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在這座美術館裡,我卻像個突然闖入別人秘密花園的入侵者。
不知怎麼,忽然就想起昨夜萬般糾纏後的蜜語。
心底痛意翻湧。
聯姻是為了兩家公司的長遠發展,短期內是不可能解除的。
但是以後,我還是盡量像之前那樣和他們保持距離吧。
至於「藥引子」,是萬萬不能再用了。
以免徒增煩惱。
童佳慧仿佛忽然意識到自己的不妥,垂睫道:「對不起啊,姜南,我是不是說得太多了,畢竟,現在你們才是夫妻。」
我強忍著心中不適,擺擺手,「沒事,你也知道,我們就是商業聯姻而已,又沒有感情的,我不在乎。」
她卻不放心似的拉著我的手再三確認,「你真的一點都不在乎溪年哥哥嗎?」
「不在乎,不在乎,一點都不在乎。」我抽開被她握住的手,打算去外面透口氣。
一回頭,卻發現沈溪年不知何時竟然站在我身後。
眸色幽暗,死死盯著我,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童佳慧親親熱熱湊上去喊他,他也沒有反應。
隻是凝眸看我,冷到極致。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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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好家裡打電話叫我回去一趟。
我的逃離,堪稱慌不擇路。
全然沒有沈太太的氣勢。
開車回姜家的路上仍在自嘲,我躋身在這名流圈中,到底是個什麼樣蹩腳的存在啊。
在姜家蹩腳,做了沈太太依然蹩腳。
一個不被祝福的生命誕生並且存在的意義到底是什麼呢?
這麼多年,我一直沒有想明白這個問題。
可我依然要若無其事走進姜家燈火輝煌的別墅,帶著最標準的笑容。
媽媽坐在沙發上和爺爺奶奶說話,哥哥端著一杯咖啡站在旁邊靜靜地聽,一家人其樂融融。
見我進門,媽媽招手叫我過去。
可爺爺奶奶明明前一刻還樂呵呵,卻在看到我時瞬間冷了臉。
哥哥也若無其事轉去了別的地方。
飯桌上,奶奶冷臉問我和沈溪年關系怎麼樣。
她告誡我,無論如何也要替姜家牢牢抓住沈溪年,絕對不能惹他不高興:
「這是你欠姜家的,明白嗎?」
我放下筷子,笑著應聲,「奶奶,我明白的。」
她淡淡瞥了我一眼,繼續吃飯。
媽媽盛了一碗湯放在我面前,笑道:「不用擔心,沈溪年很喜歡南南的,他跟我說過一定會讓南南幸福。」
沈溪年,他怎麼可能會說這樣的話。
無非是媽媽為我粉飾太平罷了。
我低下頭,默默吃飯,期待著能早點回去。
比起這裡,我無處安放的靈魂更願獨自待在那個空蕩蕩的婚房裡。
至少,呼吸是自由的。
沒想到剛吃完飯,沈溪年竟然來了。
他一來,除了媽媽,全家人立刻換了副面孔,熱情招呼他入座。
他卻獨獨走向我,「我來接你回家。」
不知道他打的什麼主意。
但他一來,我就不必繼續僵硬地坐在那裡。
爺爺奶奶和哥哥看他的面子,也不會對我不假辭色。
這無疑讓我暫時解脫。
能和沈溪年一起離開姜家,我竟然有幾分高興。
一起邁下門前的臺階時,我恍惚覺得身邊的男人簡直像個帶我逃離樊籠,予我樂土的龍騎士。
可轉念想起童佳慧,那片刻的雀躍立刻蕩然無存。
龍騎士也是別人的。
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東西是專屬於我的,包括我的丈夫。
因為我的存在,是如此的不光彩,如此的多餘……
看似花團錦簇,其實我什麼也不配理直氣壯地擁有。
雖然明白這就是我的命運,但還是忍不住從心底泛起一股難以名狀的酸澀。
我抽出被他攥在掌心的手,低聲道:「我自己開車來的,我們分開走吧。」
我知道他平常為了上班方便都是住公司附近那套大平層。
因為我找男模這事,他才開始回我們的家。
分開走,是為了讓他能去他真正想去的地方。
據我所知,童佳慧的住處也在那個小區。
我實在不想再橫亙在任何一段關系裡了。
如果真的有宇宙放逐這回事,我寧願自己被放逐進無垠的星空遊蕩,也不願這樣無所適從地活在人間。
沈溪年有點生氣,蹙著眉,語氣很是不滿,「你就這麼討厭我嗎?」
我看著他,腦中全是白天在畫展上童佳慧跟我說起的一件件獨屬於他們之間的往事。
強忍心底刺痛,我輕笑,「沒有,我很尊重你。我隻是……不想限制你的自由,你可以去追尋你真正想要的,我不會生氣更不會搞破壞。隻要你高興,怎麼都行。」
他冷聲嗤笑,「對自己的丈夫說這種話,你還真是大方。」
我猛然抬頭,不知道他為什麼會氣惱。
就像我永遠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話,做了什麼動作就惹得爺爺奶奶和哥哥忽然橫眉冷對一樣。
天太冷了,我渾身都在發抖。
卻扯著沈溪年的衣袖求他別生氣,我不知道自己錯哪了,但我肯定是錯了。
我的出生就帶著原罪,我渾身上下哪裡都是錯的。
沈溪年雙手捧起我滿是淚痕的臉,看了很久,終於嘆了口氣,「隻要我高興怎麼都行,是嗎?那我想跟你回家。」
8
沈溪年讓司機先走,他開我的車。
面色陰沉,幾乎一路飆車到家。
他說我隻在床上給過他好臉色,所以直接將我從車庫扛回家扔在床上。
可是見我抱著枕頭哭得傷心,卻又停下解衣服的動作。
躺在我身側,一下一下撫著我的後背替我順氣。
良久,他輕聲嘆氣,「姜南,我到底該拿你怎麼辦?」
可我哭得不能自己,多年的委屈酸楚全部在這一刻襲向我。
我根本沒有辦法回答他。
十三歲那年,我第一次知道自己不堪的身世。
獨自退出熱鬧的宴會廳,躲在花園的角落裡哭。
那一天,我感覺我的天塌了,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已經做了十三年眾星捧月的公主,卻發現自己原來隻是個可鄙的小偷,所享受的一切都是偷來的。
十六歲的沈溪年路過時選擇把肩膀借給我。
那時,他也是這樣一下一下撫著我的後背,陪我一起坐到了天將拂曉。
直到媽媽姜時鳶找過來,她說無論如何我都是她的女兒,她不會不要我。
我留在了姜家,卻背著莫大的恥辱。
活得謹小慎微,再沒了從前的鮮活靈動。
隻有想起媽媽和沈溪年,才有繼續活下去的勇氣。
後來,媽媽終於發現我在家裡過得不開心,就送我去國外上大學。
可我在國外遇到童佳慧。
我每時每刻都會被提醒沈溪年是屬於她的。
即便結了婚,也改變不了什麼。
我永遠都像個小偷一樣,我所擁有的一切都是偷來的。
9
一覺睡醒,才發現我們倆竟然就那麼橫躺在床上睡了一夜。
我抱著枕頭,他抱著我。
眼睛大概腫得像桃子,連睜開也費力。
我狹著一條縫,偷看他睡著的樣子,連呼吸也小心翼翼。
生怕把他驚醒。
沒想到他卻在睡夢中笑出了聲,「不喜歡我還偷看我。」
我「啊呀」一聲,翻身就想逃跑。
卻被他死死按住,動彈不得:「姜南,我分析過了,雖然親耳聽見你說你不在乎我,但是我也親眼看見你的身體有多喜歡我。
「四舍五入,你喜歡我!」
隻能說,這個解題思路和沈大總裁的高學歷相當不匹配。
但是,竟然讓他得到了正確答案。
我去學茶藝,當然不是因為喜歡喝茶。
而是喜歡愛喝茶的人啊。
不管是出於維護兩家關系,還是出於我內心隱秘的情感,我都沒有辦法抗拒他。
他說昨晚沒有洗澡,拉著我跟他一起去浴室。
我心裡還在掙扎,腿卻已經跟他走了。
我就是這樣卑劣軟弱的人。
做慣了小偷,放不下一點點甜頭。
一邊極力譴責自己,一邊恨不得來一場地震,把我和沈溪年永遠埋在一起。
這樣,他就隻能獨屬於我一個人了。
因為我們在浴室耽擱太久,沒有聽見電話響。
沈溪年錯過了上午的一個會議。
他放下電話,幽幽盯上我。
我咬著浴巾羞愧低頭,「你自己不肯出來的,不關我事。」
他輕笑,「對了,你之前說身體不好現在痊愈沒有?」
「啊?」我一驚。
「我今天一整天都幫你治療。」他說著就朝我撲了過來。
可我們剛抱在一起,他的電話又響。
我瞄了一眼,是童佳慧。
一場幻夢,即刻驚醒。
趁他接電話的工夫,我換了衣服,穿戴整齊,再次落荒而逃。
10
一整天,我坐在辦公室都是心不在焉的。
每時每刻,都在痛悔自己怎麼就把持不住。
明明我們才是合法夫妻,可我卻像個第三者。
我這一生啊,果真哪哪都是不合時宜的。
永遠也得不到做人該有的體面。
晚上,整棟辦公樓的人全都走光了,我才打起精神去了地下車庫。
沒想到卻遇到個久違的熟面孔。
林超靠在我的車旁邊,抽著煙,似笑非笑,「南南,我和你媽都出來了。」
看著眼前這個被牢獄生活折磨得面目全非的男人。
我直視他陰鸷貪婪的眼神,竟然一點也不覺得害怕。
反倒有一種難以名狀的輕松。
我感覺長久以來壓在我心頭上的大山,即將轟然倒塌。
我的解脫之日,終於來了。
這個男人年輕時是出了名的帥哥,迷倒萬千少女。
就連我媽媽姜時鳶那樣的女強人都沒能幸免。
他成功做了姜家的上門女婿,心安理得花姜家的錢。
在哥哥五歲那年,他突然吵著想要一個女兒,可媽媽當時已經接管姜氏集團,不肯再生。
他竟然直接從外面抱了一個剛滿月的女嬰回來,說是福利院領養的。
姜家家大業大,倒也不在乎多養一個女孩。
一家人不僅沒有責怪他,還把那個女嬰寵上天。
尤其是姜時鳶,更是愛極了養女。
可惜,那個女嬰是林超和自己的小青梅生下的私生女。
這個詭計多端的狗男人自己入贅吃軟飯,還要堂而皇之將私生女抱回妻子家中,隨妻子姓,享受妻子的關愛和優渥的生活,甚至計劃著等她長大,分走姜家一半的財產。
這個秘密被藏了十三年。
這十三年裡,他的私生女也就是我,在姜家當小公主。
而他自己,則拿著姜家的錢和小青梅花天酒地。
東窗事發後,姜家直接羅織罪名把他和小青梅一起送進監獄。
爺爺奶奶的意思是把我也丟去孤兒院,省得看著鬧心。
但是媽媽心軟了,她割舍不下已經維系十三年的母女情。
即便那是她被狠狠欺騙的十三年。
但她就是舍不得她疼愛多年的小姑娘。
那天,她忙完一切,從花園的角落裡找到我,將我緊緊抱在懷裡。
她說:「這不是你的錯。」
我得以繼續留在姜家。
但是從那天起,我再也不是無憂無慮的小公主了。
所有曾經喜歡我的人全都開始討厭我,除了媽媽。
可她多數時間不在家。
我隻能自己一個人艱難地活在那個家裡,每一口呼吸都小心翼翼。
卻不敢有一絲怨恨。
因為我就是貪婪和無恥的結合物,我就是這麼卑劣的存在啊。
11
現在好了,這一對雌雄雙煞又出來了。
他們不會善罷甘休的,姜家他們惹不起。
所以找我來了。
張口就是三十萬,說和我媽剛出來,連個落腳地都沒有。
「你現在混得不錯嘛,聽說都當上總裁夫人了,這都是爸媽拿自己的命給你換來的前程,你可不能忘本啊。」林超笑意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