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發束起,柔弱的樣貌顯露出來。這姑娘被折磨得瘦到脫相,皮膚蒼白,下巴尖細。
不過即使如此,仍可預見她以前清秀娟麗的樣子。
「我……我隻記得自己叫傅舒白。」
這姑娘終於說出了見面以來的第二句話,這就好交流多了,我長舒一口氣。
「傅姑娘好,我叫葉鶯。」
傅舒白愕然看了我一眼,松開環著我腰的胳膊,沉默地低下頭去。
我隻當是她累了,去雜物間搬來了浴桶。
「我抱你過去?」
我居高臨下看著傅舒白,她一動不動,像是沒聽見我的話。
我剛要再問一遍,感覺袖子被扯住了。
「能不能……給我一件衣裳?」
我心說,都是姑娘家家的有什麼可害羞的,昨天晚上該看的不該看的我都看見了。
心裡這樣想卻不能真的這麼說,搞不好會讓她想起自己在暗室裡被凌虐的事情,刺激到她的情緒就不好了。
翻出雪色法衣遞給她的時候,我又不可避免地瞄了一眼傅舒白的胸口,心想幸虧法衣可以根據人的身形改變。
傅舒白在被子裡扭來扭去折騰了好一會兒才穿好衣服,直到我把她抱進浴桶裡,她愜意地閉上眼睛,再沒跟我說一句話。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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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真不用我陪你?我跟你說,你可別逞能啊!咱倆契約了,你死了的話,我也得完蛋。」
婁展真是一天比一天聒噪,我印象中他可是寧可挨鞭子,也不願在床上配合叫兩聲的硬脾氣,就是後面的劇情裡,他在女主面前也是操的高冷人設。
怎麼現在變這樣了,嘴跟租來的似的。
「不用。你留下看家。」
婁展氣得跳腳。
「再說一遍,我不是狗!」
「有點子敏感了啊展哥,我主要是想讓你留下來保護傅姑娘。」我又想到昨天晚上,「要是咱倆都不在,她被人擄走了,就是對得起你昨天晚上做賊一樣狗狗祟祟,也對不起我昨天晚上搬泔水桶累得像狗喘氣啊。」
嘴比腦子快那就要及時找補,我把我自己也罵上。
婁展愣愣地看著我,不可置信地用爪子敲了敲自己的耳朵。
「你剛才叫我什麼?」
我看他一臉全天下我最高貴的模樣,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一聲哥給孩子整迷糊了啊。
「我說展哥你英明神武,肯定能保護好傅姑娘。」
「那是!」
我趁著婁展一臉得意揚揚大做白日夢的時候出門了。
去任務堂領了身份牌,我和一群築基修士出海。
有些修士是組隊來的,幾個人配合得很默契。
可憐我能力不強,身上也沒什麼靈符靈丹之類的資源,隻能單打獨鬥。
好在大家都是低階修士,我們隻在近岸捕殺一些低階海獸,也不算太危險。
別人累了就去歇著,我累了還得繼續殺海獸。
無他,家裡有一條狗和一條魚要養。
日他師祖,我肯定是腦子抽了才契約了婁展。這家伙原形的時候根本毫無用處嘛!
哦,對了。幻化成人形之後也是吃我的喝我的,隻有在床上的時候有那麼一點用。
還是得早日和他解綁才行。
等我把積分兌換成靈石,拎了幾隻燒鵝回家後,解綁的念頭簡直達到了頂峰。
婁展咂咂嘴,臉上油光锃亮。
「行不行啊你死麻雀,這點東西根本就不夠吃的好嗎?」
拜託,你這麼小一隻狗,一口氣吃三隻燒鵝真的不會撐死嗎?
要不是弄死他我也會死,我真的會忍不住把婁展做成一盆狗肉湯。
我忍!面前這位可是以後的妖神,掐死我就跟掐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
「欸,你手裡端著什麼,好香啊。」
「魚片粥。」
我端著碗準備敲門,被婁展攔住了。
「好哇,」婁展陰陽怪氣,「你們背著我吃這麼好!」
我一臉黑線。
「你這麼說良心不會痛嗎?燒鵝和魚片粥哪個好吃?」
婁展臉不紅心不跳。
「我覺得魚片粥好吃。」
胡攪蠻纏,你是有兩下子的。
「而且,」婁展繼續補充道,「傅姑娘是鮫人欸,同類不吃同類,她不會吃魚片粥的。」
話音剛落,裡面響起一道幽幽的聲音。
「我們鮫人也吃魚的。」
婁展惡狠狠地瞪了一眼房門,恨不得燒出個窟窿來。
我彎腰狠狠撸了一把狗頭,在婁展炸毛前放開。
「鍋裡還有很多。」
婁展聞言,眼睛一亮,翹著尾巴去了廚房。
我則端著碗進了屋。
7
傅舒白還泡在浴桶裡,臉色已經好上許多。
我把碗遞給她,她也不伸手來接。
「胳膊好痛。」
傅舒白的嗓子沙啞,呼痛時聲音綿軟帶著那麼點撒嬌的意味,聽得我渾身一凜。
我想了想,實在沒聽說過合歡宗有哪位大小姐是個鮫人。
不得不承認,傅舒白罕見地喚起了我的憐弱之心。
我搬了條凳過來坐在浴桶邊,一口一口喂她。
然後我就發現了一件很讓人崩潰的事——傅舒白的飯量比她的水量還要大。
日他師祖,誰能告訴我到底為什麼長得這麼瘦弱的女生會有這麼大的飯量啊?
婁展和傅舒白他們倆為什麼就不能有一點吃人嘴短的覺悟呢?
我眼睜睜著看著婁展和傅舒白喝光了一大鍋魚片粥,然後含淚吞下了兩顆闢谷丹。
晚些時候,我掏出黃紙,準備畫些符箓明天殺海獸的時候用。光靠耍鞭子,我是養不起這倆貨了。
婁展懶洋洋趴在桌子上,看我畫得認真。
「你這水箭的符箓用海獸血畫威力會更大。」
我把今天殺的海獸都翻出來,取了血,又按照婁展說的畫了新的靈符。
婁展時不時指點兩句,還教了我兩個新符箓的畫法。
我不停地取血,畫符,取血,畫符……
隨著眼前堆積的靈符越來越多,婁展越來越震驚。
「你都不累的嗎?畫這麼多張,你的靈氣還沒耗空?」
我舒展了一下身體,感覺脖子有點僵。
「還好吧。其實我就這兩樣本事,耍鞭子和畫符。因為我是散修嘛,總會遇見各種偷襲打劫,時不時就要越級對敵,所以靈脈拓展得比同階修士要寬。最主要的是,修行不易,我已經卡在築基好多年了。」
說到這裡,我忍不住嘆了口氣。
「凡人修仙本就是逆天而為,壽數有限。天道卡我築基,八成是想讓我早死。」
「呸呸呸,」婁展一爪子呼我手上,「別說這些屁話,你死了我怎麼辦?」
我死了你怎麼辦?我的死說不定就是你造成的。
我在心裡默默吐槽,表面上態度誠懇地向婁展保證自己會好好提升實力,肯定不會拖他後腿。
我收起符箓回屋裡休息,打算明天大幹一場。
睡到半夜,我聽見不遠處傳來難耐的嚶嚀聲。
「傅姑娘?」我迷迷糊糊地喊了一聲,「你沒事吧?」
「葉姑娘,我……我好難受……你能不能過來幫幫我?」
怎麼回事?
我繞過桌子,一邊揉著眼睛一邊迷迷瞪瞪朝浴桶走去。
腦袋昏昏沉沉再加上屋子裡光線昏暗,我沒看見浴桶旁邊的條凳,一不小心被凳子絆了一腳,整個人往前栽去。
臉埋進清新冷冽的香氣中,我一下子清醒了。
8
「好痛!」
聽見傅舒白低呼,我連忙扶著浴桶邊緣撐起身。
「抱歉抱歉,我剛才沒睡醒,不是故意的。」
傅舒白不由分說抓住我的手。
「好痛,你幫我揉一下。」
啊,這……
「使不得使不得使不得啊……」
我又不是變態,而且你自己沒手嗎?
傅舒白顫抖著松開了我的手。
「我以為修仙之人隻要不忘初心不困於己,萬難皆可破。可如今我被人害成這個樣子,連葉姑娘也嫌棄我。如此這般,還不如一死……」
人固有一死,我不想死,怎麼還有人上趕著死?
「停停停,我幫,我幫你還不行嗎?」
「葉姑娘不必如此為難,我本就是個無足輕重之人……」
「閉嘴!」
我喝止住傅舒白,撇過頭把手伸了過去。
「等一下!」
傅舒白忽然叫停,我長舒一口氣。
「勞煩葉姑娘把桌子上的茶壺拿過來。」
「啊?」
我驚呆了。
「囚我那人是一金丹修士,他說此物可助修士提升修為,萬金難得。」
日他師祖,那金丹的龜孫是純變態啊!
都是姑娘家沒什麼的,都是姑娘家沒什麼的……
我一邊給自己洗腦,一邊飆鼻血到天亮。
早上我連飯都不想做了,丟給兩人幾顆闢谷丹就要出門。
婁展跟在我屁股後面,不停地問。
「昨天半夜,那傅舒白嗷嗷號啥呢,發生啥事了?你沒休息好嗎,Ṭùₙ怎麼一副被榨幹了的樣子?」
我懶得搭理他,出門殺海獸去了。
昨天晚上的符箓真沒白畫,今天捕殺海獸那叫一個得心應手。
別人殺海獸,我也殺海獸;別人休息,我在殺海獸;別人吃中飯,我還在殺海獸;別人吃完中飯殺海獸,我繼續殺海獸……
餓了吃闢谷丹,累了吃補靈丹,困得睜不開眼,我還在咔咔殺海獸。
一起出海的人離我三丈遠,以為我是個瘋子。
沒關系,我會自己咔ţṻ₊咔殺海獸。
沒別的原因,人一闲下來就會想些有的沒的。
傍晚回家,我用高得嚇人的積分兌換了一筆巨款,然後去躍龍城最出名的美食街一頓狂買。
回到小院,婁展見我不停地從儲物袋裡掏出吃的東西,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你把自己賣了?」
「不是,」我挑了幾樣容易消化的食物放在託盤裡,「我殺海獸得來的。」
婁展瞥我一眼,臉上明晃晃地寫著「你以為我傻」。
「愛信不信。」
我端著託盤敲門進屋。
傅舒白在浴桶裡睡著了,我莫名松了一口氣。
我小心翼翼地把人從水裡抱出來,換了新的水並把藥店買的藥浴包泡進去。
再把人抱進去的時候,我察覺到傅舒白已經醒了。
我喉嚨一緊,隻當不知道,匆忙把吃的東西擺在浴桶旁邊,就關上門出去了。
我在院子裡畫符箓畫到夜深。
等我躡手躡腳回到屋裡準備休息一會兒,傅舒白的聲音在我背後幽幽響起。
「葉鶯,我好難受……」
一句話被她說得軟糯婉轉,聽得我額頭直冒冷汗,一動不敢動。
「你莫不是嫌棄我……」
我隻好任勞任怨地走過去……
第二天出門的時候,婁展一臉驚悚地看著我。
「葉鶯你沒病吧?」
因為我昨天給他投喂了超多好吃的,他決定不叫我死麻雀了。
好吧,那我也不在背地裡叫他臭狗了。
「你這黑眼圈比昨天還嚇人!」
「我沒事,」我往嘴裡丟了兩顆歸元丹,「我出門了。」
「哦……你小心點!」
「知道了!」
9
就這麼過了一個多月。
我發現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奇怪到讓人抓狂。
傅舒白她……我剛救下她的時候,她可以說是身材妖娆,風姿綽約,除了咳咳……
我好吃好喝,起早貪黑,累死累活,竟然把人養癟了!
對!就是把人養癟了!
她她她她現在竟然比我還……平,甚至還有點像……男修。
我真的很崩潰,我竟然把一個大美女養成了這個樣子!
10
這天我買東西回家,剛打開門,一團火紅的東西撞過來。
我眼疾手快就是一個過肩摔,剛要抽出腰間長鞭,對面嗚呼求饒。
「哎呦,疼疼疼疼……葉鶯你太野蠻了,摔死我了!」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我停下了手上動作。
再看地上這人烏發高束,面容精致,眉眼凌厲,紅色袍帶繁復華美。
「阿展?」
婁展一個鯉魚打挺站起來,湊到我眼前讓我看個分明。
「葉鶯,我化形了,看我是不是很好看?」
我從頭到腳把婁展打量了一遍,不住地點頭。
是了,是了,是我的菜,劇情很合理。
但那是劇情,而且我已經很清楚碰了婁展會是什麼下場。
「好看死了!展哥修仙界最美妖修!」
婁展聽我這麼說很開心,仰著臉得意地哼了哼。
我在心中默默吐槽,這不還是狗樣子嗎?
我繞過他走到石桌旁坐下,把食物從儲物袋裡掏出來。
婁展磨磨蹭蹭挪到我旁邊坐下。
「葉鶯,你今天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我停下動作,認真想了想,不知道自己忘了什麼事。
我把今天買的東西都倒出來數了一遍,該買的都買了。
「什麼事?」
婁展把腦袋湊過來,發帶的流蘇垂落在我的手背上有點痒。
「你忘了摸我的頭了!之前你每次回來都摸的……」
我看了看他扎得整整齊齊的頭發,實在無從下手。
「你既已化成人形,我以後就不好再摸你的頭了。」
婁展的嘴角變得平直,我竟然覺得他有幾分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