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謝殷看到我慘白的臉色,慢悠悠地走近,掐著我的下巴,直勾勾地看著我,「姐姐不信?」說著就將他手中的密信塞了過來。
我自然低頭一字一句地看。
第一張紙,是仵作驗屍的結果:刨屍地點正是當初埋下哥哥的京郊七裡處桃樹下,死者男,死時年十六,死因痨病,生前應該是做慣苦力的人。
不是哥哥,我記得清清楚楚,哥哥手上沒有一點薄繭。
原來那時哥哥隻有十六,還真比我小。
第二張紙,是當年的前因後果:當年哥哥還真是來尋人的,背著大梁皇後偷偷來尋的自然是自己的「妹妹」謝殷,可惜路上遭遇了大梁刺客,失去了記憶。大梁皇後找到哥哥自然要抹除他來過我大齊的痕跡,將哥哥假死帶走。
這大梁皇後可真是好手段,在我江晏眼皮子底下偷龍轉鳳,要不是京城境內是我江晏的地盤,說不準這毒婦還得將我暗殺了去!
「謝容呢?」我勉強抬頭看著面前笑得極其風情的謝殷,雖然哥哥已經過去,但我終歸不想他因我而死。
謝殷的笑容僵了僵,變得有些鋒利,似乎這才是他本來的樣子,並不溫柔,「姐姐不是說笑嗎?姐姐親手將人送給我,我自然是活刮三千刀啊。」
忍不住閉上雙眼,壓住滿腔火氣,可惜還是沒忍住,我一把抓住謝殷的衣領,「你……」
我還沒說完,謝殷就低頭吻我,將我的謾罵盡數吞掉,不,應該說是咬。
血腥彌漫,Ṭṻ⁴我狠狠推開他,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輕笑出聲,「怎麼,姐姐找到正品,就嫌棄我這替身了?」這般說著,修長的手就已經解開了我的腰帶,伸了進去,一下一下,細密地勾畫著他留在我腰側的鳩鳥。
我死死盯著他,吐出口中腥鹹,「對。」
僅僅一個字,卻像燃燒了他的全部理智,剛剛還能勉強笑著,如今嘴角卻是完全落下,臉色漆黑。
我就看不慣他這模樣,開口嘲諷,「別整的你好像吃虧似的,我可是把皇位都捧到你這替身面前了,哪有那麼高的價?」
謝殷點了點頭,「是挺貴的,不如就留姐姐在大梁住下,把多的價還給你。」說著他喊來守在外面的宮侍帶我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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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囚禁說那麼好聽。
坐在榻中許久,我才勉強平復心情,我江晏還是第一次摔得這麼慘,第一次被別人算計成這樣,還真是應了那句「溫柔鄉,英雄冢」。
我沒什麼事做,自然是在殿中翻書,夜色沉沉,謝殷竟然又來了。
我抬起眼皮子看他,「陛下不會還指望我侍寢吧?小心斷子絕孫。」周遭都是暗衛,我是不能全身而退,但要是過分了,兔子急了都咬人,何況我江晏。
謝殷抽掉我手中的書卷,「姐姐難道不喜歡?」
「喜歡是喜歡,但分人啊,你看看你,哪裡比得上你哥……」我笑眯眯地刺他。
這人約是從小被他哥的陰影籠罩著,一句話也聽不得,不管不顧地就要低頭吻我,我這次卻長了記性,偏開頭掐著他的下巴,看著他布滿嫉恨和怒意的眼睛,「本來就比不上,還不讓人說?」
謝殷聞言一下子站了起來,有些倉皇地離開,我看了一眼這人清瘦的背影,心漸漸沉了下來。
我是黑心肝,我是混蛋,我是心狠手辣不擇手段,可我好像還沒利用過別人的感情呢,謝殷還是厲害的。
一連幾日,謝殷都不曾再來。
我的孩兒們倒是偷偷溜進來幾個。
「提督大人!」子墨後頭跪了三個。
「其他人呢?」
「守在皇宮外,等大人一聲令下,便能殺進來帶大人離開。」
聽了這話我笑了笑,「殺呀!」我什麼時候要心慈手軟了,我要想跑早就跑了,算計我?不疼一疼,到底是哪來的道理。
我江晏可不是信奉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之人,我要的是欠我的,百倍還之。
「是!」
信號彈響起,東西廠、錦衣衛烏壓壓地全部飛掠進來,而謝殷自然也在暗衛和禁軍的圍護之下出現。
「阿晏總是這麼算無遺策。」謝殷穿過人群,緊緊地盯著我。
我搖了搖頭,「哪有,還不是被陛下騙了去。」說罷招手Ťű₌,雙方就廝殺了起來。
我拿過自己的佩劍,朝謝ţű̂₅殷殺去,他不會武,給我碰到一下,都是要命的。
他的暗衛不是吃素的,我的孩兒們又何嘗是好對付的。
我背後被人刺了一劍,卻見謝殷面色慘白地朝我撲過來,我本想掉頭宰了後頭的雜碎,卻心念一轉刺向了謝殷的小腹,恰好刺在青鸞尾翼處。
我一腳踹開身後那人,趁機掐住謝殷的脖子,「都退下,我這一劍刺得可是不輕,不趁早治,你們又該發國喪了。」
大梁的禁軍和暗衛都面面相覷,謝殷臉色慘白,聲音很輕,「退下。」
我一手掐著謝殷,一手託著他清瘦不已的身子朝宮外走。
這人幾不可聞地問了我一個愚蠢的問題,「姐姐是不是心裡一點都沒有我。」
他算計我,還要計較我喜不喜歡他,未免可笑,「不曾。」
這二字一落,這人似乎就完全脫力,我順手將他丟下,朝我的孩兒們喊了一聲,「走!」便飛掠離開。
後頭的禁衛和暗衛似乎還要追,卻又被制住。
連夜離開朝弦,路上草草包扎了傷口,馬不停蹄,才算是到了大齊,我身體幾乎快要支撐不住了。
我吩咐子墨清點人數就倒進了寢殿中,不準任何人打擾。無論如何,失去意志,便隻能一個人硬挨,誰都不能信,因為已經信錯一次了。
十四、
等我悠悠轉醒,發現鬱流就躺在一旁,思緒千回百轉,跪了下來,「臣罪該萬死。」
鬱流挑眉一笑,頗有些諷刺,「是挺罪該萬死的。」他抬了抬手,「行了行了,起來,躺床上去,就你這德性,是男是女有區別嗎?」
我沒說話,又爬上床去,就說鬱流知道也不會怪我,情分還是要從小培養。
不過我還沒感嘆完自己和鬱流感情好,這人就一臉幸災樂禍地笑我,「朕是真沒想到,你能栽了。」
我知道他說的是謝殷,心裡還是忍不住泛疼,「大梁現在怎麼樣了?」
鬱流站了起來,「福大命大,活下來了。」
僅僅八字,我卻不得不承認,心落到了實處,我不想他死。
鬱流走了,吩咐我好好養傷,我沒什麼情緒地應了一聲,躺在床上,卻是毫無睡意,後背還陣陣發疼。
迷迷糊糊睡著,又被魘著了,滿頭大汗地醒來,扶著臉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怎麼,謝殷你要纏著我一輩子不成?
這般想著,伸手拿過掛在床頭的匕首,想著將腰側那隻鳩鳥割去,偏偏不知道是怕痛還是什麼,我將匕首丟了出去,砸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可算是把傷養好了,廠衛錦衣衛缺的人也訓好補上了,我又成了那個行色匆匆,猶如鬼魅的大奸佞、大宦官了。
就是不太開心。
這種心情和以前不一樣,以前的不開心是被雜碎們煩著了,現在的不開心是心裡空空的,悶得很。
鬱流也不知道看出了什麼,竟然賞給我一個少年,眉眼風情抑或是身姿像了謝殷七八分。
我眯了眯眼睛,「等會兒送你出宮。」
少年被教得極好,好像是按著謝殷的模子刻出來的,彎著眼睛,「九千歲可是有什麼不滿意的嗎?」
看見他這副姿態,忍不住在案幾上敲了敲,「滿意,但是不行。」
再像,都不是。
小孩被送走了,我可是念著他像那個混蛋給了不少金豆子呢。
十五、
獵獵寒風將窗戶吹開,我放下手中朱筆就要去關窗,卻發現窗外站了一人,白衣沾雪,眉眼帶笑。
他還沒說話,我就猛地關上窗戶,背過身去,等著胸腔中劇烈跳動的心髒平復下來,才抬步走出去。
這人還立在窗前,微微垂著頭,被濃重的黑夜籠罩,明明穿了一身白衣,周身的氣質卻好似從地獄中爬出的惡鬼。
我挑了挑眉,半笑不笑地問他,「來尋死的?」
謝殷騰地抬起頭,眸子有些亮,「姐姐……」
雖隻有單單兩個字,但正好掐著我的軟肋,叫我提不起勁兒撲殺過去。
千裡奔襲,雪夜佳人。
好像什麼故事都可以聽一聽。
原來我江晏還挺有耐心的。
外頭實在太冷,我把人弄進屋裡,順手倒了一杯熱茶推給他,「咱們可不是能坐下談天的關系,有什麼事值得陛下千裡迢迢來此處尋死?」
謝殷拿起茶杯,垂下眸子,「發現姐姐好像愛我。」
被他一下子哽住,說不出一個「不」字。
既因為這是實話,又因為面前美人垂眸的風情看起來脆弱至極。
他說他利用我不假,但是現在他什麼都放棄了,求我垂憐他。
「皇帝不做了?」
「不做了。」
「喜歡我?」
「喜歡。」
我靜靜地看著他,這麼漂亮,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他纖長的睫毛微微斂下,虔誠而著迷地親吻我腰側的鳩鳥,聲音清潤又帶著一些顫,「我以為姐姐會把它挖了的。」
他溫熱的呼吸噴灑上來,我脊椎骨一陣發麻,「怕疼。」
謝殷聽了臉色一黑,掐了一下那隻栩栩如生的鳩鳥,「姐姐騙我。」
我聽了咯咯地笑,「對,是騙你。」
我順勢滑過他後背青鸞修長的脖頸,「你合該是我的,我也是你的,阿殷。」
【謝殷番外】
謝殷從記事開始,就知道自己和哥哥謝容不一樣,即使自己和哥哥幾乎長得一模一樣。
但哥哥可以穿月白的長袍、玄色的錦衣,自己卻要穿著束手束腳的裙裝。他很不明白,為什麼都是男孩,他要打扮成這樣,他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