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憂鬱氣質的美人總是能引起旁人的注意。
不一會兒就有人來和程鹿清搭訕。
程鹿清雖然煩,但想到何許又忍了,耐著性子和來人聊天,聊著聊著卻聊出了點興致,兩個人有共同的喜好,打開話匣子以後倒是不覺得無聊了。
在程鹿清看不到的角落,何許正拿著酒杯冷笑。
他倚著牆往程鹿清這邊看,手指一搭一搭地點在表上。
他在計時,看程鹿清和這個男人聊了多久。
怎麼就有那麼多話呢?
何許磨牙。
男人越聊離程鹿清越近,甚至隱隱有了要將手搭上程鹿清肩膀的架勢。
何許看的眼角青筋直跳,一旁的陳洋心道完了老何都開始舔後槽牙了,這是吃醋吃狠了。
為了那個兄弟的生命安全著想,陳洋硬著頭皮上前將人扯走了,留下不明就裡的程鹿清:「陳洋你幹嘛?」
何許上前攥了她的手腕就往外走,程鹿清心裡有點虛,一路被他拉到了花園裡,也沒有掙扎,隻是嘴上還不饒人:「是你讓陳洋把人帶走的?你忘了我們的約法三章了?」
他們倆結婚時曾經約定,誰都不要打擾誰,各玩各的,但不能舞到對方面前去。
何許嘴角牽起一個淺淺的弧度,慢條斯理地松開了領帶。
這條領帶是程鹿清陪他買的,他特意戴著配她裙子的顏色。
可惜小丫頭不領情,根本就是拿他當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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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許將程鹿Ṭū⁼清逼到花房的柱子上,找了個隱蔽的角落,一手扣住她兩隻手腕,一手用領帶將她捆住,在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吻住了她微啟的唇。
她的唇色在喝了酒以後潋滟潤澤,他早就想嘗嘗了。
兩個人其實都沒有接吻的經驗,但何許比起程鹿清更能無師自通,初時霸道後續繾綣纏綿直將小姑娘腿都親軟了,好在他反應快,一把撈住了她的腰。
「嗚……你欺負我。」被吻迷糊的小姑娘眼睛裡蒙上了水霧,借著酒勁將多年心事透了個一幹二淨,「何許你王八蛋,明知道我喜歡你你還欺負我,和我約法三章嗚嗚嗚……」
何許輕吻她的額角,沒有指正約法三章是她自己提出來的這個事實。
「什麼約法三章,以後你心裡隻需要有一個法就行了。」
「婚姻法。」他在她喘息時抵著她發燙的耳尖低聲說,「時刻記得,你是我的何夫人。」
「我們是法定夫妻。」
至死不渝的那種。
【賀呈番外 舞者不自持】
賀呈十五歲那年,多了個妹妹。
「那個孩子怪可憐的,爸爸媽媽打算把她接到家裡來……」
賀老太太有個關系很好的發小,十年前去世後兩家就沒有再聯系了。
某天賀老太太接到一個電話,對面說自己是發小的兒子程前。
程前是獨生子,他婚後喪偶,育有一女。
前幾天程前出了車禍,彌留之際念及年幼的女兒無人照顧,在萬般無奈下聯系了賀老太太,想請老太太日後照拂一二。
「小呈,你怎麼看?」賀媽小心翼翼徵求他的意見。
賀呈知道母親一直想要一個女兒,便點點頭:「你們做主。」
家裡多一個人少一個人,對他沒有影響,何況他以後去上大學了,有人陪陪父母也好。
他不在意。
他隻問了一句:「什麼名字?」
「程鹿清。」
賀家為了表示誠意,舉家去見了程前。
醫生把程鹿清將被收養的消息告訴他後,隔著玻璃門,賀呈看見連著男人身體的心電圖機屏幕上,那起伏的線條趨於平緩,最後成了一條直線。
程前身邊,站著一個小女孩。
她縮在窗簾切割出的陰影裡,靜靜地望著病床上毫無聲息的男人,玻璃珠般的眼中滿是空洞。
陽光下的人已沉睡,而她置身於黑暗中,仿佛一個精致的人偶。
程前火化那天是周末,賀爸賀媽有個重要的會推不掉,安排賀呈先陪程鹿清去殯儀館。
程鹿清當時已經在賀家住了一個星期,話很少,但講禮貌,會和每個人說謝謝,偶爾也會露出一個淺淺的笑來,但賀呈覺得她不如不笑。
讓一個傷心的人露出笑臉向不必要的旁觀者以示感恩,太殘忍。
他情願她痛痛快快哭一場,可她並沒有。
她隻是靜靜地發著呆,清瘦,孱弱,帶著不健康的蒼白。
程前被推進火爐,出來時隻剩碎骨和骨灰。
程鹿清將骨灰放好,坐在殯儀館旁邊的臺階上不動了。
她抱著骨灰盒,從正午坐到日漸西斜,天邊燃起火燒雲,下班的工作人員感嘆:「明天應該是個好天氣。」
賀呈看到程鹿清嘴角牽起一抹難看的笑,不知在想什麼。
夕陽燒的他臉上一陣熱意,再看程鹿清眯起眼睛,知道她是被刺到眼睛了,便側過身替她擋著。
程鹿清眼睫一顫,想站起來,起了一半膝蓋一軟,扶著牆緩了好一會兒。
賀呈便伸手想她扶一把。
程鹿清抬起頭,冷著眼與他對視,像一隻刺蝟,終於豎起渾身的刺。
因為用力,賀呈可以看見她細白手臂上暴起的青筋,顯然她並不如表面上看起來那樣平靜。可能過了幾分鍾,也可能隻是幾秒,她忽然說:「送我去海邊。」
賀呈沒問為什麼,載著她去了。
程鹿清將骨灰撒進了海裡。
她久久沒有回頭,肩膀隱隱抽動。
小姑娘的身形在大海前更顯渺小,半長不長的頭發被海風吹亂,有些寬大的褲腿卷起,露出瘦削的腳踝。
賀呈上前幾步,沒有說話,隻是站在她旁邊。
在海風中幾乎站立不穩的小姑娘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捏著著他的衣角低下頭開始小聲抽泣。
他抬起手,緩緩地摸了摸她的頭,這一下卻像打開了開關,她的淚水如洪水決堤,瞬間打湿腳下的沙灘,將頭抵在他身上嚎啕大哭。
賀呈在那一刻忽然松了口氣,到底還是個孩子啊。
她無需剝奪自己哭的權利。
那樣太苦了。
很快所有人都知道,賀家多了個小千金很得老爺子老太太的喜愛,更難得的是,ŧŭ̀⁵賀家少爺賀呈,對自己這個妹妹也十分愛護。
賀家長輩們都很忙,沒什麼時間管他們,所以大部分時間都是賀呈在照顧程鹿清。
賀呈的高中和程鹿清的小學離的很近,他每天都會帶著她一起上學。
一個面無表情的少年牽著同樣面無表情的小女孩的手走在路上曾給人們帶去不小的視覺衝擊,不過很快大家就習慣了。
與此同時,小姑娘開始變的活潑,而少年的眼中也漸漸有了溫度。
朝夕相處最能打破人的隔閡,也讓程鹿清明白了一個道理,賀呈是個不折不扣的完美主義者。
他帶她嘗試一切她感興趣的東西,然後列出一個表格,讓她選出以後要學的。
他負責檢查她的課務,課餘時間教她遊泳,送她去學跳舞,陪她練毛筆字……每天的時間都排的很滿。
而且一旦做了,就要做到最好。
賀家眾人都很寵程鹿清,隻有賀呈狠的下心嚴厲,卻又不失溫柔。
他從不理會敷衍的借口,會用最平淡的語氣指出程鹿清的問題,讓她熬夜做完當天的任務,但也能及時察覺到她的狀態,帶她去配中藥調理身體。
他教會她很多事。
每當程鹿清心態不好時,賀呈會抽時間帶她去海邊。
他們會脫了鞋光腳踩在沙灘上,感受海水的漲落,聽風拂過海鷗翅膀的聲音。
每當這時程鹿清的心都會雀躍起來,她會偷偷偏頭去看少年的側臉,凌亂的發遮住他深邃的眼眶,由風吹起白色襯衫衣領時而露出他稜角分明的下颌,還有嘴角輕松不設防的微笑。
這一幕被她特別定格,存在心裡的某個相冊珍藏。
這是獨屬他們的秘密。
程鹿清上初中那年,賀呈送給她一本絕版舊書。
自然的廣袤星空洗滌人心,而浩瀚書海則給人沉靜的力量。
賀呈當時已經上大學了,很少回家。偶有空闲時光,他便和程鹿清一起坐在家裡的圓廳裡看書。
她手邊是牛奶,他手邊是白水,拿本書,一天無言。
程鹿清已經變成了一個和賀呈很像的人。
也難怪,她的一切幾乎都是他教的。
除了跳舞。
賀呈是會跳舞的。程鹿清小時候看灰姑娘,覺得她跳的舞很好看,就裹了條床單在房間裡亂舞,被路過的賀呈看見了,清雋少年少有地被她逗笑了,上前替她將散落的頭發重新扎好:「想學麼?」
她點點頭。
他便牽起她的手,教她舞步,向前,向後,向左,向右。
程鹿清那時還不到他胸口,小小一隻,努力墊著腳跟上他刻意放慢的步子,仰著頭看他。
她還記得那是個下午,陽光透過紗制窗簾照進來,明亮卻不刺眼,帶著奶油一樣的溫柔,照在他們身上。
賀呈背對著光,被鍍上一層淡金色的光影。
他有一張立體的臉,眉弓高,眼窩深,鼻子雖然挺但並不粗糙,顯得有些俊秀,中和了立體眉眼的雕塑感。
而程鹿清最喜歡他的下巴,或許是因為她個子小,抬起頭常常隻能看見他的下巴,她一直認為那裡的弧度很迷人,看一眼就覺得驚心動魄。
雙人舞很考驗默契,程鹿清又太矮,賀呈沒多久就停下了:「喜歡的話送你去學。」
程鹿清點點頭。
對於跳舞這件事,她從未有過的積極。
隻因她想在某天,像公主遇見王子一樣微微矮身提起裙擺,接受對方共舞的邀請。
賀呈 20 歲以後,家裡來往的人變多了。
賀家有世交,那些人常常帶著自己家的女孩子來賀家做客。
但凡見過賀呈的女生很難不對他有好感,又羞怯與直接和他打交道,便曲線救國來和程鹿清套近乎。
「小鹿,你哥哥喜歡看什麼書?」
「他好高呀,是不是有 185?」
「他喜歡女生長發還是短發?」
程鹿清心裡莫名憋著一股氣,不想回答又不好發作,隻在賀呈路過時忍無可忍地喊了一聲:「賀呈,你答應我打的遊戲為什麼還沒通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