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開窗,快開窗……”
“……”
她蘋果肌一抽,把自己的手腕從他掌心剝出來,走到陽臺拉開了窗,又站回床邊,冷冷抱臂看著他。
結果就看他蜷縮成了一團,拱著被子說:“媽,冷,家裡好冷……”
林深青差一口氣就要喊出“到底要怎樣”,又把窗闔上大半,留了一道縫。
誰知他還沒完,這回開始喃喃:“不走,不跟爺爺走……”
林深青捂上了耳朵。
賀老爺子不是挺疼這孫子的麼,她這是聽見了什麼豪門秘辛?
她原本不愛管闲賬,但一想到這小子之前把她耍得團團轉,又覺得不該對他徹底放下戒備,於是一點點湊了過去。
下一瞬,賀星原粗重的呼吸戛然而止。
林深青有點僵硬地,緩緩側過頭,對上了他從混沌慢慢過渡到清亮的眼睛。
他看著她手肘撐在他床上,兩條腿隨時預備後撤的詭異姿勢,不太明白地眨了眨眼:“你在幹什麼?”
林深青看了看自己拗出的妖娆曲線:“哦,我練瑜伽呢。”
賀星原倒是不想拆穿她,可又有點好奇,笑著問:“我是不是講了什麼夢話?”
“是嗎?”
“不是嗎?”他回想了下,“我好像夢到小時候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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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裝了,冷笑:“何止。”
他坐起來,觀察她的表情:“還有什麼?”
“你還叫我……”
賀星原緊張起來。
“……媽。”
“哦,”他摸摸後頸,“是夢到了。”
她呵呵一笑:“一會兒開窗一會兒關窗的,你媽伺候你可真累。”
賀星原垂了垂眼:“不是。”
“?”
“我爸媽是因為煤氣泄漏過世的。”
林深青傻在了床邊。
耳邊忽然響起他第一次帶她去賽車場時說過的――是該選錢,有錢的話,就不用因為冬天太冷,晚上睡覺把門窗捂得嚴嚴實實了。
當時完全沒聽懂,她還叫他別學窮人多愁善感。
所以他剛才叫媽媽快開窗的意思是……
她低低“啊”了一聲,頭一次有那麼點不知所措了。
可是道歉又有點嚴重。她從沒跟人道過歉來著。
林深青復雜的表情泄露了她內心的糾結,賀星原笑著說:“要麼抱我一下。”
“?”
“覺得不好意思的話。”
她眨眨眼睛,張開手臂,一個毫無感情的,擁抱大自然的姿勢。
“算了……”賀星原把她手撥下來,“還是我抱你吧。”
他把她抱進懷裡,主動說:“爸媽過世以後,我就被爺爺接走了,從窮人變成富人。第一次走進那座豪宅的時候,我還以為那是旅遊景點。”他笑了笑,“菲佣說,我吃第一頓飯手滑打碎的那隻碗,足夠在我的老家買一個可以取暖的空調。”
林深青記起了傅宵說過的,賀星原的父親是私生子的事。
她稍稍抬了點眼,看著他的下巴問:“那你爺爺對你不好麼?”
“好。他跟我爸失散那麼多年,剛找著,沒緣分團聚就天人永隔了,隻好把所有的遺憾彌補在我身上,對我比對賀家其他孩子都好。我是他親手帶到大的。”
“那你剛才在夢裡說不想跟爺爺走。”
他想了想:“應該是剛開始吧。一個素未謀面的老頭突然出現在你面前,告訴你,他是你爺爺,要帶你離開,你願意跟他走麼?”
“哦。”林深青點點頭,“那你爺爺病逝的時候,你也才讀中學,後來呢?”
“後來我就跟著我叔叔了。”
林深青聽到這裡真是鬱悶。
這人是不是太命途多舛了,他叔叔也過世了啊。
她說:“你叔叔也對你很好吧。”要不他怎麼這麼上心地查案。
賀星原沒有立刻答,說:“有點不一樣。”
“?”
“我爺爺對我好,但也很嚴厲。我很小就被逼著看財經新聞,還念了很多經濟學、金融學、國際貿易的書。”
林深青心道難怪昨天在俱樂部,不管傅宵說什麼,他都對答如流。
她問:“那你叔叔?”
“他就是單純對我好,吃穿用度,給我的比給我堂哥的還多。但大概不是親兒子吧,他不太管我。我堂哥抽煙喝酒,被他罰三天不吃飯,換了我,怎麼抽怎麼喝都沒關系。”
“你不會是因為這樣,才學抽煙的吧?”
賀星原噎了噎,點點頭:“那年紀不是剛好叛逆麼?不止抽煙喝酒,賽車也是,所有刺激危險的東西,都是那個時候學的。”
林深青從他懷裡起來:“你還挺有理啊?”她大肆搖頭,“為了博個關注,太中二了。”
“可我叔叔還是不罵我,我在家裡像客人,不像小孩。”
“你這種小孩,在我們家是要被拎著耳朵,拿雞毛掸子打屁股的。”
賀星原笑起來:“你怎麼知道我沒被這樣打過?”
“該打,誰動的手我謝謝他。”
“幹嘛啊你,”他揉揉鼻子,“又把我當弟弟麼?”
“哎不是,這問題你一天要問幾遍,煩不煩啊?非要我跟你上床才消停?”林深青莫名其妙,“哪個當姐姐的心這麼大,能跟弟弟這麼玩?這在古時候是要被拉出去浸豬籠的。”
賀星原打了個寒噤。
林深青掀一掀眼:“幹什麼你?又不浸你。”
他搖搖頭:“沒,有點冷。”說著又把她抱進懷裡,好像爭分奪秒地享受什麼,“我跟你說……”
“?”
他慢慢地說:“其實沒關系的,犯了錯,不一定要知錯就改,也可以將錯就錯。時間久了,錯的也會變成對的。”
林深青一頭霧水:“不是,你犯什麼事了麼?”
“沒,我就是講給你聽聽,萬一你以後發現自己犯了什麼錯,一定要好好回想這個道理。”
她像聽了個天大的笑話:“我會犯錯麼?我林深青不管做什麼都是對的,誰敢說我錯?”
“對,”賀星原一百萬個認同地點點頭,“你做什麼都是對的,你永遠要有這個底氣。”
那是當然了。林深青驕傲地想。
第17章
賀星原睡一覺出了身汗, 舒坦多了,打算帶林深青到外面吃午飯,送她去上瑜伽課。
正準備換衣服,卻聽宿舍門被敲響了,非常中規中矩的三聲“篤篤篤”。
林深青剛要去開門,被他一個手勢打住。
這個點還沒下課, 來的肯定不是舍友,而且這彬彬有禮的敲門方式太過四平八穩,也不像一般學生。
賀星原問了句:“誰?”
一個醇厚的男嗓響起來:“星原, 是我, 給哥哥開個門。”
“……”
林深青一看賀星原的表情, 就知道此哥絕不是江湖上隨便傳說的那種哥,既然如此,來人隻能是賀家大公子了。
她不假思索,自發奔進浴室, 留給賀星原一抹抓不住的背影。
賀星原腦仁發脹, 應了句“來了”,特意嗅了嗅宿舍裡的味道, 確認林深青今天沒用香水,才下床開了門:“哥,你怎麼從港城過來了?”
賀斯遠一身西裝有點發皺, 瞧上去風塵僕僕, 大概是剛到:“來看看你,進門說。”
闔上門, 賀星原給他搬了把椅子。
賀斯遠抬手摸他額頭:“聽老師說你發燒了?”
“退燒了已經,你大老遠來西城,不是為了探病吧。”賀星原笑著說,“怎麼,趙曲風把狀告到家裡了?”
除此之外,他想不出第二個令賀斯遠突然到訪的理由。
賀斯遠一愣之下笑出聲:“你小子真是越來越精明。不過……”他話鋒一轉,“這事原本沒什麼,我過來主要是為了那位釀酒師。星原,你老實說,你跟她結識,是巧合嗎?”
賀星原看了眼浴室的方向,目光一閃即過:“你都知道了還問。”
賀斯遠嘆了口氣:“那我就跟你直說了,你玩,你談戀愛,都沒關系,哥不幹涉你,但從現在開始,這事故,你不許再調查下去。”
賀星原沒有說話。
“我知道你為什麼瞞著家裡偷偷查案。事發後,警方曾經提議深入調查,但我和媽都選擇了草草結案,所以你懷疑事故跟我們有關,是嗎?”賀斯遠從口袋裡拿出一封信,“你看看這個。”
賀星原接過來展開。
一封非常簡短利落的信,字跡是賀從明的:“斯遠,今晚爸爸不該因為外人對你發火,實在是爸爸近來太過焦慮,無法控制自己的脾氣。爸爸這幾天夜夜心神不寧,總覺大難將臨,如果你看到了這封信,大約就是爸爸預感成真了。這件事牽涉甚深,你與你母親切莫追究,息事寧人,才可保賀家太平。”
賀星原皺了皺眉,愕然抬頭。
“這信放在爸爸的保險櫃,你可以去查證。信裡第一句提到的事,在場除了我和他以外沒有第三人,所以也不存在偽造的可能。”
賀斯遠閉著眼揉眉心:“原本不該瞞你,是我考慮到知情人越少越安全,才沒知會你。實在沒想到朱娆會緊追著這事不放,叫我們一家人生了嫌隙。”他睜開眼,“對了,你知道朱娆最近出了什麼事麼?”
“我確認過,她做了流產手術。”
“在那之前還有個插曲,你在西城不知道。家裡長輩勸她打胎,她不肯,離家出走,結果路上被重機車擦著,摔了一跤,這才去了醫院。星原,你想想,為什麼這麼巧?”
因為如果不是朱娆挑撥離間,在西城念書的賀星原根本不清楚事故後家裡的情況,也就不會懷疑到嬸嬸和堂哥頭上。
真相也許就這樣石沉大海了。
誰在追究真相,誰就付出代價。
沒了孩子,朱娆不會再執著於這個爛攤子。
而現在,還在執著的人是賀星原。
“哥不想下個出事的人是你。”賀斯遠說,“賀家風風光光這麼多年,哪時候哪個環節得罪了哪個大人物,沒人算得清。爸在有防備的情況下還是出了事,你呢?你連對方是誰都不知道。”
“哥,”賀星原笑了笑,“我能全身而退,那個釀酒師能嗎?”
“我隻管你的安危。”
“可我不能不管她的安危。”
“星原,”賀斯遠眉心緊蹙,“你不要總是鑽牛角尖,感情用事。”
“我不是在跟你談感情問題。”賀星原搖搖頭,“這封信就是事故另有隱情的證據,但在我起這個頭之前,那一個月裡,她並沒有受人脅迫,被人跟蹤,遭到恐嚇……她遇到的,所有不好的事,都是從我插手這個事故開始的。”
“哥,這跟感情沒有關系。就算她對我來說隻是一個陌生人,我也必須對她負責到底。”
賀斯遠籲了口氣,反而松懈下來:“行吧,該說的我也說了,來之前我就知道自己說不動你。”
賀星原笑了笑:“那還浪費機票錢。”
“也不是沒有收獲,至少你不會把我和媽當仇人看了。”
賀星原收斂了笑意:“既然這樣,我想用用家裡的人。”
“如果你執意要查,當然不能讓你單槍匹馬,有什麼需要盡管跟我開口。”
“現在最重要的一點:我希望有人二十四小時保證她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