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寫信的人很少了。”她說,“你要好好珍惜啊。”
莊家明頓住腳步,盯著她問:“珍惜什麼?”
“以後就不一定還有人願意寫信了。”芝芝拍拍他的肩膀,感嘆道,“我已經很久沒有寫過信了。”
莊家明真不知道該生氣還是該松口氣:“你現在也可以寫啊。”
“不一樣了。”星光漫天,蛾子飛舞,芝芝走在回宿舍的小徑上,陷入回憶,“小學的時候,我還交過筆友,哎,那些信我還留著呢。一晃好多年了。”
莊家明的表情有點奇怪:“你說的是那個叫‘禁林獨角獸’的筆友嗎?”
“對啊,我還給你看過他的信,你記得吧。”芝芝興奮起來。
她小學的時候,大家流行交筆友。當時沒有電腦,交友的啟示登在雜志內頁最下面的條欄裡,她精挑細選,找了個自我介紹說很喜歡魔法的“禁林獨角獸”,洋洋散散寫了一頁多(那個時候還是小學雞,湊滿一頁不容易)給寄了過去。
然後日盼夜盼,盼著收到回信。
她記得很清楚,自己足足等了半個多月才收到回復。對方很有禮貌地說“很高興和你做朋友”,其他不記得了。但是,這絕對是關知之小學生涯中最有紀念意義的事。
在她的印象中,他們通信了大半年,基本不聊日常生活,說的全是魔法——是的,因為《哈利波特》《魔卡少女櫻》和《聖少女》一類的作品流行,她一度非常堅信世界上有魔法的存在,一本正經地和人家討論“五角星不叫五角星應該叫做五芒星”“世界上有風、水、火、土四大元素”。
“後來不知道怎麼就失去聯系了。”時隔二十年,芝芝記不清了,惋惜之餘又有點慶幸,“不過這樣也好,都是黑歷史啊。”
莊家明:“……”
他決定保持沉默。
*
周五晚上,莊家明從奶奶家吃飯回家,鎖上房門,從床底下拖出了紙箱。先把不知名的情書塞進文件袋,然後從最下面翻出了一個藍罐曲奇的餅幹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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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了些力氣掰開蓋子,裡面是疊得整整齊齊的信件。信封很花哨粉紅,拆開之後,信紙還頑強地散發著劣質香水的味道。
他被燻得咳嗽了下,抖了抖信紙,這才攤開看了起來。
“禁林獨角獸你好,我是芝士少女。看到你在《XX》雜志上的交友啟示說很喜歡魔法,決定給你寫一封信,因為我也是個魔法師……”
“噗嗤”,他壓抑不住,趴在枕頭上笑瘋了。
信封上,是郵局退回信件的紅戳。
唉,自稱是魔法師的芝士少女並不知道,她抄人家地址的時候抄錯了幾個字。郵遞員發現查無此人,又給她退了回來。
而當時,莊家明作為班長,負責收取班上所有的信件。他知道她有多麼期待來信,發現退回後,悄悄收了起來,冒充對方寄了一封回信,還絞盡腦汁編了個搬家的借口,給了她新的地址。
往事過去得太久,早已塵封在記憶的深處,沒想到今時今日,竟然會以這樣的一種方式,重新出現在他的腦海中。
原來,他們曾有過這般美好的歲月。
第57章 我有個朋友
莊家明回顧完昔年的通信,已經是凌晨十二點多。但他全然不知,時不時為她幼稚的筆觸和漏洞百出的瞎話而噴笑。
合上信,他忍不住想,芝芝小的時候這麼可愛,現在怎麼變得這麼成熟了呢?不是說成熟不好,可她變得太快,總讓他感覺無所適從。
就好像昨天的情書,他以為她會好奇八卦,也想過她會不會吃醋,誰知道全都沒有,她隻說要“好好珍惜”。
好好珍惜……聽著就不像是反對。所以,她大概是不喜歡他吧,隻把他當做“家明哥”,一個親密的兄長,一個一起長大的朋友。
說不失望,是假的。從小到大,喜歡莊家明的女生兩隻手都數不過來,收到的情書一個文件袋都裝不下,還沒提情人節抽屜裡的巧克力,小時候是德芙,長大了是費列羅。
某些人還吃得很高興呢。
可或許就是因為太親近了,她才對他沒感覺吧。
莊家明嘆了口氣,將所有的信收回了餅幹盒子,放回原地。他扭滅了臺燈,上床睡覺。
淡淡的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在枕頭上。
他一絲睡意也無,輾轉反側地想著,她不喜歡我,怎麼辦呢?
這個問題太難,解開無數附加題的腦袋,也解不開。莊家明失眠了一晚上,第二天起來,看到韓琮問他數學題答案的時候,忽然靈機一動。
[問你個問題。我有一個朋友,喜歡上一個女生,但她不喜歡他,怎麼辦?]
韓琮看到消息的時候,正靠在冰箱旁邊喝可樂,乍一看清消息,驚得手一抖,整罐可樂就給到地上了。
“韓琮!”韓媽媽暴怒。
“家明有事找我!”一聽被叫了大名,韓琮驚得魂飛魄散,飛快逃離一片狼藉的廚房,把自己關進了房間裡。
然後顫抖著手指回復:[兄弟,你聽過沒有,所謂的我有一個朋友,其實就是自己!!!]
莊家明:[……沒有,真的是朋友]
韓琮八卦之火高高竄起:[你哪個朋友?]
[小學同學,家裡原來和我爸一個單位的,後來搬走了。具體是誰不能告訴你,不知道就算了。]
韓琮聽著像是真有這麼回事,不由懷疑起自己的猜測來……也是啊,換做別人,那個朋友應該就是自己,可這是莊家明啊!
他會有一個喜歡的女生,然後對方不喜歡他嗎?不闊能的!
[真的不是你?兄弟,你和我說實話,我保證不說出去。]
莊家明很機智地反問:[你覺得像我嗎?]
[……不像]
韓琮終於打消了猜疑。
莊家明很謹慎,繼續瞎編:[我覺得她既然不喜歡他,那就算了,你說呢?]
[為什麼要算了啊?她現在不喜歡,不代表以後不喜歡,還沒追過就放棄,太不爺們了!]
一語驚醒夢中人。
莊家明突然發現自己被芝芝帶偏了,總是去想些有的沒的,事實上完全不必顧忌這麼多,喜歡就該去追,萬一呢?
但……[追不上怎麼辦?]
韓琮這個單身狗認真地思考了兩秒鍾,給出答案:[天涯何處無芳草,到時候再說唄!話說真的不是你?那你也太能操心了吧?]
莊家明忽略後面的話,又問:[可我勸他去追是不是不太好,耽誤他們學習怎麼辦?]
不愧是班長。韓琮心裡的天平又搖擺回去:[你隻是建議,追不追還不是他的事?也怪不到你頭上啊]
[也是]
莊家明敷衍了兩句。
韓琮想起正事:[數學卷子給我對下!]
莊家明:“……”他昨天晚上都在看信,作業還沒做!
但他狡猾地回復:[數學還沒寫,晚上給你吧]
韓琮發了個OK的表情過來。
莊家明收好手機,立即翻出數學卷子做了起來。他學習時向來心無旁騖,種種雜念都能摒棄在側,可今天隻做完了選擇題,居然就不受控制地開啟小差來。
筆尖在草稿紙上無意義地劃來劃去,他滿腦子都是追女生……要怎麼追啊?
他不敢再問韓琮,隻能自己琢磨。
*
這段時間,關知之同學的心情很不錯。
她發現進入高二後,自己和莊家明自然而然地疏遠了。忙的時候,或許一整天都見不到一面。他不在眼前晃悠,有些煩心事就不會冒頭,能把更多的注意力集中到學習上。
班長的職務她也幹得不錯:晨讀轉交給了課代表,自習課她、副班長和紀律委員輪流上崗,勞動委員終於記得每天在值日生檢查前倒垃圾了。
一切走上正軌,林老師表揚了她好幾次,同學們也很信服她。除了程婉意外,她又新交了幾個朋友,大家一起上廁所、一起吃飯,感情很好。
沒有了陰陽怪氣的情敵們,生活是如此陽光明媚。
10月初的時候,她的“事業”也迎來了新的高峰。
那一天下了課,語文老師招手叫她到走廊上,問:“關知之,你有沒有興趣競爭一下廣播員?”
“啊?”
一中的晚自習前,有二十分鍾的廣播時間。周一是新聞咨詢,周二是音樂點播,周三是文學賞析,周四是學校動態,周五是生活百科。
而廣播員的職責,當然就是整理投稿,播報欄目啦。
芝芝以前沒幹過這活兒,有點訝異:“我嗎?”
“對啊。”二班的語文老師是個長發飄飄,身上帶著香水的美人,說話溫溫柔柔,特別招人喜歡,“你的普通話很標準,吐字清晰,聲音清亮,很適合當廣播員,去試試吧。這周五下午選拔。”
芝芝記得上輩子沒聽說過選拔的消息,十分懷疑是老師們暗中內定,想了想,覺得拒絕不太給面子,反正隻是“試試”,最多被刷下來,遂點頭:“好的,我一定準時去。”
語文老師微微一笑,翩然而去。
芝芝動動鼻子,YSL的鴉片,語文老師真是個妙人吶!
同樣被挑中參加比賽的還有程婉意,但她似乎興趣不大,和芝芝說:“我想好好準備演講比賽。”
這個芝芝也知道。林老師在班裡講過流程,每班推選一個,先在學校進行初選,選出三名再參加市裡的復賽,復賽完了還有個決賽。
她嫌麻煩,假裝沒看到林老師瘋狂暗示的眼神,一臉無辜地賴在椅子裡,死活不肯上臺拉票。最後程婉意以絕對的優勢勝出,成為了本班代表,算算時間,初賽也就是下周的事。
芝芝說:“你可以都參加啊,也不衝突。”
“我要在演講比賽上拿個好名次。”程婉意和她已經算是朋友,沒有隱瞞高三就可能出去留學的事,簡單道,“到時候會錄像,表現好的話,到時候就當做材料寄出去。”
芝芝縮了,她沒留過學,不太懂:“噢噢,這樣,那你好好準備。”
晚上下了自習,有個女生遲遲沒有收拾完東西。芝芝等了好一會兒才鎖門,離開的時候,發現莊家明靠在走廊的欄杆上,正等著她。
“有事找我?”她吃驚。
他“嗯”了聲,慢慢站直:“走吧。”
朦朧的黃色燈光下,白襯衣少年的殺傷力有點強。
芝芝無比艱難地挪開目光,深吸口氣,克制住砰砰亂跳的心髒:“幹啥?”
“不幹什麼。”他抿著唇角,“你好兇啊。”
芝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