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芝:“說了不用……”
“閉嘴。”他冷冷說。
芝芝噤聲。
醫務室在學校的另一頭,兩人自音樂樓的另一個樓梯下去。莊家明問:“誰打你的?”
“沒人打我啊。”
“你當我傻?籃球從後面砸過來,你躲不開也就算了,這砸在前面,難道是你傻,看見籃球過來不躲一下?”他問,“誰打的你?”
芝芝覺得沒什麼好說的,小矛盾而已,不必鬧大:“真沒有,我走路想事情,沒留意碰了下,也不嚴重。”
“說謊。”她的竹馬站定,話中帶了三分怒意,“真是不小心,你剛剛就該反問我‘是誰傻’,你在騙我,關知之。”
芝芝哽住了。
莊家明定定看著她,半晌,輕輕放過:“算了,你不想說,我不逼你。”
“哎呀,家明哥。”芝芝追上去,無奈地說,“別用這種語氣,搞得好像我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一樣。”
莊家明下意識地反問“難道不是嗎”,話到嘴邊卻停住了——她的確沒有和他解釋的義務。快成年的人了,連父母都不是事事都說,何況鄰居家的哥哥。
她不想說,實屬正常。
可他心裡,怎麼那麼不是滋味呢。
他埋頭走路,很快到了醫務室,但值班的老師不在,隻好無功而返。
芝芝說:“也不太疼了,算了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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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家明瞥著她,腦門紅彤彤的,也不太疼?虧她說得出來。他氣著了:“你這隻小老鼠,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屬豬呢,皮這麼厚實。”
芝芝跳腳:“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叫誰小老鼠呢??”
“誰應了叫誰。”
芝芝氣得鼻子都歪了。
關父關母給她取的“芝”是芝蘭的意思,寓意高尚的品德,但幼兒園的小朋友領會不到《離騷》的高雅,他們隻知道有一首兒歌叫《小老鼠造房子》。
“捉領子,蓋頂子。小老鼠,找洞子。東鑽鑽,西鑽鑽。吱吱吱吱上房子。”
幼兒園一教這首兒歌,她就慘遭戲弄。調皮的男生拿了被黏板粘住的死老鼠嚇唬她:“關芝芝,吱吱就是老鼠,你就是大老鼠!”
她嚇得哇哇大哭,拼命說自己不是老鼠,誰哄都不聽。回到家裡,又鬧著要改名,關父關母都說“芝芝”好聽好寫,大家都叫習慣了,勸她不要改,她不肯,哭到劈了嗓子。
最後,還是莊家明的媽媽抱了她,給她改了兩個字:“叫知之吧,生而知之者上也,希望我們的芝芝聰明博學。”
她這才改名叫做關知之。
“莊家明,你找死!”她最討厭小老鼠的叫法,撲過去揍他,“我和你拼了!”
莊家明閃身避開,轉頭就跑。
她追上去:“你給我站住!”
莊家明停下腳步,積鬱在胸口的悶氣不知不覺消散了,笑意重新顯露在面上:“不站,你有本事就來追我。”
“我才不上當。”她叉著腰,“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你等著。”
他假裝沒聽到,抿著唇對她笑。冷風把他的頭發吹得亂糟糟的,但臉好看,亂翹的頭發也像是設計師精心打造過的,有種凌亂不羈的美感。
芝芝……很不爭氣地跟著笑了。
第25章 臺上臺下
元旦是法定節假日,31號就得放假,學校的元旦匯演就放到了30號的晚上。高三學生要備戰高考,不予參加,高一高二幾十個班級抽籤決定次序。
林老師的手氣不太好,抽到了比較靠後的次序。莊家明卻說:“這樣也好,我們的準備時間更充分了。”
“道具都準備好了嗎?”林老師看過班上的彩排,信心挺足,隻怕意外,“上臺之前再仔細檢查一下。”
莊家明回答:“關知之在負責,應該沒問題。”
“關知之啊,那我是放心了。”
開學那會兒,林老師對芝芝的印象較為寡淡,覺得就是個成績雖然一般,但挺安分乖巧的小姑娘。後來看到她學習刻苦,接著兩次考試都有進步,好感頓生,又認為是個踏實本分,勤能補拙的好孩子。
但直到她改頭換面,在籌備節目中調配有度,做事幹練,才驚覺自己看走了眼——小姑娘沒什麼表現欲,卻是個穩重能幹的孩子。
老實說,執教多年,寧玫這樣熱愛表現的年年有,程婉意那樣心高氣傲的也不少見,韜光養晦心裡門清的,還是頭一次見。
成熟的都有點不像個學生了。
然而,此時此刻,芝芝並不知道自己被班主任誇了。她有點抓狂,校園裡公開演出什麼的,就等於是古言小說裡參加宴會,必定出事。這不,先是畫好的背景板倒塌了一半,不知道被誰踩了腳,不得不去找美術老師借水彩補救。
接著,提前兩天租來的合唱服本來應該幹了,誰知道晾的時候掉了下來,沒幹不說,還髒了一塊,隻能臨時再洗一次。
“別慌,這種紗的料子很容易幹,你現在馬上去宿舍洗幹淨,不要全浸,就這一塊打點肥皂衝一下,然後拿吹風機吹。”芝芝心裡吐血,臉上還要裝作多大點屁事的樣子安慰,“一會兒禮堂裡開空調,肯定能吹幹。”
打發了合唱團的,她找到程婉意,就一個心願:“姐姐,看好你的小提琴!這個絕對不能出事。”
“我檢查過了,沒問題。”程婉意的小提琴價值上萬,她也不敢隨便亂放,整天帶在身邊,就怕出意外。
整個傍晚,芝芝都來不及吃口飯,時間差不多了就逮著人換衣服。合唱團的提前借到了,主演們的校服卻因為時間問題,下午才剛到。
祝英臺是女扮男裝,寧玫就算穿的是小號,褲管和袖子也有點大了。她也急:“關知之!”
“來了來了。”芝芝沒找到皮帶,剪了根絲帶串進褲腰,狠狠扎緊,順便調戲她,“哎喲,腰真細。”
這種時候,寧玫顧不得和她打嘴仗,看她要走趕緊叫:“別走別走,褲子拖地了。”
“卷起來啊。”
“像農民工!”寧玫跺腳。她早試過了,能成哪裡用得著找別人。
芝芝隻好回憶了一下“男朋友褲管怎麼卷才好看”的科普,嘗試了幾次,居然折騰得不錯,配著球鞋挺時尚的。
“不行不能你一個這麼搞,得統一一下。”她趕緊跑去找莊家明。
男生比較豪放,教室裡人走得差不多了,他們就沒進廁所換衣服,課桌擋一擋就開始脫。芝芝衝回教室的時候,幾個需要登臺的男生就在換褲子。
“你們衣服換好沒有。”她一個箭步殺過來,宛如臨時檢查的教導主任。
男生們齊齊一驚,脫口就叫:“臥槽!”
莊家明也被她嚇到了,手忙腳亂地套上褲子:“你過來幹什麼?”
芝芝愣了下,趕緊忍住笑意,假裝什麼也沒留意到,板著臉說:“衣服換好沒有?褲子有沒有長?”
莊家明暗暗松了口氣,站起來整理了下,居然正好。
芝芝退開兩步打量著,進入發育期後,莊家明的個頭就竄得很快,這會兒已經具備了男神三要素:人高、腿長、腰細。
十分養眼。
她放棄了統一服裝的念頭,扒拉出配套的領帶:“低頭。”
莊家明猶豫著,耳朵發熱:“我自己來。”
“你會系領帶嗎?”芝芝將信將疑,“這不是紅領巾。”
他無言以對,隻好低頭。芝芝踮著腳尖給他系上領帶,動作不太熟練,磨蹭了會兒。
兩個人靠得有點近。莊家明忽然不敢看她的臉,急急垂下眼眸,遇見的又是女孩白皙的脖頸和碎發,明明沒什麼,耳朵卻更燙,視線變了又變,無處安放。
這幾秒鍾變得格外得長,心跳得砰砰響。
“好了。”
終於等到她大發慈悲,宣布結束。他如釋重負,唯恐她發現異樣,刻意往後退了半步:“好了是嗎?”說的話也像是欲蓋彌彰。
芝芝沒在意,津津有味地欣賞了下新出爐的男主角,襯衣領帶,西裝西褲,身形略顯得單薄,但毫無疑問,日韓系的美少年就這個畫風!
“帥得坐……”地排卵。她急剎車,咽回了汙汙的段子,改口說,“好看死了。”
“噫!”圍觀的男生們擠眉弄眼,故意問,“關知之,我們也不會系領帶啊。要不然一起?”
“系什麼系,舞臺那麼遠,你們必須和男女主角分出區別,不然觀眾不好辨認……臥槽!寧玫你的發型!”芝芝跳起來,奔回去找寧玫,“梳子!皮筋!”
不止是發型,上臺的每個人還得化妝。
芝芝考慮過這個問題,但化妝師太貴,班費去掉租衣服的錢,不夠再請人,最後隻能自力更生。
但中國不是日本,高中生會化妝的鳳毛麟角。老師們年紀都三四十歲,大多素面朝天,芝芝掐指一算,除了特別注意形象的程婉意,隻有她這個偽未成年人掌握了這門技術。
七點鍾,元旦匯演正式開場。
禮堂外面的廁所邊,芝芝餓得肚子咕咕叫,卻沒法騰出手來吃塊餅幹。她一手拿著粉餅,一手拿著海綿撲,面前坐了一排妹子,流水線作業上妝。虧得青春少女底子好,薄施脂粉就可以,不然她真的要去死一死了。
“咕嚕”,腹如雷鳴,芝芝連吐槽的力氣也沒了,有氣無力地說:“可人姐姐,別動,馬上好。”
紀可人問:“要不然你先吃點?”
“沒事。”芝芝剛拒絕,背後就有人說:“關知之,張嘴。”
她聞到一股濃鬱的菜園小餅的香味,下意識張嘴。莊家明塞了一塊餅幹過來,皺眉說:“沒吃飯怎麼不說,給你帶個包子也好。”
“忘了。”她含糊不清地說,手上的動作不慢,穩穩當當畫好了眉毛,又去找下一個。
莊家明看她騰不出手,隻好亦步亦趨跟著,見縫插針喂她吃。
芝芝顧不得細細咀嚼,嚼了嚼就吞,嘴巴裡滿是鹹香,口幹舌燥,又厚著臉皮得寸進尺:“給我找瓶水。”
莊家明開了一聽旺仔牛奶,插了吸管送到她嘴邊。
芝芝狠狠吸了口,溫熱的甜牛奶劃入喉管,宛如一針雞血,瞬間原地復活:“活命之恩,無以為報,坐下輪到你畫了。”
莊家明硬著頭皮坐下。
之前那種無所適從的感覺又來了。他閉著眼睛,感覺到她溫軟的手指觸碰在臉頰上,就好像小貓的尾巴蹭啊蹭,痒得不得了。手不知道往哪裡放,隻好捏著牛奶的罐子,雙腿伸展又縮回,後背沁出一層汗。
芝芝察覺到他的異樣,卻道是男生不適應化妝,使勁安慰:“舞臺燈光太強,不化會很奇怪,放心,就上層粉,馬上好。”
口氣溫柔,像是對著小朋友。莊家明忍俊不禁,突然就輕松了點。
“好了。”時間緊迫,芝芝來不及發揮,但目前的效果已經讓她十分滿意,放下狠話,“就憑你這張臉,我覺得第一名非我們莫屬。”
莊家明:“瞎說。”
“我覺得有道理。”紀可人一本正經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