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做眼保健操的同學們憋不住,紛紛笑場。
恰好第四節操將近尾聲,芝芝鞠了一躬:“老師再見。”然後飛快逃之夭夭。
莊家明放下手,要非常努力才能扼制上揚的唇角:她真是太可愛了。
*
第三周的禮拜四下午,芝芝上了高二的第一堂選修課。
教室就在隔壁,她借地利之便,霸佔了一個中間靠後的座位。電影鑑賞都是看電影,坐在前面反而容易眼花。
莊家明也到得早,看到她已經就坐,很自然地坐到了她旁邊:“這麼早?”
“佔位置。”她今天午休的時候趕了作業,沒打盹,這會兒困得慌,哈欠連連,眼角沁出生理淚水。
莊家明問:“咖啡喝不喝?”
“你不喝茶了?”芝芝擦掉眼淚,好奇地問。
她喝咖啡是工作後養成的習慣,重生回來喝不起星爸爸,雀巢速溶還是可以的,要不是植脂末和白砂糖不健康,恨不得一天三杯。但莊家明是從父母那裡繼承的習慣,提神喜歡喝茶,立頓的紅茶、綠茶、茉莉茶都是他抽屜裡的常備品。
莊家明當然不會說想試著多了解她一點,所以開始改喝咖啡,含糊地說:“嘗嘗看,喝嗎?”
“喝。”她說著,忍不住又打了個哈欠。
莊家明忍俊不禁,去教室泡咖啡。路過二班的時候,他有過一秒鍾的頓足,但隨即若無其事地走進自己班裡,用自己的杯子泡了一杯雀巢速溶。
然後回到選修教室,隨手遞給她,還要裝作注意力被她攤著的英語課本吸引,一本正經地問:“背單詞?”
“晚上默寫。”芝芝接了過來,發現是他的杯子,猶豫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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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家明瞥著她:“我拼了冷水,不燙。”
不是這個意思啦……芝芝晃晃杯子,咖啡在他淺藍色的玻璃杯裡起伏,下面沒有凝結的顆粒,全部都化開了。
都記得幫她搖勻,怎麼就忘記是他自己的杯子了?她暗暗嘆了口氣。可泡都泡好了,不喝就浪費他的一番好意,她不想他誤認為自己沒事找事,便擰開蓋子,避開上面的飲水口,直接喝。
杯沿上留下潤唇膏的印痕。她連忙掏紙巾:“對不起。”
“沒事,一會兒我會洗。”他阻止了她的動作,又把話題轉移開,“不知道今天會給我們看什麼。”
“《歌舞青春》。”咖啡流過喉嚨,明明知道沒那麼快起效,大腦卻因為這個動作而清醒起來,芝芝感覺到困意拍拍翅膀,就這麼飛走了,“不然就是《死亡詩社》《肖申克的救贖》《辛德勒的名單》之類的。”
莊家明也這麼想。
然而,他們都猜錯了。
“本來想給你們放卓別林的片子,但是想想看你們可能都不喜歡看這種,所以呢,今天就給你們挑了一部我自己最喜歡的片子。”三十多歲,身材微豐的女老師笑著說,“以你們的年紀,可能還不懂它真正的韻味,但是書讀百遍其義自見,藝術的美不在於理解,而在於感受。”
她點開U盤,拖出了文件,雙擊打開。
開場,大雪紛飛,黑衣的女孩子在銀白的雪地裡孤獨地走著,畫面澄澈幹淨,極具空靈感。
這天,是一個人的忌日,他的名字叫藤井樹。
芝芝有點驚訝,完全記不起上一回是否也是巖井俊二的《情書》,但不要緊,重看這部影片,她依然為之動容。
一封藏在借書卡背面的情書,一場從未說出口的暗戀。
就好像她一樣。
第56章 情書
選修課隻有40分鍾,原本遠遠來不及放完一部電影,可是下課鈴響時,大家強烈要求繼續看,反正下節是自修課,沒什麼關系。
老師有些猶豫。芝芝站起來,有理有據地陳述:“老師之前說,藝術在於感受,可半個月後再看,劇情都忘了,感覺也沒了。何況我們就算回去上自習,肯定也念念不忘,不能專心,不如一口氣看完,我能保證大家不會耽誤學習的。”
“你保證?你拿什麼保證?”女老師笑問。
“我是二班班長,做不到的話,我就引咎辭職。”芝芝面不改色,甚至還有些小期待。
女老師深覺有趣,一本正經地問:“哦,那二班留下,一班的……”
莊家明舉手:“我也保證。”
寧玫趁機道:“這是我們一班班長。”
“你們兩個班倒是很齊心協力啊。”老師失笑,最終還是在他們渴望的眼神中點頭同意,“那就繼續看吧。”
同學們爆發出一陣歡呼。
於是電影繼續。
到達學妹們找出舊日的借書卡,藤井樹翻過來發現背面有自己肖像的時候,故事終於到達的最高潮。
教室裡響起低低的抽泣聲。
芝芝看過一遍,並不像她們那般觸動,隻是驚訝於一個奇妙的巧合:藤井樹留給藤井樹的那本書,是《追憶逝水年華》的最後一卷,名字叫……《重現的時光》。
感覺很微妙。
而電影和聽歌一樣,看的是故事,又不僅僅是故事。莊家明的注意點,又和芝芝截然不同。
換在過去,他會惋惜藤井樹為何不早早將情意說出口,也許送書的那天告了白,一切都會不同。可如今真的暗戀一個人,反而能夠體會到那種心情。
患得患失,猶豫踟蹰,不敢當面表述,隻好用委婉的方式轉達。
《情書》很長,117分鍾,直到最後一節自習課下課還沒有放完。老師急著去吃飯,便走到芝芝身邊,低聲囑咐她一會兒看完了關電腦關門。
芝芝點頭應下。
等到電影放完,已經是晚飯時間了。窗外紅霞漫天,地面上是成群結隊奔向食堂的學生,夏日的熱氣隨著夜風逐漸消散,耳畔卻還殘留著電影裡的呼喊聲。
“你好嗎?”
“我很好。”
同學們坐在位置上,低聲交談著,久久沒有離開。
芝芝走上講臺,關掉多媒體設備,提醒大家:“快去吃飯,晚自習別遲到了。”
“關知之,你越來越有範了嘛。”寧玫最先回過神,笑嘻嘻地打趣她。
芝芝假裝惆悵:“你有莊家明,我可沒有。婉婉沒良心,拋下我選了音樂課。”
寧玫瞅瞅收拾課本的莊家明,語氣微妙:“是你的莊家明。”
莊家明臉皮薄:“咳!”
寧玫做了個鬼臉,卻沒繼續說下去,和紀可人去吃飯了。
同學們三三兩兩離去,隻剩下他們兩個。
“去吃飯嗎?”莊家明看看手表,詢問道。
“都沒菜了,不去。”芝芝搖頭道,“我先去洗個澡,回頭買點面包什麼的隨便吃兩口吧。”
她是個養生girl,就算是夏天也要打熱水洗澡,和隻用涼水衝澡的男生不一樣。莊家明已經很清楚她的習慣了,順勢道:“那我給你帶吧。”
“你也不吃?”
“沒菜了啊。”他笑,又把剩下的半杯咖啡遞給她,“你晚上喝吧,回頭把杯子還給我就行。”
芝芝也想起這件事:“你等等,我去拿個杯子,你倒給我就行。”
“那不是多洗一個?”他抄起筆袋和課本,仗著人高腿長,兩步並作一步竄回教室,把她留在原地,“回頭給我,我先走了。”
芝芝:“……”差這麼兩分鍾嗎?男生好沒耐心哦。
她搖著頭,回教室把咖啡倒回了自己的杯子裡,然後杯子將洗幹淨,拐進一班,找到莊家明的座位,放回了他習慣塞杯子的地方。
抽手的時候,不小心帶出了一封信。粉紅色的信封,封口的貼紙是一顆紫色的愛心。
芝芝很囧,看個《情書》就收到了情書,不愧是莊家明。然後面不改色地給塞了回去。
五點五十。
莊家明給芝芝送完全麥吐司,在抽屜裡發現了這封信。他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左右看看,見沒人注意,趕緊夾進了習題冊裡。
讓別人看到這個可不是什麼有趣的事,他被開開玩笑也就算了,萬一寄信的人曝光,重則被打小報告,輕則被取笑,一點也沒意思。
他若無其事地繼續找書,很快看到了洗幹淨的水杯。手指在上面逗留了會兒,慢慢松開了。
六點鍾,晚自習正式開始。
從高二開始,晚上的第一堂課不再是自習,不同的任課老師有不同的安排。有時候講試卷,有時候隨堂考,運氣好還有可能看會兒視頻。
今天的語文老師就給他們放了一段87版《紅樓夢》裡,林黛玉進賈府的段落。這個學期的第一篇課文就是它,他們剛剛學過。
莊家明心不在焉地看著,多少為習題冊裡的信而坐立難安:芝芝還水杯的時候,有沒有看到這封信,會不會誤會什麼?
好不容易熬完了視頻,他打開習題冊,借著書的遮擋,悄悄抽出了這封信,裡面是一首抄錄的情詩:“One word is too often profaned,For me to profane it……”
老實說,他看到英文的剎那,暗暗松了口氣。再仔細一讀,更是放松下來。
沒有署名。
他草草讀完,悄悄收起,隨手塞進了裝滿試卷的整理袋裡。
這種信件不能隨便亂扔,誰知道會不會有人去翻垃圾桶,而且若是被對方知道,也不知道會有多麼傷心。
所以他從不回信,都是好好收起來帶回家裡,塞進床底的紙箱。或許哪天搬家的時候,它們會不知所蹤,又或許會一直在那裡,等到他白發蒼蒼時翻出來,依舊猜不到是誰寄來的。
確認信藏好後,莊家明的心思就放到了如何和芝芝解釋上——刻意問起來,會不會叫她誤解什麼,可若是等她主動問起,又像是不想令她知曉。
怎麼辦呢?明明是一件再小不過的事,可他卻如此煩惱。
*
情書這種東西,芝芝沒有寫過,也沒有收到過。
大學裡和男朋友交往,也是因為提前加了企鵝,聊著聊著聊出來的,表白也隻是非常簡單的一句“我挺喜歡你的,要不咱們在一起吧”。
講真,就算是2011年,學生們也很少用情書了,用QQ更方便也更不容易被發現。但是,那句“從前的日色變得慢,車、馬、郵件都慢,一生隻夠愛一個人”會火遍全網,並不是沒有緣故的。
大家還都懷念那樣的一封封信,一句句用筆寫出的情話。
她有點羨慕莊家明。
下了晚自習的路上,她主動提起這件事:“不好意思,我放杯子的時候不小心看到了。不過沒拆開啊,什麼都沒看見。”
莊家明正煩惱該怎麼開口,如此正中下懷,解釋說:“沒事,就是封普通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