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軍被我們殺得丟盔棄甲,局勢幾乎是一面倒。
我方氣勢大漲,一鼓作氣,一直殺到了魔界的邊緣區。
天帝數次發來嘉獎令,犒勞三軍。
我也從使者的口中得知了白濯臨陣脫逃的下場。
天帝震怒,將他貶去了荊棘山,做了一名小小的山神。
那荊棘山我曾去過,荒涼又貧瘠,離魔界挺近的,少有人至。
天帝是真的對他失望了,否則絕不可能把心愛的兒子送去那裡當山神。
這是擺明了放逐白濯,昭告三界,他已然徹底失去聖心。
白濯當山神的日子絕不會好過。
即便沒有人刻意去欺負他,那種清苦的,被人無視的日子,也足夠煎熬。
曾立於雲端的人,一朝跌落谷底,這落差感會令人窒息。
但我無暇去關心他的日子,因為我與魔尊的決戰就在眼前。
這一戰至關重要,決定了未來萬年的三界太平。
大戰前夕,白濯突然趕到了。
「師尊怎麼突然來了?師母已經生了嗎?」
我依然保持著對他的最基本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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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我完全沒必要這樣做。
但我們鳳族向來很注重禮數,尊重別人,隻是出於我的修養。
白濯的臉色有些難看,
他看了一眼站在我旁邊的師姐和幾位天將,命令道:
「你們幾個先退下,我有話要跟鳳夕說。」
若是從前,他說完這句話,大家會自覺退下。
可現在所有人都在等我指示。
他也發現了這一點,非常生氣,怒喝:
「你們幾個沒聽到我的話嗎?」
師姐已經對他很不耐煩了,奚落道:
「師尊,這裡不是你的荊棘山,是戰場。」
「天鳳神君是統帥,我們隻聽從她的命令。」
「這規矩師尊不會忘了吧?」
白濯的臉色瞬間蒼白。
他在天界地位一落千丈,還以為在軍中保有往日的威望。
但他忘了,他臨陣退縮,乃是大忌,為所有將士所不齒。
大家看他從前的功勞,才沒有直接表達出來而已。
我以為白濯會大發脾氣。
但他竟然忍了下來。
「阿夕,我有話要單獨跟你說,行不行?」
這對他而言,已經足夠低聲下氣了。
我對師姐點點頭,他們幾個才離開了。
「師尊有話就說吧。」
我漫不經心地坐下來,其實對他要說的話完全不感興趣。
我隻是怕他突發發癲,破壞即將到來的那場決戰。
白濯卻看了我很久沒開口。
我抬頭,恰好撞見他眼裡閃過的懊悔和遺憾。
我不想浪費時間,才主動問:「師尊怎麼不說話?」
白濯這才艱澀開口:「阿夕,能不能幫幫我?」
真的很詫異,自從有了若水,他面對我時,總充滿了高高在上的輕蔑。
好似不擺足師尊的架子,就會被人誤解,他對我還有舊情似的。
「師尊遇到麻煩了?」
白濯點頭:「若水被魔尊抓了,用她和孩子威脅我。」
「阿夕,隻有你能救她們,隻要你答應魔尊提出的和談條件。」
他殷切地看著我。
我險些被氣笑了。
「師尊,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麼?」
白濯竟然還在犯傻:「阿夕,反正你已經贏了這場仗。」
「和談對我們雙方都是好事,沒必要非得打個你死我活。」
「無非是讓他們佔一點小便宜而已。」
「若水和孩子,那是兩條活生生的命啊!」
我一忍再忍,終於忍無可忍:
「那你知道為了今天這場勝利,我們天界犧牲了多少條命嗎?」
「你忘了我們為多少戰友舉辦過喪禮嗎?」
「你忘了幾位師叔師伯如何慘死的嗎?」
「你忘了你的兄長是如何被魔尊打得魂飛魄散的嗎?」
「你說過要親手為他們復仇的!」
我看著白濯,哪怕前世他親手殺了我,我也沒有對他這麼厭惡過。
那時,我尚且可以說,他是被仇恨蒙蔽了雙眼,中了魔尊的奸計。
可現在,我隻覺得他無可救藥,完全喪心病狂了。
白濯胡亂扒拉著頭發,衝我吼道:「我沒忘!」
「可逝者已矣,若水和孩子還有活命的機會,難道我要棄她們不顧嗎?」
「那是我的摯愛和骨肉,是比我生命還重要的存在!」
我忍不住給他鼓掌了:「好,很好!」
「既然這麼重要,你就去救啊,來找我幹什麼?」
「你自己無能,丟了妻兒,為什麼要來綁架三軍為你救妻兒?」
白濯被我吼得怔住了。
「阿夕,你怎麼可以這麼冷血?」
「哦……我明白了,你恨我,你恨若水!」
「你巴不得她去死,是不是?」
我輕蔑地看著他,直到他露出了心虛的表情。
「你如果不嫉妒若水,那去救她,證明你真的放下了!」
我笑著問:「嫉妒她?為什麼?」
「白濯,你不會覺得,我還愛你吧?」
「你問過自己配不配嗎?」
「我乃鳳族神女,天鳳神君,統帥天兵天將!」
「這一戰,我取得了空前的戰果,已將魔軍逼入絕境!功勞早在你之上了。」
「你哪兒來那麼大的臉,覺得我愛你?」
白濯蒼白的臉,又黑了下來。
「你……」
我已經不想跟他廢話,道:「白濯,若水早已入魔了。」
「她是魔尊送到你身邊的棋子,她也不是被魔尊抓走的,是她自願去當人質的。」
「你清醒點吧!」
8
白濯完全不信,怒吼道:「你不想救人,也無需說這種話吧?」
「鳳夕,我與你之間恩斷義絕,若水母子要是有一點損傷,我會傾我所有向你復仇!」
我已經完全對他失去耐心。
「來人,送客!」
我一聲令下,幾位神將出現。
白濯卻不肯走,竟然朝我攻過來。
我一個閃身,來到他面前,隻用了三招就將他打倒在地。
「白濯,別胡鬧了,太難看了!」
現在的他,別說跟我打,就算這幾位神將也能輕易制服他。
神將把他捆了起來,帶了出去。
師姐慌忙進來問我:「你沒事吧?」
「我能有什麼事?」
「他早就不是當年叱咤戰場,令魔軍聞風喪膽的白濯戰神了!」
失去本命法器,沉溺於男歡女愛之中,荒廢修煉,早就成了半個廢人。
便是天縱奇才,不勤學苦練,也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修行之路,如大浪淘沙,隻有勇氣和毅力並存的Ṱū́₁人,才能走遠。
天界從來不缺乏人才,也不是隻有他一個天才。
他從前走得太順了,以至於這般不珍惜自己的天賦,更不在意那些別人拼命追求的名望和地位。
他以為那一切,他唾手可得,卻不知道,在他松懈的瞬間,無數後來者蜂擁而至。
不會給他反悔的機會。
師姐頗為遺憾道:
「師尊他從前那樣好強的人,怎麼因為一個女人,就淪落至此?」
別人不知道,我卻清楚。
白濯他厭惡自己背負的責任枷鎖。
他覺得天帝和天後生他,是為了鞏固他們在天界的地位。
他厭倦了日復一日枯燥的修煉,厭倦了永無止境的神魔大戰。
他去凡界歷劫,隻不過是另一種逃避責任的借口。
後來遇到若水,徹底激發了他內心潛藏的真實自我。
他喜歡無拘無束,喜歡放縱。
短暫的,唾手可得的歡愉,最容易讓人墮落。
若水隻是一粒種子,拉他入深淵的,是他自己的心魔。
在突破九重金身的那一刻,我才真正領悟到了這一層。
所以我沒有怨恨若水和白濯。
因為任何怨恨和執念,都會變成心魔,作繭自縛。
我已足夠強大,強大到不懼任何敵人,包括曾經讓我陷入絕望的白濯。
「他的墮落源於他自己,與其他任何人無關。」
「若水隻是一粒火星子,選擇燃燒的是他自己。」
就在此時,我聽到外ṱŭ₎面一聲瘋狂的嘶吼。
我和師姐趕出去時,正好見證了白濯入魔的時刻。
他整個人被一團黑霧包裹其中,原本身上就不明亮的神光逐漸暗淡,最後與黑暗融為一體。
仙骨寸寸粉碎,魔骨野蠻生長。
他那張仙風道骨,令無數仙界女子痴迷的臉,慢慢變得扭曲猙獰,黑色的血管裡,魔氣橫衝直撞。
幾位神將因為猝不及防,而被他擊殺了。
魔尊的影像在他身後浮現。
他發出猖狂地笑聲:「好好好,本尊又新增一員大將!」
「白濯,自此以後,你便是我魔界新一任魔將,去吧,去為本尊而戰。」
「屠盡那些虛偽的神仙,讓三界成為我們的樂園!」
白濯睜開雙眼,猩紅色一片。
他眼裡再無一絲光芒,隻剩無邊無際的殘忍和殺戮欲望。
「鳳夕,可敢與我一戰?」
師姐和對他還抱有善意的諸神將們,都竭盡全力想喚醒他。
可是白濯徹底入魔了,回應他們的,是毫不留情地攻擊。
我手一伸,軒轅劍在我手中化形,將他的攻擊統統擋回去。
「白濯,你墮入魔道,便是三界之敵!」
「我不會對你手下留情的!」
我飛升上空,與他平視。
白濯獰笑:
「你是我教出來的,我知道你所有的弱點和軟肋!」
「你能贏我?」
「試試!」
我平靜地回答他。
夜風在耳畔呼嘯著,像魔鬼的怒吼。
我不動如山,一劍揮出,破碎了眼前的空間。
軒轅劍光芒大盛,剎那間將整片天空都照亮。
白濯被這磅礴的劍氣所驚,連連倒退。
「不可能,不可能……」
「我入魔了,我的實力明明已經恢復巔峰了!」
他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的手。
入魔以後,實力會暴漲。
他本是上神之階,入魔以後,實力會比巔峰期更強一些。
可惜,現在的我,早已超越了巔峰時期的他。
「白濯,九重金身的實力,足以碾壓巔峰時期的你!」
「況且你這些年荒廢太多了,無論實力還是戰鬥技巧都遠不如我!」
我笑著揮出第二劍,比起第一劍的氣勢更強。
這一次,他躲閃不及,劍氣直接在他胸口劃出一道深深的口子。
白濯發出痛苦的哀嚎。
我沒有因此手下留情,第三劍接踵而至。
他無力抵抗,被我斬落,血流如注。
「不……不可能,怎麼可能會毫無還擊之力?」
他不敢相信自己敗得這樣狼狽。
剛剛還為多了一員猛將高興的魔尊,瞬間就傻眼了。
「白濯竟然這麼弱?廢物!」
我看向魔尊的影像:「不是他弱,而是我強,明白嗎?」
「魔尊,不要躲躲藏藏,畏首畏尾了,出來跟我一戰,如何?」
我劍指魔尊,向他發出挑戰。
白濯被軒轅劍的劍氣所傷,已經不可能再恢復了。
軒轅劍乃上古神器,是一切魔物的克星。
現在,我就要用它,斬下魔尊的頭顱。
白濯不甘心就此敗落。
「魔尊,借我……借我力量,我要跟她再戰一場!」
已經被我重傷的白濯,突然爬起來,向魔尊乞求力量。
魔尊冷哼一聲:「本尊不需要你這樣的廢物手下!」
「我現在倒是對你的徒弟鳳夕更感興趣了!」
他舔著猩紅的舌頭,眼裡盡是算計。
白濯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是你說過,天界拋棄了我,你會視我如手足一般!」
魔尊大笑著道:
「白濯,你怎麼那麼天真啊。」
「我是魔,魔的承諾你都信?」
「難怪被我用區區凡女就能勾得神魂顛倒,甘願放棄神君之位。」
白濯吐了一大口血。
「你說什麼?」
「若水她……」
魔尊點頭:「很喜歡她吧?」
「那可是我精心為你挑選的女人。」
「容貌有幾分像你的愛徒鳳夕,又比鳳夕更溫柔乖巧,對你百依百順。」
「跟她在一起,你是不是很快活?真不枉我花了那麼多時間調教她。」
白濯徹底崩潰了。
他嘶吼著,朝魔尊撲過去。
可惜那半空中的,隻是魔尊的殘影。
他隻能撲個空,又重重墜落。
這一次,他沒能再爬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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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傷得極重,魔氣和生命力都在迅速退散。
我落在他身旁。
他似乎昏死了過去。
我猶豫著,要將他交給天帝發落,還是給他一個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