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伸出手,將信將疑地拿起我手心的石頭,然後丟了出去。
她怎麼敢的!
我正要發作,貴妃看著石頭消失的方向,朱唇微啟:「你媽沒了。」
我:「……」
姜晚凝與我耳語:「貴妃的女兒是流產而亡,根本沒出世。」
我石化了。
流產怎麼知道懷的是女兒?該不會是因為愛吃辣?封建迷信害死人啊!
貴妃語氣輕蔑:「你把本宮當那個蠢皇帝嗎?什麼鬼話都信。」
她不知道,我根本就沒指望她信。
我隻是在拖延時間。
門外一片混亂:「太子殿下,您不能進去……」
嘻嘻,終於來啦,我的好哥哥。
10
此前皇上隻是假意結案,目的是讓幕後主使掉以輕心。
蕭懷卿奉皇上之命,暗中調查投毒案的真相。
我能發現小福子在荷花池邊鬼鬼祟祟,他自然也能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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遂派人日夜監守荷花池,發現姜晚凝就是小福子的接頭人。
他們行事無比小心,用珍珠蚌代替了見面,傳遞毒物。
所以蕭懷卿見我手上沾染蚌殼中的曼陀羅粉末,第一反應是帶我清洗幹淨。
他早就懷疑到貴妃身上,因為貴妃有明確的弑君動機。
當年的流產不是意外,而是被皇上強行灌下墮子湯。
寂寞深宮之中承受喪子之痛,還落得個無法生育的下場。
姜丞相覺得貴妃再無價值,漸漸冷落了這個女兒。
貴妃恨透了皇上,認為這都是皇上造成的。
如今人證物證俱在,有姜晚凝和蘭心的證詞,貴妃無論如何也洗脫不掉弑君之罪。
蕭懷卿現身收網,侍衛將儲秀宮圍了個水泄不通。
他沒看姜晚凝一眼,大步上前圈住我的胳膊,把我從地上拎起,還貼心地幫我拍了拍裙擺上的灰。
青梅垮臺了,知道妹妹好了?
蕭懷卿變臉之快,目光觸及我臉上那道被護甲劃傷的紅痕,拂手向後一揮。
我聽見貴妃的慘叫,視線卻被蕭懷卿旋身擋住,鼻息間聞到一絲血腥味。
頭頂的聲音夾著幾分快意:「貴妃拒不受捕,爭執間不慎毀容,押入牢中聽候皇上發落。」
侍衛應聲,將貴妃一幹人等統統押走。
我試圖為姜晚凝求情,她寄人籬下身不由己,並非存心謀害皇上。
「太子哥哥不是和姜家小姐情投意合嗎?能否念在往日情分從輕發落?」
周圍空氣陡然一冷,蕭懷卿握住我的雙肩,低下頭與我四目相對。
「嘉懿,孤接受姜晚凝的示好隻是想看看姜家有什麼目的,孤並不喜歡她。」
我定定地看著他。
「我管你喜歡什麼。」
11
宮裡沒有不透風的牆,當年貴妃與他人行苟且,玷汙皇室血脈之事傳開了。
皇上念在姜丞相功勳卓著,隻是除掉她腹中孽種,格外開恩。
她卻死不悔改,意圖弑君,當誅無赦,皇上特賜鸩酒一壺,以全體面。
臨死前,貴妃都在為自己爭辯。
她說皇上忌憚相權,刻意冷落自己,自己想在深宮之中尋一絲慰藉何錯之有?
錯就錯在,她淫亂後宮在先。
皇上是個體面人,沒有戳破貴妃買通內務府,與扮成太監的小倌廝混。
這事還是她爹姜丞相出面擺平的。
惡人終其一生,不見己過,唯怨他人,猶如燈蛾撲火,自取滅亡而不自知。
鸩酒入腸,貴妃隕落。
比起她,姜晚凝識趣得多,我去見了她最後一面。
她好像早就知道自己的結局,隔檻對我笑笑:「別難過啦,人各有命,我攻略太子失敗,要去下一個世界做任務啦。」
至於是真的去下一個世界,還是被抹殺,我無從得知。
姜丞相家中連出兩個大逆不道的反賊,豈能輕易擺脫幹系。
皇上動了雷霆之怒,群臣跪拜。
姜丞相心中已有計策,緩緩開口,聲音堅定而誠懇。
「自貴妃入宮之日起便已是皇家之人,與娘家的關系大不如前,孫女與姜家並無血親,難料會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老臣深感痛心,願辭去姜丞相之職以證清白,讓皇上寬心。」
此言一出,殿內一片哗然,群臣皆驚。
內務府總管急忙上前:「姜丞相大人,此事怎能怪您?我朝有律法,外嫁女罪不及家人,更別說沒有血緣關系的外人了,她們犯下大罪也是個人之過,與姜丞相大人無關啊!」
骠騎將軍附和:「姜丞相大人乃是我朝棟梁,怎可輕易辭去要職?此舉恐將動搖國本啊!」
局勢已然明朗,朝臣分為兩派陣營。
一派紛紛上前,或跪或立,皆言辭懇切,為姜丞相求情。
一派以蕭懷卿為首,持反對意見,相持不下。
最終定奪還是要看皇上,他盯著堂下兩派勢力,心中自有盤算。
姜丞相之事,牽一發而動全身,若貿然剝奪相位,隻怕會影響朝中安穩。
思來想去,治了他個失察之責,罰他閉門思過數月,其間不得幹預朝政。
這是變相奪權啊。
群臣面面相覷,丞相面如土色。
皇上目光掃過姜丞相一側的大臣,聲音決然。
「朕與諸位雖位階有別,卻共同承載著國家的興衰榮辱,希望諸位能心系萬民,以大局為重,國家方能長治久安。」
低情商版本:朕再提醒你們這群傻子一遍,且行且珍惜。
我嘆了口氣。
貴妃和姜晚凝到死都沒有供出姜家,姜丞相卻把自己摘得幹幹淨淨,分明他才是始作俑者。
小福子能通過層層篩查走到皇上跟前,無非有人暗中布局,掌管太監調配事宜的是內務府,他是姜丞相勢力重要的一環。
讓貴妃受孕的小倌若不是姜丞相安排,內務府敢為了貴妃的一己之私,成為禍亂後宮的同謀?
丞相本想讓貴妃混淆皇嗣母憑子貴,壯大娘家權勢。
他不知道,皇上從來就沒碰過他女兒。
深淵之路,步步荊棘。
害人害己,報應不爽。
花匠頻繁進出相府,終於將後院開得正盛的曼陀羅換成了萬齡菊。
曼陀羅花語是:命運的不歸路。
從被權欲蒙心的那天起,命運之輪悄然轉動。
姜丞相實屬多此一舉,應該一步到位種滿白菊。
12
季夏之杪,孟秋伊始。
北狄王子親自前來,請求和親。
皇後尤為重視。
讓司制房為我量身打造一套雲錦織金留仙裙,派身邊手藝最精妙的大宮女為我梳妝。
望著銅鏡中粉妝玉琢造型精致的自己,我不禁愣了神,瓊琚的小嘴跟抹了蜜似的誇個不停。
我笑得牽強,透過銅鏡望向那位還在為我梳理發尾的大宮女。
「瓊瑤伺候皇後十幾載,這一手雙環望仙髻自然是梳得極好。」
瓊琚,瓊瑤,出自《詩經》。
自我進宮,皇後就在我身邊安插了眼線。
從蕭懷卿身上偷來的玉佩早就不見了,連同我的合二為一,被瓊琚呈給自己真正的主子。
她能在宮門關閉後帶蘭心進宮,也是皇後暗中相助。
如今北狄王子前來,沒什麼好藏著掖著的了。
皇室子嗣單薄,僅蕭懷卿一位皇子,與鄰國建交形式單一。
和親,才是皇上認下我這個公主的真正目的。
宮中設晚宴款待北狄王子。
我盛裝打扮,完顏澈的目光一直追隨我落座。
看得出我今天這身打扮,完全長在了他的審美點上。
皇上懸著的心終於放下,滿意地對皇後點頭,然後向完顏澈介紹:「這是朕唯一的女兒。」
重音落在唯一兩個字上,意在突出我這個公主身份之尊貴,娶我勢必能促進兩國交好。
皇後跟著打配合,幾人推杯換盞間幾乎要把婚事定下。
我爹獨坐一旁,悶酒一杯接著一杯,醉意驅使下當眾拂了皇上的面子。
「我陸銘的女兒決不遠嫁!」
完顏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聲音狐疑:「你?的女兒?」
蕭懷卿的解釋顯得有些不合時宜:「王子不知,嘉懿公主是父皇和陸妃的女兒。」
他以為,混亂的原生家庭關系會嚇退完顏澈。
他不懂,畸形的愛情實在精彩。
完顏澈一下就來了興致:「我們北狄民風彪悍,素有父死娶母的收繼婚制,本來還擔心外族接受不了,沒想到慶國也是如此開放,甚好,甚好!」
皇上和他一拍即合,把和親之事敲定下來。
席散,蕭懷卿把我拉到角落,抵在牆上。
難聞的酒氣撲面而來,我不悅地皺眉:「嘉懿現在是北狄王子的未婚妻,太子哥哥自重。」
他氣惱得一拳捶在牆上,又委屈地叫我:「嘉懿,孤心悅你,你是知道的。」
是的,我知道。
小時候蕭懷卿雖然不見我,我寄往皇宮的情信他卻一封不落地收藏。
他記得我會水,知道我喜歡洑水時的自由感,所以在我緊跟姜晚凝跳進荷花池後,許我任性一會兒。
我特意在開席前去東宮裝可憐,以為他能為我爭取到自由之身。
畢竟建交又不隻有和親一種方式,他為什麼不去當質子?
我推開他:「蕭懷卿,你的喜歡不過如此。」
這世上能為你無條件付出的唯有父母。
我爹和皇上大鬧一場。
他說:「嘉懿一個人嫁去北狄無依無靠,你幹脆把我一起嫁過去得了,我們爺倆還有個照應。」
皇上氣得要吐血,沒控制住情緒,打了我爹一巴掌。
打完就後悔了,又被我爹爽到了。
我爹變本加厲地叫囂。
皇上無奈,將他禁足。
聖上口諭,讓我帶完顏澈去民間逛逛,了解大慶的風土人情。
同時帶來的,還有我爹的字條:【女鵝,菜菜,撈撈。】
我黑著臉應下了。
13
民間有什麼好逛的,小說都寫爛了。
完顏澈說他要下海。
皇上特批了一艘廣船,我和完顏澈立於船首,睥睨汪洋,破浪乘風。
鹹澀的海水濺在臉上,我伸出舌頭舔了一口。
海的味道,我知道。
旁邊傳來輕笑,完顏澈一身常服裝扮,墨發高束,額前散落的碎發平添了幾分不羈。
他拿來兩把釣竿,邀我海釣。
我眯起眼睛,看了看自己釣鉤上的假餌,又看了看完顏澈釣鉤上活蹦亂跳的海蚯蚓。
姐妹們,你隻管記住,男人想炫技的時候,咱們就成全他。
全程我化身笨蛋美女,忙不迭地叫他,營造一種我很需要他的錯覺。
「完顏哥哥,魚餌沒了怎麼辦?」
「怎麼下竿呀,手臂沒力氣,拋不遠欸,完顏哥哥幫幫嘉懿。」
「嘉懿怎麼什麼都不會,好笨哦。」
再適時地為對方提供情緒價值。
「哇哦,完顏哥哥拋竿的姿勢好帥。」
「你怎麼什麼都會呀,有你在真好。」
在他因為漏掉一條大魚而懊惱的時候,貼心安慰:「別給自己太多壓力,你已經很厲害啦。」
嘴甜心硬,輕松讓男人做你的狗。
完顏澈忙前忙後兩邊跑,額頭上的薄汗熠熠生輝,還擔心我口渴,讓人給我準備果盤。
魚我是一條沒釣到,但顯然已經把他吊成翹嘴了。
突然海浪打來,我一個趔趄。
完顏澈順勢把我擁入懷中,抱著就不撒手,狡黠一笑露出虎牙。
「小心點,小笨蛋。」
我出神地看著他:「嘔。」
對不起,暈船了。
碇手出現得很是時候,他好像知道我的心思,硬是把我和完顏澈分開,從中間下錨。
「海水深不見底,諸位小心。」
完顏澈斜著眼睛盯他:「還好吧,沒有皇宮的水深。」
我睨了一眼海面:「讓皇上來,什麼樣的大風大浪他沒見過。」
「怎麼不讓太子來?」
「也行,他愛過大海。」
碇手額頭的青筋抽了一下。
緊接著意外發生了。
巨浪卷來,船身傾斜。
我失去重心,被一股力量推進了海裡。
那點水性在海裡完全不夠用,很快就體力不支。
失去意識前,我看到有人拼命向我遊過來。
是那個碇手。
14
意識逐漸恢復。
睜開眼,我又閉上。
如此重復了數次,眼前還是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