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你忽悠的。」我淡然,「萬魔窟是我要去的。」
我捏訣停下,道:「你若是不想去,你現在就下劍。」
「我斷然不會攔著你。」
我獨行慣了,雖在一個熱鬧的宗門裡待著,可我一心隻想問道。
從來想的都是,找人同我比劍。
如今,一貓一狗在我身邊數日,我非但不覺得煩擾,甚至覺得,日子若是一直這樣過下去,倒也挺好的。
陸雋若是當真要走……
那我是不是還能跟他爭一爭喵哥的撫養權?
陸雋目光直直看著我,旋即像個無賴似的躺平在如是劍上,死活不撒手:「你把老子當什麼人了?」
陸雋吊兒郎當:「你就是趕老子走,老子也不走。」
「老子還就賴上你了。」
「別說是萬魔窟。」
「就是你要弑神,我也給你遞劍。」
我背過身去,不再看他,卻還是悶悶丟下一句:「那就好。」
手卻不自覺地十分輕快地在喵哥的肚皮上輕輕撓了撓。
又安安靜靜行了半日,陸雋這個話痨,終是憋壞了,湊到我跟前來,問我:「不過,萬魔窟兇險非常,你當真要去採魂芝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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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祁厭沒必要吧。」
「你該不會真的喜歡祁厭那個沒身高沒素質的病秧子吧?」
我緩緩抬眼,目光銳利,看了陸雋一眼。
陸雋乖覺閉嘴,但是表情還是很不服。
我道:「你罵誰呢?」
「喜歡祁厭?」
「我再眼盲心瞎也罪不至此。」
陸雋的臉上倏忽有了笑意:「嘿嘿。」
他臉都有點兒小紅:「那就好。」
須臾,他又問道:「那你還去什麼萬魔窟?」
我道:「拿個東西。」
陸雋好奇:「什麼?」
我淡淡:「九天玄晶。」
「九天玄晶?」陸雋驚詫,「你這雲淡風輕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這玩意兒是你家產的呢?」
「不是我說,沈懸心,這玩意兒就是個傳說,唯一爆出過一塊,萬年前還被八位尊者拿來補天了。」
我平靜地摸了摸老婆:「碰碰運氣吧。」
陸雋:「萬一沒碰到呢?」
我抬頭看了看天。
陸雋也看了看天。
我長嘆,很是為難:「那就把天上那塊現成的摳下來。」
陸雋:「……」
20
陸雋嘴角抽了抽:「那要不然……咱還是先碰碰運氣……沈姐,您看呢?」
我轉頭看陸雋,點了點頭:「我看行。」
懷裡的喵哥也很配合地點了點頭。
雲若霞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她抿著唇,頭還沒來得及點一下。
陸雋就一個大逼鬥把她扇飛,語氣萬般不爽:「沒問你意見。別瞎表態!」
雲若霞捂著心口,大口大口吐血。
我看著她一副傷得不輕的樣子,沒忍住,責備陸雋道:「下手也忒狠了點。」
陸雋不以為然:「這是我下的黑手,要是你下,那就是死手了。」
我想了想,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順勢抬手拍了拍陸雋的肩膀,囑咐他:「那下次還是由你來下黑手。」
陸雋下巴一揚,為此十分驕傲。
雲若霞吐的血更大口了。
21
前往萬魔窟的路尚算平靜,隻是我不懂,雲若霞都被我和陸雋欺壓折騰成這樣了,她還是死活堅持要跟著我們。
陸雋就很懂,他給我解釋道:「還不是怕你搶了她的奇遇唄。」
「要是你真的拿到神芝草,因此救了祁厭,祁厭移情別戀愛上你,她還怎麼收服她的愛慕者啊。」
我不解:「誰救了祁厭,祁厭就會愛誰?」
「那他最愛的應當是一直為他治病的醫道啊。」
陸雋:「……」
陸雋嫌棄:「你一個鋼鐵直女,懂什麼情啊愛的。」
我看向他,反問:「那你就很懂?」
少年目光直勾勾地看向我,暮色四合,身後是落日餘暉,映襯得他瞳色都泛出金色。
他別過臉去,連白皙的脖頸都微微發紅,他胡亂地抓了抓頭發,道:「懂啊,我當然懂咯。」
「沒有人比我更懂情愛!」
須臾,他轉過身來,耳邊是徐徐風聲,我幾乎能聽見他一下又一下越來越快的心跳。
他看著我。
我看著他。
我:「你有心病?」
陸雋:「?」
我:「不然怎麼跳這麼快?」
陸雋泄氣,蹲下身子,隨手捻了根狗尾巴草叼在嘴裡:「算了,當我什麼也沒說。」
我垂眸,看著少年寬闊的背脊,低聲回他:「你本來就什麼也沒說。」
……
22
離萬魔窟越近,陸雋就顯得愈發焦躁,就連喵哥也時常半夜裡突然驚醒,跳起來,弓著脊背,警惕地看著四周。
我數次被吵醒,隻好拎著喵哥命運的後頸皮,把他丟進陸雋的懷裡。
「半夜三更,管好你的孩子吧。」
陸雋一邊安撫喵哥,一邊不服氣地回我:「平時孩子乖巧的時候,你倒是知道搶著抱,不聽話的時候就是我的鍋,是吧?」
我亮出我的老婆:「你有什麼意見?」
「是我沒教好咱倆的孩子,我有罪。」陸雋瞬間乖巧,抱著喵哥側過身子就去睡了。
我坐下來,眼前的篝火燒得正旺,我望著背對著我佯裝睡覺的少年:「說起來,萬魔窟不是你的老家嗎?」
「你怎麼一點兒回老家的興奮勁兒都沒有?」
身側是良久的沉默,半晌,陸雋才輕聲哼哼道:「這事兒說起來有點復雜。」
我摸了摸如是劍,給陸雋助力:「那就動動腦子,說簡單點。」
陸雋像是終於放下了並不存在的高傲身段一般,猛地坐起來,開始一本正經回答我的問題:「正派大比,講究點到即止,手下留情。」
陸雋目視遠方,眼中有暈不開的愁緒一般,道:「可魔道並非如此,勝者為王,不死不休,九死一生。」
「萬魔窟更甚。」
「我生在萬魔窟,是命中注定的魔,可要在萬魔窟活下去,就要不停地廝殺。」
「殺人、殺妖、殺魔,殺得最多的,其實是自己的同族。」
「我覺醒前,是萬魔窟的魔尊,滿手鮮血,滿眼殺戮。」
「可我覺醒後……」
他沉默了會兒,才道:「我沒辦法每天一睜眼就面對死亡,即便閉著眼,也要擔驚受怕是不是有同族要來殺我奪魔尊的位置。」
「懂了。」我道,「你在萬魔窟人緣不行,回去會被打死。」
陸雋無語:「沈懸心,你就不能稍微含蓄點兒?」
我無視他的問責,隻拍了拍他的後背,沉聲道:「放心。」
「我在。」
「萬魔窟是我帶你去的,我自然會護你周全。」
「我必不會叫你……」文化水平實在有限,我想了想措辭,道,「必不會叫你,玉減香消。」
圓月高懸,疏影橫斜,陸雋目光怔怔看我。
我與他並肩而坐,兩道人影拓在地上,再旁邊是隻挺直脊背偷聽我們說話的小貓咪。
陸雋驀地笑了下,問:「沈懸心,有沒有人說過,你很有安全感?」
「沒有。」我斬釘截鐵,「你是第一個。」
陸雋的嘴咧得更開了:「那從今往後,這樣的話你隻許對我一個人說。」
「這樣的事,也隻許為我一個人做。」
少年眸光定定看著我,眼中仿佛墜著萬裡星河。
腳邊的喵哥都難得溫柔地「喵」了聲,仿佛在說:「答應他!快答應他!搞快點!」
不知道是今夜的風太過溫柔,還是星子太過耀眼,我有一瞬間的恍惚,看著眼前劍眉星目的少年,隻想著,他說什麼都答應他好了。
「嗯。」我輕輕應了聲。
一字千金。
力敵千鈞。
少年臉上漾出無法抑制的笑容,整個人都有點兒膨脹地拿過我的如是劍,抬手落手間,他將如是劍從劍鞘中拔了出來。
月色映在劍身上,發出冷冽寒光。
我看著陸雋,像在看一個死人:「你是第一個拔出這把劍的男人。」
陸雋瞪大雙眼看著我,旋即皺了皺眉頭:「我知道,就像至尊寶拔出紫霞的寶劍一樣!」
我嗓音冷冷:「聽不懂你在放什麼屁。」
陸雋湊過來,笑得賤兮兮:「有什麼獎勵嗎?」
我皺眉。
「第一個!」
「男人!」
「身高一米八七的男人!」
搞不懂這個逼到底在驕傲什麼玩意兒。
我沉聲:「送你上天,算不算?」
陸雋:「……」
「可以,但沒必要吧。」
「有話好好說。」
「沈懸心!!!別啊……」
「天上風景不錯,喵哥你要不要也上來瞅瞅?」
「嗷嗚!!!喵嗚!!!」
「喵哥你怎麼說髒話!」
……
23
終於到了萬魔窟,我看了眼陸雋,他臉色都有點兒慘白,他強自鎮定了會兒,問我:「沈懸心,你有夢想嗎?」
我:「為什麼突然問這個?」
陸雋:「我沒有夢想。」
我:「我有。」
「我要打遍修真界,我要飛升,然後去仙界繼續打。」
陸雋:「我有夢想了。」
我:「?」
陸雋:「我也要飛升去仙界。」
我笑:「好。」
「那就別死,活著出來。」
24
萬魔窟外有濃重瘴氣,我以靈力築出屏障,供兩人一貓在其中行進。
至於雲若霞。
是完全沒有資格跟我們一起混的。
她被濃重瘴氣步步逼退,一路艱難前行,衣裳都被遍地叢生的草木刺破,整個人狼狽不堪。
不過,她畢竟是陸雋口中的大女主,有女主光環這一厲害的仙器庇佑,到底還是勉勉強強穿過瘴氣,與我們一同進了萬魔窟。
「以前都有誰欺負過你。」我囑咐陸雋,「待會兒碰見了千萬別客氣,一個個指出來,我替你找他們晦氣。」
陸雋怔了下,才笑道:「好耶!」
25
周遭比外間的天色還要暗,幾乎不能視物,我凝神靜氣念了個訣,眼力方才恢復些,隱約能看見黑漆漆的團團黑氣在我們周身來回遊動。
「這是魔氣,沾到會迷亂心神。小場面,交給我。」陸雋在我耳旁叮囑我,旋即他立身在我前方,抬手在身前結印,手指黑氣,口念,「退!退!退!!!」
那些黑氣立刻如抱頭鼠竄一般,毫無章法,四處亂撞,稍息片刻,黑氣便都消散了。
萬魔窟內一點點亮起來。
我看著脊背筆直的陸雋,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