臨時當作照明的鮫靈珠抖了抖,委委屈屈地落到了我掌心。
天穹盡頭,出現了一線逶迤穿雲而來的雪亮劍光。
緊跟著便是鐺啷啷的劍鳴。
須臾間,雲霧消弭,顯露出一道挺拔的身影。
少年雙手抱劍,衣袂被山風拂動,泛出了柔軟的水波紋,幾乎融入月色。
他嘴角卷著一點懶洋洋的、若有似無的笑意,臉頰邊酒窩深深。
「阿鈺,我送你的鮫珠就是這樣用的?」
我和賀蘭楨同年拜入小重峰,不比他在劍道上的天資出眾。
隨修行的年歲漸長,我是泯然於眾人的魚目,他卻如白璧明珠,難掩光輝。
但這不妨礙他一如昔日地țųⁿ對我好。
這顆鮫靈珠就是他送給我的生辰賀禮。
古籍上記載,鮫靈珠能醫白骨、活死人,是罕世難得的珍寶。
這一類鍾靈毓秀的靈物,能辨別出賀蘭楨的氣息也不奇怪。
要是往常,我早已按捺不住雀躍心情,毫不客氣地追問他有沒有給我帶回什麼有趣的玩意。
自我落荒而逃後隱沒了一長段時間的彈幕,隨賀蘭楨的出場再度湧現。
上空閃爍的字樣著實引人注目,我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在這一刻,我承認我是個卑劣的顏狗,雙生子一出現硬控我三十秒。】
【一入骨門深似海,香香的飯請塞到我嘴裡,我啃啃啃。】
【雙子骨最帶感的就是長著同一張臉,看著對方也像在看自己,當看著這張和對方一模一樣的臉時升起的欲念,直接把禁忌感和背德感拉爆。】
【樓上的勞斯,我能不能在評論區蹲到你的十萬字大作(可憐)?】
【紅色是毀滅,藍色是冷漠,綠色是偽裝,紫色是神秘,橙色是憤怒,黑色是歸宿,黃色發給我。】
【愛是克制,這次我不會發表任何猥瑣言論(提褲子)。】
我:……
看到彈幕畫風還是這麼豪邁,我就放心了。
見我沉吟間久久不語,賀蘭楨屈下身湊近了看我,含笑道:「怎麼看呆了,很想我?」
言語時,他再自然不過地撩起了我鬢邊的一縷長發,信手把玩。
瞧見這張清麗俊朗的臉上,再熟悉不過的輕狂神情,我放下心來,隨口問:「你才去了多久,就從秘境中出來了?」
一個月前的仙門大會後,所有在大比中奪得榜首的弟子都要代表本宗派,參加十年一次的小臻秘境。
賀蘭楨也因此前去。
隻是不想距離秘境開放剛過了半個月,他倒是無聲無息地回來了。
賀蘭楨唇角半彎:「你不是說想要一棵化螢草,我找到它,就帶回來了。」
經他雲淡風輕說出的話落入耳中,震得我瞪大雙眼。
小臻秘境是千年前飛升大能所留下,其中的天靈地寶不計其數,賀蘭楨居然隻是拿了棵賞玩價值高於實際效用的化螢草就出來了。
真是個……敗家子!
我狠狠地搓揉了一把他的雙頰,痛心疾首道:「不管生長得再好看的化螢草,它也就是一株平平無奇的仙草。」
「但凡你能隨便拿幾件靈器出來,都夠吃上一百年了,知道嗎?」
聽完我的話,賀蘭楨狹長烏黑的眼眸微微眯起,很是受用地再次靠近了我。
狐狸眼下那顆殷紅的小痣,被夜色襯得醒目,漂亮得近乎惑人。
「阿鈺是在教訓我嗎?」
7
我猝不及防地撞入一雙明亮如水洗的眼,在月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輝,燦若星子。
這才發現,賀蘭楨不知從何時起,已然比我高出不少。
他低頭的時候,充滿壓迫感的溫熱氣息,能將人一下包裹起來。
「不、不行嗎?」我磕絆了下。
我說著,想把貼在賀蘭楨臉頰上的手掌收回來。
誰知手腕一緊,被抓住了。
賀蘭楨並無放任我收手的意思。
這動作透著強勢,與他平日表現出的散漫疏懶截然相反。
我一愣,忽然反應過來,帶點迷惑和不解地朝左瞅了下,又朝右瞥了眼。
「你怎麼學起你哥來了?怪唬人的。」
雖是雙生子,賀蘭楨和賀遠嵐之間,性情、愛好與作風大多迥然不同。
要我說,賀遠嵐就是個悶嘴葫蘆,榆木疙瘩一般的小古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