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無恙

第6章

字數:3514

發佈時間:2024-12-27 14:54:46

「你還在看著我嗎?」


這次,他沒有停頓,啞著聲音直接回答:「在看。」


這回換我沉默了。


窗外有風,但吹不到房間裡,隻有樹影隨風而動的斑駁痕跡,昏暗的光線中,我朝陸執伸出了手,卻穩穩頓在了半途中,最後收了回來。


我莫名覺得悲傷。


有些痛苦直往人心口裡鑽,鑽得人生疼酸澀,卻無法言說。


我和陸執有著最奇怪最畸形的關系,我們之間沒有愛,甚至也沒那麼恨。


可能他恨我吧,我是他仇人的女兒,但我的確沒那麼恨他。


他存在我記憶意識最淡薄的年紀,即便他奪走我的愛情和自由,但我仍舊覺得他很可憐,陸執可憐的形象從幼年就根深蒂固在我的腦海裡,時而和如今的陸督軍重合。


更何況這場悲劇的源頭是我的父親和大哥,要我怎麼恨他來報仇。


可如果他殺了爹爹和大哥呢?


我想,那我應該就會很自私地恨他了,沒人會大義凜然到寬恕殺害自己親人的兇手。


這個難題拋給我,我也會同樣回答,絕無例外。


所以說,這是條冤冤相報何時了的死路。


「我該怎麼辦?」


記得以前我遇到難題也老是愛問別人我該怎麼辦,要是大哥和爹爹一定會說交給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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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許君初,他肯定會先嘲笑我一番,再摸摸我的腦袋,行吧,大小姐,我幫你。


如果是黎音,她一定更希望我能自己去解決,她總是說我可以活得跟她不一樣。


陸執沒有回答我,反而閉上了眼睛。


我也閉上了。


眼裡沒了對方,有些話我們反而更好說出口。


「今天,是我父母的忌日。」他說。


我心底一顫,什麼話都再說不出口。


「在宋琨面前殺了宋子堯,再親手殺了宋琨,是我從十五歲開始便想做的事,我是靠著這個念頭活下來的。」


原來,閉著眼睛也可以流眼淚,隻是看不到對方流眼淚而已。


陸執的聲音沙啞沉重,他緩緩道:


「宋安然,再沒有下回了。」


下一回他不會再放過爹爹和大哥了。


我閉著眼睛哭,就是不敢再睜開眼睛看他。


我既怕看到他傷心的臉,也怕看到他無情的臉。


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不那麼顫抖、不那麼難堪。


「你沒錯,但是你殺了爹爹和大哥,我一定會恨你,也會恨你恨到想殺了你。」


我感覺到了他微涼的指腹輕輕擦過我的眼角替我拭去淚水,我明明聽到他哽咽了,可隨後我又聽到他用平靜的聲音說話。


「嗯,我知道,我接受。」


63


我整整休養了一個多星期。


陸執撤了軍隊,他允許我出門了,可我卻不想出去。


每天唯一的活動就是去院子裡看花,要不然就是給許君初寫信。


許君初說,許伯父收到了母校的邀請,他準備回南京任教了。


其實許伯父有才華,也志不在此,但許君初尊重了他父親的選擇。


我開始擔心許君初也會離開,上海沒有了他的父母,我也嫁給了別人,從前的同學們要麼參軍要麼留洋,要麼死要麼傷。


我想不到留他的理由了。


64


爹爹最終還是投奔了日本人。


宋家從來便是豪紳,如今也終成了漢奸走狗。


65


其實父親上回偷偷讓人傳信就提了這件事,被我回信否決。


可他問我,你還有什麼能保家的方法嗎?


我什麼都說不上來。


我沒有,我沒有任何能力保護自己的家。


所以我不再見他,是因為我接受不了自己的父親賣國求榮。


也不去阻他,因為我無法提供任何能自救的方法。


人總是這樣無能為力,任流漂泊。


黎音曾說,如果生命的終點注定是死亡,那我們這一生不斷地妥協忍耐爭強好勝又有什麼意義。


或許真正的意義便在於自心。


心中有家,心中有國,或取或舍,或拿或棄,都在於本心。


65


爹爹恢復了商會會長的位置,在佐藤的幫助下也救回了大哥的性命。


隻可惜大哥的腿被打得留了後遺症,他一輩子都隻能拄拐走路了。


莫名地,在中國強取豪奪、罪惡深重的日本人,一下子成了宋家應該感恩戴德的恩人。


我逃避著這一切,也無視了我本就該直面的事實。


殺人犯的女兒現在也是漢奸的女兒。


66


陸執最近都很忙。


他和佐藤將軍也有過來往,他們實力相當,互相牽制。


就算他們各自的軍隊都已經對抗在了戰場上,他們的首領依舊會出席同一場宴會,觥籌交錯,笑著談判。


隻是笑容裡有幾分真心就不得而知了。


大家都痛恨日本人,就算是依附日本的父親、坐穩高位的陸執,他們都是恨日本人的。


我不太懂他們的爭權奪位,也不懂他們的政治糾葛。


我隻知道外面遊行的聲音越來越大,死的人越來越多。


佣人們給我形容:「那屍體都一板車一板車地拉,嚇死人。」


這世道真的很亂,真的很難,也真的很累。


出趟門我能聽到的都是哭聲。


兒子戰死沙場的哭聲,丈夫下落不明的哭聲,殘肢屍骸,餓殍遍地,每個人的臉上都是絕望。


這種絕望讓旁觀的人都忍不住窒息,窒息到喘不過氣來。


我在街上給錢的時候,大家是來搶的,可還是會有人被打死餓死,有些巷子裡總是躺著屍體,後來我才知道,我救得了一個人,救不了千千萬人。


漸漸地,我不敢再出門了。


我守著自己的私欲,宋家現在平安,生死是別人在經歷。而我,躲在督軍府,花開得很鮮豔。


對,花開得鮮豔就好。


戰爭離我很近,甚至有些早晨我是被炮火吵醒。


戰爭離我很遠,我每天過得依舊很優渥,仿佛還是從前驕傲尊貴的大小姐。


這種可悲的僥幸心理一直持續到許君初告訴我,他要去前線。


67


許君初跟我說的國家大義我都明白。


可是槍炮無情,隨時會奪走他的性命。


他信上輕松地寫著「有空就來送我吧」


我恨不得回他一個「滾了就別再回來」,可數次提筆,我終究什麼都沒落下,反而眼睜睜地看著墨點暈開,無法挽回。


我還是去火車站送了他。


他穿回了清爽的中山裝,沒有胡茬,眼下也沒有烏青,洋溢著微笑,還是我從前那個光彩奪目的少年。


「安然,等我回來。」


「不要,我不等你。」


他笑著摸我的腦袋,摸著摸著就紅了眼:「從前我活得太安逸,所有的東西都唾手可得,好像就是從失去你開始,一樣一樣地我漸漸都失去了。」


「後悔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沒早點跟你表白,沒能對母親盡孝,沒能力保護我愛的和愛我的人,也沒能阻止你的父親投靠日本人。」


他把我擁進懷中,我聞著他身上熟悉的味道。


他輕聲說:「我不會再做讓自己後悔的事了。」


「你什麼時候回來。」


他抬頭,緩緩說:「會回來的。」


「許君初我告訴你,你現在拋棄我走了,等你回來我一定讓我兒子叫你大叔。」


許君初忍不住笑了聲,可很快他又抵著我的額頭認真道:「不是拋棄,許君初永遠不會放棄宋安然,也不會放棄自己是中國人。」


他輕吻著我的發梢:「好好地等我回來,等我回來就讓你兒子叫我大叔。」


我哭著問他:「能不能不走,能不能不走啊。」


我記得許君初特別怕我哭,我們吵架吵得再兇,隻要我哭了他就會心軟,最後妥協,皺著眉頭氣呼呼地給我擦眼淚。


可這回他沒妥協。


我也留不住許君初了。


68


許君初走了。


我一下子覺得失去了什麼。


再沒有人可以讓我寫信傾訴,也沒有人會把我抱在懷裡揉著我的頭發調笑我是大小姐。


也不會有哪個蠢蛋蹲在一個地方等我一晚上,也不會有哪個傻子戴著醜不拉幾的圍巾到處炫耀,更不會有人就算是站在那裡都會讓我那麼那麼地歡喜。


至此,等許君初回來成了我生命中最固執的念頭。


69


在我家做了二十多年工的那位老媽媽去世了,其實她年紀不大,可她的雙手粗糙,皮膚黝黑,看起來總像是六七十歲的。


他鄉下的兒子來接的遺體,母親哭著給了她兒子好多錢,我和黎音又貼了些許。


自從老媽媽去世之後,母親總說她也老了,老媽媽陪母親出嫁,看母親生兒育女,或許她的逝去也預示著屬於母親的青春年華也徹底逝去了。


許君初,你說,人為什麼會變老,如果變老是不可抗力的事,那我希望等我老的那一天,我愛的人是陪在我身邊的。


70


我最討厭的就是等人,以前和許君初出去看電影,我都會比約定時間晚個幾分鍾到。


原因是我覺得一個人站在原地等人看著很傻。


現在好了。


我要把之前沒等過人的傻都給補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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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真的過得好慢。


連督軍府的佣人都遣散了一部分,好多沒熬過去的人就這樣在戰火的紛飛下悄無聲息地死去了。


習慣了死亡之後,人們開始麻木,我見證了許多不可思議的時刻。


例如,當街行兇。


例如,燒殺搶掠。


例如,橫屍遍野。


例如,血流成河。


以前我很難想象無數個人會為了搶一個饅頭而爭得頭破血流。


現在,見怪不怪。


72


許君初,你送我的八音盒壞掉了,已經修不好了。


有點難過。


73


是大哥主動和黎音和離的。


黎音嫁過來的時候隻拿了一個手提箱,走的時候也隻拿了手提箱。


我跑去質問大哥。


大哥杵著單邊拐杖站在窗口,望著黎音走出去的方向,摩挲著手裡的照片,他和黎音的黑白照片上,他在笑,黎音沒有笑。


「我真的是下了足夠的決心,才放手的……」


我怔然地站在原地,啞口無言。


大哥的眼淚落在照片上,哭得泣不成聲。


愛都是自私的,原來成全自己愛的人是那麼痛苦的事。


大哥的愛是步步緊逼,是窮追不舍,是趁火打劫,是威逼利誘。


他獲得愛人的手段很卑鄙,但他初衷是愛,如今放手,也是因為愛。


74


我一路跑著回了督軍府,去告訴陸執,大哥把黎音還給你了。


宋家終於有一件是還了你的了!


陸執把手帕遞給我擦汗,讓我帶他去見黎音。


黎音的父母都已經去世了,唯一的姐姐也嫁去了北方,她家隻剩下她一個人。


我們過去的時候,黎音正在院子裡煮茶,她又換上了水藍色的旗袍,像是之前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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