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明珩也是一愣,摟過她摸了摸才反應過來,笑得胸腔都在發顫。一面拍撫著她的背,一面望了望簾子外的天色,道了一句:“好雨知時節,當發生,乃發生。”
納蘭崢回過神來,頓時有些窘迫,卻是那風疾雨猛的,沒聽清他嘴裡念叨的話,就抬起頭問他:“你說什麼?”
“我說……好大的雷,嚇得我心肝直顫。”說罷繼續往她身上抹油似的摸。
納蘭崢瞧著自個兒身上那隻“鹹豬手”,剛想一巴掌給他拍了,卻是抬手一瞬便亮起了一道兇猛的閃電。
她被刺得閉了閉眼,最終沒有動,嘆出口氣。
人與人之間不就是這般相互“利用”的嗎?
雨卻是愈發地疾了,被風卷著打在車頂,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響。湛明珩斂了色正經起來,低頭看看懷裡的人:“這林子待不得了,我已叫湛允去尋歇腳的地方,一會兒你與我睡到別處去。”
“我挺精神的,不睡也成。”
“你不困我困。”他覷她一眼,“何況路太泥濘了,車馬行不大動,連夜也出不了這林子。”
納蘭崢還想再說什麼,卻是又一個雷打在頭頂,足像要將這馬車震碎了似的,隻得老實不動了。
過一會兒湛允就冒雨回來了,回報道:“主子,這附近尋不到客棧,倒是前邊不遠有戶人家,您可要與納蘭小姐一道去借一宿?”
湛明珩先問:“什麼人家,可是安全可靠的?”
“夫妻兩口,普通獵戶[快穿]呆夫成龍。屬下說想借個地兒躲躲雨,那老大爺見了屬下手中的劍,或道屬下是賊人,便推拒了,給銀錢也不收留。應是良民不假。您倘使去了,屬下會帶人在周邊布置。”
他點點頭,牽了納蘭崢道:“帶路。”
那山裡的人家也是小門小戶,必然容不得太多人,白佩就沒跟去,湛允指完了路忙也閃身了,怕被認出是前頭來的“賊人”。臨走前囑咐湛明珩:“主子,屬下瞧著那老大爺脾氣不大好,可您既是借宿去的,千萬忍著些。這方圓十裡怕就隻這一戶暖和人家,錯過就沒有了。”說罷將傘交給了他。
湛明珩嫌他啰嗦,揮揮手示意他走,一手摟了納蘭崢,一手打了傘上前去,扣響了那木制的門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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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爺顯然方才被湛允煩過一回,開了門就罵罵咧咧道:“碰噠鬼咧,果悠是哪裡來果毛賊啰?”一股十分濃重的地方口音。
兩人登時一懵。
虧得納蘭崢猜測出了大致意思,當先反應過來,委屈答:“老伯,咱們是從外省來的,雨天趕路碰上了一伙拿劍的賊人,馬車都被搶去了,見您這屋裡頭點著燈,這才來問問,您可能行個方便,收留我二人一晚?”
那老伯白了兩人一人一眼,順手就闔上了門,道一句:“冒滴兒悶!”
納蘭崢與湛明珩尷尬地對視一眼。
他意圖表達的或許是……門都沒有?
正傻愣著,忽聽那闔緊的門裡頭傳來一陣婦人的罵聲,隨即眼前的門又開了,一名荊釵布裙的婦人迎了出來,向兩人招呼道:“外頭雨冷,年輕人快些進來吧,家裡老頭脾氣大,我已說過了他。”
仿佛聽見了鄉音的納蘭崢幾欲感動落淚,扯扯湛明珩的衣袖示意他別發傻了。
從未被人這般罵過的皇太孫還沉浸在方才那一頓劈頭蓋臉裡,“哦”了一聲,牽著她進到了屋裡。
那婦人見狀頓了一下問:“二位可是要借宿的?”
湛明珩這下回魂了,頷首道:“是這樣沒錯,叨擾了,大娘。”說罷拿出一個錢袋子來。
那婦人笑著擺擺手:“銀錢就不必了,不過二位這是……?”
納蘭崢與湛明珩對視一番,從彼此眼底肯定出了一個意思,對方想必是在詢問二人關系,以此決定分他們一張床或兩張床。
“夫妻。”
“兄妹。”
兩人同時肯定道,完了各自剜對方一個眼刀子。卻不想一旁的大爺拎著耙子就來了:“窩交你撒滴個謊!”
納蘭崢驚叫一聲,湛明珩一把護住她。
兩人這回終於有了些默契,異口同聲道:“表兄妹!”
那婦人聞言明白過來,忙將老頭子勸下了:“人家是表兄妹夫妻,哪裡撒得什麼謊了!”說罷轉頭看兩人,笑道,“裡頭有一張床鋪,我這就給你們拾掇去。”
☆、第61章 共枕眠
這屋子的確十分簡陋,籠統也隻三間房,恐怕本就多不出床鋪來。那婦人點了支新燭進到裡間,匆匆拾掇一番。老大爺則罵罵咧咧抱了床被褥來。
納蘭崢苦著臉,瞧著狹窄到隻兩個湛明珩肩寬的床榻,小心翼翼地詢問是否有多餘的被褥,卻被一耙子嚇回去了。
那婦人忙替老頭子致歉,又說:“這被褥闲置久了,怕是有股味,年輕人倘使睡不慣,便和衣將就一晚。”這是瞧出他們衣著打扮不普通,怕他們嫌棄了。
湛明珩忙擺手示意不礙:“大娘,我瞧您這被褥挺幹淨的。”說罷拿手肘推推納蘭崢,“洄洄,你說是吧?”言下之意,用不著和衣。
納蘭崢從後邊狠狠擰了一把他的腰,卻不好在這熱心婦人面前表露,免得她誤會,隻笑道:“勞煩大娘替我二人忙碌打理,這樣就很好了。”除了要與湛明珩鑽一個被窩,的確很好了。
婦人點點頭,笑得和藹,又拿來兩面手巾,叫二人擦擦身上水漬,隨即闔上門出去了。
此間矮房很小,平日看來是不住人的,角落堆了一摞的雜物,也無旁的擺設,僅僅幾面大木櫃。門一關緊,四面塵芥之氣便濃重起來,似乎還混雜了些燻肉與臘肉的味道。兩人為此都忍不住皺了皺鼻子。
不是他們不識好歹嫌棄人家,隻是的確沒過過這等日子,起頭難免受不得。
婦人留下的手巾幹淨歸幹淨,總是有些陳舊泛黃的了。可方才風疾雨猛的,將兩人都打湿不少,不擦幹感了風寒才更麻煩。納蘭崢猶豫一下,揀起來就要用,卻被湛明珩一手按住了。
但見他作了個噓聲的手勢,隨即悄然步至窗邊,從縫裡接過了外邊人遞來的兩面錦帕,再闔緊了窗子,將其中一面遞給她。
納蘭崢見狀便明白了。兩人為借宿賣了慘,因而不可光明正大拿行李物件來,可將錦帕揣袖子裡偷摸著兜來卻不成問題。這等貼身使的東西,湛明珩不能含糊了她。
至於被褥就甭思量了,外頭雨下得這般大,拿來也怕湿透了。
湛明珩指指床榻,示意她去那上邊拾掇,隨即十分君子地背過身去,開始解衣擦身。
納蘭崢就爬上了塌子,也抽解了衣帶。冷雨湿衣,貼在身上著實不好受,凍得她一直發顫,哪裡還顧忌得了旁的。何況湛明珩的無賴勁多是嘴上功夫,真落到實處還是有分寸的,她也不真將他當賊人防備。
屋裡頭隻剩了兩人窸窸窣窣的動作聲。納蘭崢將湿衣裳去得隻剩件了兜肚,揀了手邊的錦帕,一面擦拭一面瞅正前一方案幾上的燭臺。
她是這會才注意到,燭臺上插的竟是一支簇新的喜燭。方才就見那婦人翻箱倒櫃許久,如今想來,大抵是壓箱底當寶貝的物件了。畢竟是新婚才要點這等喜慶的紅燭的。
外邊雷聲隆隆,眼前的燭火卻燃得旺,火苗時不時蹿動一下,投了影在白壁,晃晃悠悠的,瞧得納蘭崢心內一陣恍惚,好像這就是她的洞房花燭夜一樣。
隻是心內方才泛起些許柔軟情意,餘光卻瞥見了腳邊一團黑乎乎的東西。在那裡,有一雙烏溜溜的眼睛,一瞬不瞬瞅著她的前心。
她身子猛地一僵,停下了動作,待看清是何物,立刻驚聲蹿起。湛明珩被嚇得一個箭步衝了過去,忙是摟過了赤著腳跳下床的人,道:“怎麼了?”
納蘭崢驚魂未定,顫抖地指著床鋪:“有……有隻好大的老鼠!”
湛明珩順她所指望去,但見一抹黑影從床角一閃不見。
真是隻老鼠,大約有他鞋底板那麼大,竟出現在了床鋪上,難怪她嚇得這樣……連他都心生奇異,老鼠這東西如何能胖成這般,此間野物究竟吃什麼長大的?
他真是要被那畜生氣笑了:“我都沒爬過你的床,它爬了?你說說,它方才都瞧見什麼了?我去剜了它的眼珠子。”說罷順勢低頭去瞧懷裡的人。
是啊,它都瞧見什麼了?
納蘭崢也下意識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卻是再一聲驚叫,心急忙慌推開了他,一把揀起手邊褪下的衣裳遮掩前襟。也是此刻,她才發現湛明珩上半身光溜溜的打著赤膊。難怪方才被他抱著的時候,觸感不大對勁。
明晃晃的燭火映照著他結實的胸膛與腰腹,還有上頭深刻的肌理。納蘭崢傻在那裡半晌說不得話,連閉眼都忘了,隻管瞪眼瞅他。
倘使她真是個十三歲的懵懂女娃,怕還未有什麼,偏她活過兩世了,便不經人事也比旁的同齡姑娘心態成熟一些,因而此刻心如鼓擂。
她瞧見他腰腹偏左位置有一處暗紅色的胎記,瞧著怪像蠍尾的,叫人記起從前在古籍裡頭見過的妖物。
湛明珩內裡竟這般妖孽,這場面簡直太致命了啊。