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度源源不斷地傳來。
很暖。
手指微動，無意蹭到他凹凸不平的疤上。
記憶驟然翻湧。
三年前，一個醉酒的瘋子持刀衝向我。
邵許冷著臉，把我扯到他身後。
當時極其混亂，邵許的右手手臂內側被劃了一刀，鮮血順著指尖滴到地上。
縫了很多針。
傷好後就留下了疤，肌肉緊繃時就猙獰異常。
我輕轉著邵許腕上的手鏈。
睡意也漸湧。
再醒來夜色已深。
房裡有些悶，我踱步到庭院裡透透氣。
急促的腳步從身後傳來，宋禾源緊張兮兮的。
「你一個人在這裡幹嘛，身體好了嗎？」
我渾身懶洋洋的，不怎麼想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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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嗯了一聲。
兩人漫步了會兒。
宋禾源抓撓嘴角，眉頭輕蹙。
「好痒啊。」
他湊近道：「裴妧你幫我看看，這裡是不是紅了？」
我微微眯眼。
太黑了，看不清。
借著月色，我細細看了半天。
還換了好幾個角度。
「看不清楚，你自己照鏡子吧。」
宋禾源用手背搓了搓嘴。
「好吧。」
「我感覺我是過敏了。」
我敷衍點點頭。
沒多久，我就回了別墅。
走廊上，邵許靜立在昏暗裡，額前垂下幾縷碎發，褐色的瞳仁，幽冷又危險。
「他剛剛親你了？」
6
我懵了。
「沒有啊？」
邵許緩緩逼近，走動間腕上的手鏈微晃。
他伸手輕按我的下唇。
「湿的。」
......那是我剛剛喝水了。
他微微俯身，呼吸漸近。
「我看到了。」
「你們在庭院裡。」
「親了很久對不對。」
邵許嗓音低沉微啞，無法掩飾地顫。
他輕撫過我的側臉，拉開門，不容置喙地將我帶進他房間。
室內沒開燈。
月色漫上邵許的臉，留下模糊的側影，深眸裡暗藏洶湧。
他緩緩低頭。
深夜靜謐無聲，呼吸交織纏綿。
距離逐漸縮短。
邵許眼睫半垂，認真沉浸，微微側頭就要吻上來。
我抿緊唇轉過臉。
邵許的動作停滯，輕哂。
「為什麼？」
「怎麼，他能親，我就不能？」
我一噎。
隻覺心跳急促，思維漸漸遲鈍。
「不是，你......」
走廊上驀然傳來宋禾源的聲音。
「裴妧你在房間嗎？要不要吃夜宵？」
我略一恍神。
柔軟的指腹輕輕按上嘴角。
邵許淡淡的視線凝在我臉上。
耐人尋味的語氣。
「怎麼能不專心呢。」
動作暗示意味極強。
「怕麼？」
略顯逼仄的牆角，刻意營造的曖昧氛圍。
心思浮動間，我有些許狼狽。
「邵許，你是又在耍我嗎？」
就像上次那樣？
他聲音很輕，沒什麼情緒。
「或許吧。」
宋禾源的腳步聲停在邵許門前。
房門被扣響。
「邵許你有看到裴妧嗎？」
聲音近在咫尺。
我緊張得呼吸都放緩了。
邵許絲毫不受影響，從容自若地湊近我耳畔。
「你說，要是讓他親眼看到我們在接吻，會怎麼樣？」
當然會社死。
我呼吸一滯：「你別這樣。」
揪住他的衣擺往下扯。
弧度美好的鎖骨霎時顯露在眼前。
我微僵。
手上立馬泄了力。
邵許漫不經心的話語更添涼意。
「你在緊張，是因為他嗎？」
我心不在焉。
滿腦子都是剛剛那一幕。
邵許脖頸修長，喉結突起，鎖骨往下半隱在黑暗的衣領裡，誘人探尋。
我情不自禁地瞟去。
又克制地挪開視線。
我艱難吐出：「離我遠點。」
邵許笑了。
嘴角攜著輕嘲，深眸中蔓延開難過的底色。
他的手在我腦後摩挲。
腕上的手鏈輕蹭過我的耳垂。
輕聲呢喃：「......不會再讓你躲開了。」
話音剛落。
邵許的臉不容拒絕地往下壓。
我避無可避。
仿佛慢放一般，呼吸都綿長了。
緩緩逼近的唇卻在最後一刻偏移目標。
溫熱柔軟的觸感落在嘴角。
細微得隻有兩人能聽見的輕響。
是吻的聲音。
我渾身一顫。
邵許的手掌在我腦後，俯身深擁我入懷。
呼吸間都是他肩頸處清淡的淺香。
「怎麼，因為不是喜歡的人，就這麼抗拒？」
聲音晦澀得像雪花融化。
「我的吻，很惡心嗎？」
我感覺要爆炸了。
沒心思理會邵許說的話。
我按住他肩頭，微微用力就推開了。
胡亂編著借口。
「我去一下洗手間。」
逃似地擰開門出去。
正撞上拿著奶茶過來的宋禾源。
「你人去哪了，我找你半天。」
我魂飛天外了已經。
機械地接過奶茶。
「啊，我剛剛在洗手間睡覺。」
宋禾源：「......」
我心不在焉戳著吸管。
他忽然面色凝重地把我拉到一邊。
「後天就要走了。」
宋禾源眼神真摯，壓低聲音懇求道：
「明天你一定得幫我啊！」
7
最後一個晚上。
所有人聚在客廳，有人提議玩真心話大冒險。
宋禾源坐在我身側，腿挨著腿。
緊張兮兮湊到我耳邊悄聲說：
「怎麼樣，心虞有沒有在看我們？」
我側眸望去。
程心虞面色不善，略嫌棄的視線凝在宋禾源身上。
我遲疑道：「看了......」
宋禾源一顫，更加緊繃了。
「那你覺得她有沒有，嗯，那個......吃醋？」
我沉默了片刻，委婉道：「好像沒有。」
三言兩語間。
正前方的視線灼熱專注，難以忽視。
我覷了一眼。
邵許正垂眸看著手機，捏著玻璃杯的手白淨且皮薄，骨節分明。
我感覺錯了？
他撩起冷淡的眼皮，漫不經心地抬眸看來。
我們的視線在半空中相撞。
霎時間，空氣滯凝。
客廳裡隻餘一盞霓虹氛圍燈，浮光曖昧。
邵許突然起身，繞過茶幾，在我腿側停下，微微俯身。
我屏住呼吸。
他卻隻是拿起一罐酒，單手扣開拉環，氣泡嗞嗞作響。
宋禾源被他擠得倒在一邊。
略疑惑地小聲問：
「不是，那邊不是有酒嗎？」
「犯得著拐這麼一大圈？」
邵許吞咽酒液，冰塊似的喉結滾動。
微動間，光影在他側臉上變幻。
語氣很淡，輕飄飄的。
「怎麼，你能把我守了十八年的青梅拐走，我就不能拐到你這裡拿罐酒？」
若無其事的，恍若玩笑話。
說罷就回了座。
眾人一片哄笑聲。
宋禾源耳廓也紅了。
「不是......」
他搓了下耳朵，無措地轉移話題：
「我們玩真心話大冒險吧。」
啤酒瓶在地上旋轉。
宋禾源壓低聲音：「等下你得幫我。」
我點點頭。
提醒他：「別忘了你答應我的。」
宋禾源隨意抓了抓頭發。
「這個你放心。」
我倆緊盯著酒瓶尋摸機會。
瓶口晃晃悠悠對準宋禾源。
輪到一個女生問。
隻見程心虞蹙眉在她耳邊竊竊私語了幾句。
女生滿臉不好意思，斷斷續續問：
「呃......宋、宋同學啊，想問你那個，你有沒有覺得，自己挺惡心的？」
眾人看戲的笑容僵在臉上。
宋禾源：「......」
他委屈地朝程心虞瞟了一眼。
「沒有吧......」
有人活躍氣氛，若無其事地繼續轉酒瓶。
幾個來回下來。
宋禾源垂頭喪氣地坐在沙發上。
我剛想安慰他。
那酒瓶晃晃悠悠地對準我了。
邵許面無表情地把酒杯放在桌上，清脆一聲響。
我有些恍神。
他素來不愛喝酒，畢業聚餐也就意思意思淺抿幾口，反而我越喝越上頭。
散場當天問他理由。
邵許言簡意赅：「難喝，難聞。」
末了他很輕地笑了下。
「況且，兩個人中總要有個清醒的吧。」
說罷按在我肩頭，轉了半圈。
「要撞柱了，小酒鬼。」
我看著茶幾上的空酒瓶。
邵許今天是不是喝了太多了？
他喝酒不上臉，隻眼尾微微泛粉。
語氣平靜：「到我了。」
邵許靜靜看著我，眼眸像漆黑夜色中的灼灼明月，擒住人心神。
「你喜歡宋禾源嗎？」
眾人看好戲的笑容又僵住了。
我深吸一口氣。
不能違約不能違約不能違約。
緘默片刻。
我瞥到邵許緊握住手機，手背青筋暴起，微不可見地輕顫。
心猛地一跳。
溜到嘴邊的「喜歡」變成了模稜兩可的「還行」
邵許的手一松，手機砸在身側。
他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
眼睫半掩，眸中無光無波，似深寂的湖面。
沉默半晌。
邵許輕扯了一下嘴角，說：
「好。」
8
散場後。
我瞥到在陽臺上的程心虞。
猶豫一瞬，我走上前。
她正跟人打電話，義憤填膺道：
「渣男！狗東西！惡心至極！」
「我是素質好才沒當面罵他！」
我尷尬地停在原地。
剛想離開，程心虞就掛了電話。
她轉身瞅見我，很是欣喜地呀了一聲。
我放松地笑了笑，糾結幾秒後問：
「你是不是......」討厭宋禾源。
我想問清楚。
如果真討厭，就讓宋禾源別再糾纏人家女生了。
程心虞滿臉凝重地握住我的手，超大聲地打斷我的話。
「姐妹，我有件事想跟你說！」
我一愣：「......啊？」
她深深皺眉，難以啟齒般。
「就是，我總感覺......我先提前申明啊，絕對不是錯覺！」
她深吸一口氣，又深呼一口氣。
「你男朋友他，一直用很惡心的眼神看我。」
我僵住：「這樣啊......」
程心虞急了。
「你別不信，是真的！他晚上還約我散步、打遊戲。」
「我都拒絕好多次了！」
她略有些糾結。
「而且......姐妹你知道嗎，他和你在一起的前一周，還在追我閨蜜。」
「我還幫忙送過幾次奶茶、零食。」
......這又是哪一出？
我完全懵了。
程心虞眼神溫柔，語氣堅定。
「姐妹，這樣的髒男人，咱們不要也罷！」
她慷慨激昂地吐出一個字。
「分！」
「我那個......」
「分！」
「不是......」
「一定要分！」
我閉嘴了，堅定點頭。
「好，我明天就分！」
程心虞滿意了，她羞澀問：「能加個聯系方式嗎？」
我欣然點頭。
她期待地望著我，雙眼發亮。
「如果哪天你有新男友了，一定要告訴我。」
「拜託，這對我很重要。」
我默了幾秒。
「......好。」
我抬腳欲走。
手機驀然輕震一聲。
這裡沒魚：【渣男火葬場啦，竹馬上位咯，我踏馬是月老吧哈哈哈哈】
三秒後消息倉促撤回。
我抬眸和程心虞面面相覷。
空氣凝固了。
我尷尬地笑。
「哈哈哈，你剛剛發了什麼？我都沒看到。」
程心虞肉眼可見地松了口氣。
「哈哈哈哈沒什麼，就是一個表情包啦，不小心按錯了......」
互道晚安後，我回到房間。
掃了一眼消息列表。
【邵大魔王哼哼哈嘿】的右上角標了個紅點。
我臉一紅。
把備注全刪了，改成正常的【邵許】。
邵許隻發了一句話。
在十分鍾前。
【邵許：這些天，我很抱歉】
9
「哎呀安啦安啦，不用想太多，男生就是喜歡發一些似是而非的話。」
談書月吸一口奶茶，悠悠補充道：
「特別是為情所困的男生。」
聽到那幾個字，我正捏著抱枕的手一頓。
「你覺得......邵許他，是不是有點喜歡我啊？」
「我的天。」
談書月放下奶茶，捧著我的臉。
「我的傻寶寶，你終於開竅了。」
她擠了擠我的臉。
「說說，什麼時候意識到的？」
我嘟著魚嘴含糊道：「......就爬錯他床的那天。」
談書月深沉地嘆了一口氣。
「說真的，我都有點憐愛他了。」
「咱倆高一認識，高中三年早晚騎車接送，又是買早餐又是輔導作業的。」
我眨眨眼：「可是初中小學也是這樣啊。」
「不過小學有校車。」
談書月一噎。
她問：「你難道之前一點都沒有察覺到他喜歡你嗎？」
我躺在沙發上，盯著天花板。
「有時候是意識到一點。」
「你可能覺得他對我好，可他一直都是這樣的，我很難想歪。」
我摳著抱枕上的刺繡。
「而且我們兩家太熟了，他又沒直說，我要是猜錯了怎麼辦？」
「十幾年的感情呢，不想說沒就沒。」
「就算以後各自有了喜歡的人，好歹見面了還能輕松自然地笑。」
談書月張嘴想說什麼。
我的手機突然振動。
【邵許：什麼時候回家】
想到和談書月說好的，我誠實回復。
【我：今天不回】
就見對方保持【正在輸入中】的狀態。
持續了好幾分鍾。
【邵許：我來接你好不好】
我正因為他的事心煩意亂呢。
很硬氣地拒絕了。
【我：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